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淩執劍在手,昂首挺胸在中軍大帳帳門前站定,眼望著大營轅門處,眸中熠熠有光。
過不多時,但見煙塵滌蕩,遮天蔽日,更有馬蹄狂亂,馬嘶聲聲。
蘇淩穩了穩心神,暗道,該來的人還是來了。
卻見營門塵埃之中,數騎戰馬狂奔向中軍大帳,戰馬之後便是敗退撤回的士卒,端得是丟盔卸甲,神情不一,狼狽不堪。
煙塵馬嘶中,有人高喊道:“各部副將,統兵歸營,清點傷亡,以待後查,沒有我們的命令,不可擅動!”
“喏!”數聲應諾之後,那些士卒雖慌亂,但還有些秩序,各自散了。
此時煙塵稍平,蘇淩抬頭看去,正見夏元讓、許驚虎、夏元謙、蕭子真、蕭子洪、黃奎甲、張士佑、徐白明、於白河、李曼典、謙、張蹈逸、臧宣霸十三員正將,十三騎戰馬飛奔到近前。
“籲——”眾將各自勒馬,甩蹬離鞍。
這十三員正將,若論官職,夏元讓乃為魁首,眾人也隱隱以他為首領,簇擁著他疾步前來。
夏元讓等人也看到了蘇淩,但並未將他放在眼裡,夏元讓也不打招呼,頭一個邁步便要向中軍大帳中去,其後許驚虎、夏元謙等將也緊緊跟隨。
眼看下一步便要踏進大帳之中,卻見蘇淩朝前邁了一步,沉聲喝道:“慢!諸位將軍停步!”
夏元讓身形一滯,身後的許驚虎等人也停了下來。
夏元讓還好,畢竟身份擺在那裡,隻是盯著蘇淩不說話,那許驚虎已然頭一個出言冷聲道:“蘇淩,主公中箭,我等憂心忡忡,正要進去看個究竟,問個明白,你為何阻攔?”
蘇淩看也不看他,隻是冷冷地與夏元讓對視,一字一頓道:“丞相有令,任何人不得踏入中軍大帳!違令者立斬!”
許驚虎聞言先是吃了一驚,隨即詫異地看了他一眼,就好像聽了一句笑話一般,忽地朝夏元謙、蕭子真等人環視了一遍,冷笑道:“他是不是開玩笑呢?信口開河啊哈哈。”
夏元謙、蕭子真等人也隨即冷笑起來。
張士佑、徐白明和張蹈逸等將聞言,神色一凜,緩緩停步,神情若有所思。
隻有夏元讓仍舊灼灼的盯著蘇淩,一語不發。
許驚虎忽的圓睜二目,吼道:“任何人?可包括我等?主公危在旦夕,我看那個敢阻攔我們!走,諸位隨我進去!”
說著一揮手,帶頭就往裡闖。
蘇淩將身子一橫,目光愈冷,冷叱道:“我已經說過,任何人都不許進入,當然包括你們每個人!今日我看誰敢闖帳!”
蕭子真等人頓時變得有些猶豫,維諾不前。
許驚虎卻大吼一聲道:“今日讓進也得進,不讓進也得進,蘇淩!你不過將兵長史,你敢攔我?”
蘇淩眼眉一厲,殺意陡現,沉聲道:“那你便闖一個試試,看看蘇某敢不敢動手就完了!”
“鏘——”
蘇淩說著,手中天子劍鏗然出鞘。
蘇淩橫劍在手,天子劍寒芒凜凜。
“天子親賜丞相天子劍在此,此劍如天子親臨,亦如丞相親至,膽敢又不遵令,敢試此劍鋒利否!”
蘇淩聲音赫赫,半步不讓。
許驚虎大吼一聲,一指蘇淩道:“蘇淩,你算個什麼東西,老子跟著主公出生入死時,你還是個吃奶的孩子,給我滾到一邊去!”
蘇淩冷冷一笑道:“許將軍的確資曆比我深,但是你想踏進中軍大帳,便先把我踩在腳下再說,你能麼?你敢麼!”
“蘇淩!老子早看你不順眼了,如今便先取你性命,再入大帳!”說著,那許驚虎怒不可遏,一使勁抽出隨身佩刀,便要跟蘇淩拚命。
一直未開口的夏元讓忽地冷然開口道:“驚虎!不可造次,退下!”
“元讓你”許驚虎擎著佩刀,轉頭詫異地看著夏元讓。
“退下!我不想再說第三遍!”夏元讓神情一凜,冷叱道。
許驚虎如何也不會想到夏元讓竟然也阻攔他,隻得以眼神示意夏元謙說話。
“大哥”夏元謙剛說了這兩個字,夏元讓已然厲喝出口道:“我說了,都後退,聽不懂麼!”
