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映思忖著如何回答,等了等方朝著劉端一躬道:“其實,就在這龍台之內,有一美佳人,容姿傾國,賢良淑德,出身名門,無論從各方麵來講,都與當年的董皇後一般無二,甚至強於董後不僅如此,更有一身的武藝,還擅於仙樂歌舞,此佳人,豈不是天賜於聖上麼?”劉端聞言,的確有些心動,當他聽到此女更強於董後之時,更是覺得甚好,遂道:“何映啊,你怎麼知道世間還有這般女子的?隻是,不知你這話,可有虛言成分麼?朕的董後已然是世間少有的奇女子了,朕實想不出,還有誰人可比啊”何映淡淡一笑道:“聖上英明,奴才不過實話實說,若照奴才這等目光短淺之人來看,奴才所說的這位女子,比之董後,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呢”劉端頓時怦然心動,忽的向前探身道:“好奴才!快說說,是哪家王公貴子的女娘”何映剛想回答,那劉端卻驀地頹然朝龍椅上一靠,落寞十分的歎息道:“唉罷了,就算那女娘千般好,萬般妙,可是朕的婚事,尤其是冊後之事,如何輪得著朕做主呢?照你所說,那女娘的家世定然顯赫蕭元徹,豈能答應?罷了吧,此事休要再提”何映先是一愣,心中歎息道,聖上,你可是一國之君,竟畏懼權臣到了如此地步,真是悲哀,真是國之不幸啊!
他頓了頓,遂壓低了聲音,似有深意道:“聖上,若奴才說,此女娘的身份,聖上若是想要她進宮陪王伴駕,便是那蕭丞相也不能阻攔呢?”劉端原本失落的眼神驀地騰起一團火焰,霍然從龍椅上坐起,盯著何映道:“此話怎講?哪個世家,能讓蕭元徹都不敢阻攔?”何映並不說話,隻是裝作十分隨意的樣子,在龍煌殿的殿門周遭溜了一圈,確定沒有尾巴,這才重又返回到劉端近前,將聲音壓得極低道:“啟稟聖上,那女嬌娘,聖上不但認識,更是見過她不是旁地世家的女娘,正是丞相的獨女”
“你是說”劉端隻說了這三個字,不由得眯縫起了眼睛。其實,他知道了何映所說女娘到底是誰的時候,就已然心動了——且這份心動在瞬間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甚至劉端從來都未覺得,這種衝動的心動如此的難以克製。蕭璟舒啊原來是她那個小女娘啊那次龍煌詩會,劉端經曆的驚魂時刻,龍煌殿被炸塌了半邊,可是那種性命攸關的感受,他卻漸漸地隨著時間的推移,而變得越來越淡了。
可是,那抹在龍煌高台上,舞動如仙,皎皎如玉的,那抹絕世風華的黃裳身影,卻魂牽夢繞般地縈繞在他的腦海和心間,揮之不去。
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份回憶越發地濃烈。很多時候,他在夜裡半夢半醒之間,眼前便是那抹淡淡黃裳的女娘,舞動仙姿,梨渦淺笑。
他想過去抱住她,刹那間那光影如沙一般消散開去,隨之,巨大的失落占滿他的心田。
於是,不知是有意還是刻意,他每每晚上翻到哪個嬪妃的牌子時,便會交待一句,今日讓她著黃裳久而久之,後宮皆知,天子愛黃裳。
於是,仿佛在一夜之間,所有後宮的嬪妃皆著黃裳起來。劉端雖然欣喜,可是依舊覺得索然無味。
一群沒有內涵的庸脂俗粉,著了黃裳,便是對那黃裳最大的侮辱。所以,龍床之上,他會發狂的將嬪妃身上的黃裳扒下來,撕個粉碎。
著了黃裳又如何?她們不配!世間唯有蕭箋舒,方配那一抹淡黃的明豔。
劉端以為自己把這個秘密壓在內心深處,藏得很好,無人知曉。直到今日,這黃門何映,竟然一語道破蕭璟舒啊蕭璟舒!
劉端的手竟不由自主的握掌成拳。若真的能冊立她為朕之皇後,從此帝後合鳴,朕連這江山都可以不要!
