何映的聲音沉重而悲傷,原本淡漠的雙眸之中,亦寫滿了破碎。
「那是最後一場試煉,我和冷石,還有我們臨時結盟的三個少年,再加上最早進入霸刀塚的五個少年,進行了最後一次的搏殺。那五個人已然成了冷血的殺人機器,他們的手段殘忍,不惜一切的代價,就是要將我們殺死我們五個知道,隻有全力放手一搏,方有一線生機。那場搏殺從清晨一直持續到了深夜,最終還是我們勝了!」何映緩緩地說著。
「勝了!勝了就好啊這樣,這搏命的噩夢終將醒來,不是麼?」劉端有些動容道。
「是啊夢醒了,再也不用擔心被殺,被屠可是,太多人都死了,最後站在霸刀塚屠休高高在上的門主寶座下的,隻剩下了千瘡百孔,傷痕累累的三個少年,這裡麵有一個是我還有另外的兩個人而我最好的朋友,冷石,卻永遠也醒不過來了」
說到這裡,何映痛苦地閉上了眼睛,淚水無聲滑落。
「冷石他」劉端聲音顫抖,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何映。
「他死了他本可以不死的死的應該是我他為了保護我而死搏殺到最後的慘烈時刻,我們原本聯手的一個少年,突然襲擊我,我毫無防備,眼看便要被他手中的利刃刺死,是冷石毫不猶豫地擋在我的麵前我親眼的看到冷石被那利刃刺中,然後倒在我的懷中,失去了所有的生機」何映淚水潸然。
他喃喃道:「他死前的最後一句話,我到現在還記得,那是從來沒有過的不甘和絕望啊。」
「他說了什麼?」劉端小心翼翼地問道。
「他說,再也沒有機會見到小妹一麵了啊然後,他躺倒在我的懷裡,身體逐漸地失去了,所有的溫度直到觸手之間,一片冰冷!」
「他是為我而死啊他本可以不死的,是我害死了他啊!」何映忽地有些失控的淒厲地喊道。
「日央不,何映,朕想他死時雖然有遺憾,但也心甘情願,因為你總算結束了噩夢了,不是麼?」劉端小聲的安慰何映道。
「結束噩夢?嗬嗬」何映忽地仰頭看向天空,淚水在他眼中打轉,他猛地一甩頭,將眼中的淚水儘數甩掉,眼中再次布滿了冷漠。
「聖上何映的噩夢才剛剛開始啊」何映的聲音漸漸平靜,但所說的話,讓劉端的心再次揪了起來。
「何映,你為何如此說無數次搏殺,你終於挺了過來,怎麼還會有噩夢?」劉端疑惑道。
「聖上何映的故事很長聽我慢慢講」
「搏殺終於結束,而我和其他幸存的兩個少年,也順理成章的成為了屠休門前的驕客,霸刀塚的正式殺手!脫下我們自己的衣服,換上了象征霸刀塚門人的黑袍從此之後,何映也好,賀日央也罷,都從此消逝,我在霸刀塚,選了一個獨屬我的殺手稱號:悲風,風吹石不移,從此,我的命,便也是冷石的命」何映緩緩道。
他忽然抬頭,看向劉端道:「聖上久在宮中,自然不曉江湖事,那幾年間,殺手悲風的名號,是江湖中人的噩夢!我也未曾想過,有朝一日,我也會成為很多江湖人的噩夢」
他頓了頓道:「屠休養著我們,無事的時候,好吃好喝,一旦有了雇主,給出了大價錢,便會命我們去殺人。他告訴我們,無論所殺的人是好人,還是壞人
,這些都與我們無關,唯有金銀的多少,才與我們有關」
「你替他做事了?」劉端低聲問道。
「數年之間,我替霸刀塚殺二十四人,得黃金萬兩餘我記得那些死在我刀下之人,臨死前的絕望和哀求我總是等到他們哀求完之後,然後將他們一刀斃命」
何映緩緩地說著,沒有一絲情感的波動,仿佛那二十四條人命,隻是沒有絲毫感情的二十四個數字
「你」劉端隻感覺脊背發涼,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兩步。
何映發覺劉端的變化,淡淡一笑道:「聖上放心如今我已然不是什麼殺手了,那霸刀塚也不複存在了,現在站在你麵前的,隻是一個身體殘缺的黃門罷了」
劉端這才定了定神道:「你既然是霸刀塚的頭號殺手,為何會還為何去了勢,成了一個小黃門了呢?」
何映慘然一笑道:「我最初也以為,我這一生便都在霸刀塚中度過了,或者老死在塚內,或者在某次殺人時被人反殺直到那一次」
他頓了頓道:「那次我奉屠休之命,去殺一個二流江湖門派的門主,就在我要殺了他時,他苦苦央求我不要殺他我原以為照舊等他央求的話說完,我便一刀結果了他,他卻出了更高的價錢,讓我返回霸刀塚中,去殺了屠休」