可是,那可是蕭元徹的女兒!蕭元徹跟自己這樣的微妙關係,怎麼可能把自己唯一的女兒,許給我劉端呢?
雖然是嫁給朕為皇後,可是,對於他蕭家來說,這算是攀龍,還是下嫁呢?
想到這裡,劉端搖頭苦笑道:“何映啊,你還真就是個黃門而已蕭元徹如何肯願意讓他的女兒嫁給朕呢?何況朕這天子之位,他蕭元徹”說著,他歎息連連道:“罷了!罷了!此事莫要再提了”何映聞言,一臉深意的淡淡一笑,沉聲道:“聖上若奴才說,奴才有十成的把握,可以讓蕭元徹同意,把他的女兒蕭璟舒嫁給聖上,又當如何呢?”
“你此話當真!”劉端霍然抬頭,原本眼中熄滅的希望之火,刹那間又重燃起來。
何映不慌不忙的點點頭道:“聖上請想,今次蕭沈之戰,若不出意外,蕭勝已成定局那沈濟舟敗亡不過是早晚的事,若是此次蕭勝,那聖上便完全將北部納入大晉的版圖之中了”劉端苦笑一聲道:“大晉的版圖?說的真好聽啊,不過是從此之後,蕭元徹將整個大晉變成了他的勢力,北方再無人與他爭鋒罷了”何映心中一歎,他知道劉端說的很對,卻還是朗聲道:“聖上,話雖如此,可是那蕭元徹一日為晉臣,聖上便一日是他的天子,是萬民的天子!”劉端擺擺手道:“罷了這說來無益”
“但,名義上確實如此啊既然蕭元徹立了如此的功勞,待他返回朝堂之時,聖上必定有所表示才是,聖上你可想好了要封賞他什麼?”何映說著,似有深意地看著劉端。
劉端沉吟半晌,驀地有些怒意道:“封賞什麼?他蕭元徹已然是大晉的丞相了!眾臣之首,位極人臣!朕還能封賞他什麼?莫不是把朕這天子之位讓給他做,才配得上他的功勞麼!”何映卻平靜的一笑道:“聖上息怒,聖上息怒方才聖上所言的隻是作為臣子的極限,並非尊崇的極限啊”
“你這話何意?”劉端疑惑的看著何映道。
“臣子榮耀極限,便是位極人臣,官居丞相,總領朝臣可是尊崇的極限,乃是爵位如今蕭元徹不過侯爵,若是聖上舍得,待他此次回來大可以個他個公爵奴才覺得倒也未嘗不可”何映小心翼翼道。
“什麼!公爵”
“啪——”劉端猛然一拍桌子,用手點指何映道:“大膽的狂徒,公爵何等重要,除非開朝奠基的功勳,那蕭元徹祖上閹宦,何德何能可稱公乎!此事絕不可能!”何映冷笑一聲,一字一頓道:“公爵與侯爵,不過一字之差,他蕭元徹仍舊領丞相之職,做得還是原來的那些事,聖上以一虛名賞之,有何不可,有何吃虧的呢?”劉端閉著眼睛,沉吟許久,方平複了心情,緩緩道:“雖然你說的有理,可是自開晉以來,外姓封公爵者,除了太祖一朝六大功臣之外,再無先例朕若給了那蕭元徹公爵之位,朕百年之後,又有何顏麵去見我朝六百餘年之先帝啊!”何映沉默片刻,緩緩道:“聖上此話差矣如何就見不得我朝先帝了呢?蕭元徹無論處於何種目的,總是將分裂的北方疆土歸於中央了罷,原本北方五州,隻知有沈,不知有聖上耶!就此看來,拋開他的私心,此功不亞於開疆拓土,一個公爵虛名,有何不可呢?”劉端沉默無言,似乎在思考著何映所言。
何映又道:“以一虛名,攏蕭元徹之心,讓他仍能在表麵之下恭敬聖上,且他並未有任何實質上的加權,這於聖上而言,有何損失呢還望聖上三思!”
“這容朕想想,想一想”劉端依舊猶豫不決。
何映見劉端如此,遂向前幾步,來到劉端耳旁,低低道:“若一公爵之虛名,而得蕭璟舒此女娘為後,聖上可舍得?”
“這”劉端心神一凜,驀地睜大了眼睛。
“你是說”劉端盯著何映,眯縫起了眼睛。
“正是!以封蕭元徹為公爵之條件,讓那蕭璟舒女娘進宮為後,蕭元徹有何理由拒絕呢?聖上仔細想想”何映一字一頓道。
“這這樣蕭元徹不會拒絕麼?他真的能因為想要一個公爵,而把他的女兒”劉端有些不可思議道。
何映淡淡一笑道:“聖上您真的以為,那蕭元徹所重的是那區區虛名的公爵麼?他所重的是若她女兒進宮為後,一則他蕭家在聖上麵前有了一個絕不背叛的眼線棋子,二則,他蕭家從此搖身一變嗎,青雲直上,再也不是什麼閹宦之後了,而是當今皇族了!如此一來,他再向任何勢力用兵,那就不是他擅自行事了,而是皇族之意也!”
“嘶”劉端深吸了一口氣,想了想又道:“可是,把那蕭璟舒放在朕身邊,那朕的一舉一動豈不”何映哈哈一笑道:“自古女娘出嫁,便是潑出去的水罷了那不過一個女子,聖上還降服不了麼?聖上隻要在她那裡多用些心思,讓她徹底明白,聖上與她乃是一體的,那蕭璟舒會不會反過來助聖上呢?”
“這”
“蕭元徹之女,反助聖上,蕭元徹必不能察,便是有所察覺,也斷然不會像之前董後之故一般處理而聖上,一則得償所願,可以與心愛女娘鸞鳳和鳴;二則以蕭璟舒為契,調和與蕭元徹的關係,掣肘於他,他再想動聖上心思,總要考慮他的女兒罷!這樣一來,聖上依舊是九五至尊,江山不依舊是聖上之江山麼?”何映說完,朝著劉端一跪,叩首道:“奴才懇請聖上三思早做決斷,此乃大晉之幸也!”劉端思慮半晌,方自言自語道:“以一虛名之公爵,換得江山美人可矣!朕舍得!”
“聖上英明!”何映如釋重負的叩首道。劉端忽的淡淡道:“何映啊你抬起頭來!”何映不知劉端何意,趕緊將頭抬了起來。
劉端眼神不錯的盯著眼前何映,越看越覺得熟悉,隻是一時之間,實在想不起來,這人到底是誰,我當是見過的,可是,又好像沒有見過。
可是,他絕不是如他表麵身份一般隻是個黃門,今日這些話,如何能出自一個黃門之口呢?
“何映啊朕還有個問題,想要問問你”劉端緩緩道。
“聖上您請講!”
“自那假的齊世齋死後,朕的身邊再無體己之人,放眼望去,皆乃犬牙唯獨你竟主動來朕近旁彆人都怕哪日因為朕,得罪了蕭元徹,可你卻反其道而行之還有,今日你這番見識,非同尋常,決然不是一個小黃門能看得透,說的出的”劉端說著,目光也變得越發犀利起來。
“何映啊,說!你到底是何人!敢說半字虛言,朕要你的腦袋!”劉端此言,已然如刀似劍!
何映聞言,並不懼怕,徑自緩緩站了起來,朝著劉端緩緩邁步,沉沉道:“聖上啊難道您真的不認識我了麼?”
“你”劉端被何映身上的氣勢所迫,聲音有些顫抖,若非坐在龍椅之上,怕是要不自覺的向後退了。
“聖上啊您之皇位,取自您的哥哥劉融而劉融之時,王熙未犯龍台之前,聖上不過是一王爺,更是年幼罷了那年風雪交加,也是在這龍煌大殿之前,您滑了一跤,當時有個小男孩兒,過來將你扶起來聖上可是忘了?”劉端心中一動,似乎是有這麼一回事。
何映望著劉端,眼神有些激動道:“那聖上看看奴才究竟是誰”
“你你你是!”劉端驀地變得無比激動,用手點指著何映,說不出話來。
何映眼中滿是悲傷和滄桑之意,聲音低沉道:“奴才的姓,雖然與如今之何姓同音但卻不是這個何字”
“奴才本姓賀說來也巧,本朝前大將軍賀思退乃是奴才的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