何映歎了口氣道:「那價錢好高啊比我所有殺手生涯殺人賞錢加起來都高高到讓我根本無法拒絕啊」
劉端聞言,吃了一驚道:「你你答應了?你真的回去殺了屠休麼?」
何映半晌無語,終是抬頭看著蒼穹,緩緩道:「是的我回去了,也殺了屠休」
「可是,你走投無路的時候,是屠休收留了你,他傳你功夫他可是你的師父!」劉端失聲喊道。
「哈哈哈師父?聖上啊,這世間有讓所有天真的少年互相搏殺,在一次搏殺的血腥殘酷下泯滅人性,變成冷血殺手的師父麼?這世間有是非不分,好壞不論,隻圖錢財的師父麼?這樣的人是我何映的師父,才是我最大的恥辱!」何映仰天大笑,一字一頓道。
「這」劉端嘴唇翕動,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
「更何況」
何映忽地深吸了一口氣道:「更何況,若不是那屠休讓我們自相殘殺,那冷石也不會死!他還是個少年,他本應該無憂無慮,他的阿妹還在等他回家!」
劉端搖頭歎息,黯然無語。
「那個夜晚,無星無月,我將一把帶毒的匕首,刺進了屠休的心口。他至死也不相信,我會背叛他,他以為在我們心中,他是那麼的高高在上,不容侵犯,他沒想到有朝一日會死在我的手上,而且這一日會這麼快的到來。他掙紮著問我,為什麼?」
「你怎麼說的?」劉端問道。
「我告訴他,隻認金錢,不問殺的是誰,該不該殺師父,這是你教徒兒的」何映一字一頓道。
「也許是我的話徹底地激怒了他他用儘全身力氣,拔出他心口的匕首,朝我攻來,我躲避不及,大半身都躲了過去,可是我那毒雖傷不得我,我亦有解藥,但從此,我再也做不了真正的男人了我就這樣陰差陽錯地被去了勢」
說到這裡,何映一陣慘笑道:「報應這也許就是上蒼對我的報應吧!」
「原來你是」劉端睜大了眼睛,一時有些難以置信。
半晌,劉端的心情才平複下來,沉了沉心,緩緩道:「那何映啊,你為何再回來你不該回禁宮的這裡現在處處危機,如果讓人知道你是賀氏的後人後果不堪設想!」
何映冷冷一笑,神情愈發的堅定起來,他看了一眼劉端,忽地逼問道:「聖上,做籠中之鳥,真的很好麼?還是聖上您,早已認下了這被當做金絲雀,任人擺布的命運?」
「你!放肆!」劉端驀地勃然大怒,何映這一問,觸到了他的痛處,將他一切虛妄的自尊,撕扯得支離破碎!
「何映!你不要忘了你的身份!朕乃天子!你一個殘缺的區區黃門,能改天換命麼!你的對手是蕭元徹!他的可怕,你根本不清楚!」劉端嘶吼道。
「不試試,就認輸麼?聖上,何映這次回來,就是要將原本屬於您作為天子的榮耀和我賀家所失去的一切,統統的從那些人的手中拿回來!」何映的聲音顯得有些激動。
「不不不!何映啊日央!你要想活命,就聽朕的話,朕不是不想反抗,朕也有過反抗,可是無濟於事啊!無非是這龍台的上空再多些死去的冤魂厲鬼罷了!日央!朕不能讓你冒險,不能讓你白白地死去啊!」劉端說罷,胸口一起一伏,痛苦地閉上了雙眼。
「何映已然是殘缺之人了區區賤命,活著也沒有什麼意思了聖上給我一次機會,難道就不是給您自己一次機會麼?」何映失聲喊道。
「我可是,日央這許多年來,你一直音空信渺,如今方回來就要冒這九死一生的風險我朕怎麼忍心呢」劉端閉著眼喃喃道。
「聖上何映已然殘缺,徒留世上,也不過苟延殘喘不如放手一搏!死亦無憾也!」
劉端半晌不語,終於他長歎一聲,緩緩道:「罷了!朕知道阻止不了你事實上,你已經在暗暗積蓄力量,展開行動了吧你讓朕封蕭元徹為公爵,更讓朕向蕭元徹求取其女蕭璟舒,也是你所有謀劃中的第一步,朕猜得對不對啊。」
「是也不全是聖上,那日蕭璟舒在龍煌殿驚鴻一舞,何映就在殿中,聖上看蕭璟舒的眼神,彆人不曾注意,可是卻瞞不過何映的眼睛聖上,您真的對那姓蕭的黃裳女娘,沒有一絲一毫的動心麼?」
說著,何映轟然抬頭,逼視著劉端。
「這」劉端緩緩低頭,長歎一聲,如癡如狂地沉聲說道:「何止是動心那一抹黃裳早就烙在朕的心上,揮之不去朕,早已,情根深種了」
「既如此,聖上那是九五之尊,那一個女娘而已,就算是蕭元徹的掌上明珠,聖上想要得到她,他蕭元徹不想給,也得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