許驚虎和夏元謙等人這才不甘心地向後退了幾步。許驚虎雖然後退,但刀並未還鞘,相反緊緊地握住刀柄,給人一種下一刻便要揮刀砍來的錯覺。
黃奎甲頭腦簡單,他也是真的擔心蕭元徹的安危,兩步走到蘇淩近前嚷道:“蘇小子,你這是乾什麼?主公到底咋樣了,你攔他們俺不管,可不能攔俺啊!”
說著便要邁步進帳。
卻見蘇淩臉色又是一沉,冷聲道:“黃奎甲,你難道也要抗命麼?”
黃奎甲見狀,頓時大為光火,兩隻牛眼瞪圓了,大聲嚷道:“嘿嘿!蘇小子,你小子六親不認啊,連俺也敢攔!人說小白臉子,沒有好心眼子,俺看出來,你就是!俺就要進去看看丞相怎麼樣了,來來來,你把俺腦袋砍下來!”
說著碩大的腦袋朝著蘇淩近前就拱。
蘇淩對這個活爹實在是一點辦法都沒有,眼見他那大禿腦門隻往天子劍上撞,蘇淩也隻得連連後退。
蘇淩心中無奈,若在平時,他還能哄哄這活爹,可是今日這麼多人在,有些話他是斷然不能說出口的,不由得心中叫苦。
好在張士佑眼疾手快,神情複雜的一把抓住黃奎甲道:“奎甲!丞相也好,蘇淩也罷,既然這樣安排,定然有他們的道理,如今丞相情勢不明,我見郭祭酒也未露麵,想來定在大帳內操持,你就聽話吧,在外麵耐心等著,不要再添亂了!”
黃奎甲急得直拍屁股道:“等?等到什麼時候,萬一主公有個三長兩短,黃瓜菜都涼了!俺可等不了!”
他是個直性子,一心擔憂蕭元徹,刹那間心路越想越窄,急得豆大的眼淚從眼中滾落,哇哇大哭道:“你們不讓俺見主公主公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俺也不活了!”
說著還要硬著頭往裡衝。
張士佑向徐白明一使眼色,兩人齊齊動手,生拉硬拽,將他拖在一旁架住,不讓他動彈。
那黃奎甲這番鬨騰,見於事無補,隻得埋頭蹲下,哇哇大哭不止。
夏元讓冷冷過的看了一眼蘇淩,一字一頓道:“蘇淩,我問你,不準任何人進入中軍大帳,真的是丞相之命?”
蘇淩心中可明白,蕭元徹被那一弩箭射中,生死不知,如何能講出話來,這是郭白衣情急之下,為了穩定大局的計策。
可此種形勢之下,讓這麼多真神進去,那不得亂套了。
他隻得一橫心,冷然道:“那是自然,蘇某怎敢假傳丞相命令!”
夏元讓重重地點了點頭,盯著蘇淩灼灼道:“好!既如此,便信你這一回!若以後讓夏某查出你假傳主公之令,新賬舊賬一並跟你算清楚!”
說著,他驀地抽出腰中斬馬刀,在手中一橫,大吼一聲道:“諸位,遵命行事,後退十步,如有抗命,夏某認得你們,夏某手中斬馬刀,可不認得你們!”
夏元讓畢竟是宜城亭侯,龍驤將軍,更是蕭元徹的本家親戚,他說的話還是有份量的。
許驚虎、夏元謙以及蕭氏宗族諸將雖不理解,但也隻得咬牙向後退了十步。
待眾將後退之後,夏元讓這才盯著蘇淩,也向後緩緩的退了十步。
蘇淩橫劍在手,麵冷如霜,昂首擋在大帳門前。
無形之中,他一人仿佛與這十數將領形成了對峙的局麵。
氣氛驟然變得劍拔弩張起來。
蘇淩也明白,這樣的僵持定然持續不了多久。
時辰短一些,他還能守得住,若是時辰長些,不說夏元讓他們可能會二次發難,就是那活爹黃奎甲,是任誰也阻攔不住的!
郭白衣啊,郭白衣,你一定要快一點處置好帳內的事情,然後出來收拾這個攤子啊!
蘇淩在心中暗暗禱告。
隻是,蘇淩越這樣想,卻越是不遂他願。
時辰一點一滴的過去,莫說郭白衣出來了,中軍大帳內一點聲音都沒有,彷如死寂一般。
蘇淩與這些將領僵持了約有一炷香的時辰,許驚虎終於忍不了了,大吼一聲道:“誰也彆想攔我,這大帳老子進定了,誰敢攔我,老子滅了他!”
蘇淩神情一凜,手中天子劍一指許驚虎,大吼道:“我說過,退後,敢踏前半步,立時格殺!”
“殺我?你得有這個本事!”許驚虎怒不可遏,揮舞著佩刀便向前衝。
夏元讓的聲音又起道:“驚虎,先不要著急動手,我再跟他說幾句”
許驚虎的佩刀已然舉了起來,聞聽夏元讓說話,隻得又哼了一聲,收回佩刀,咬牙看著蘇淩。
夏元讓臉色愈加陰冷,緩步走到蘇淩近前,沉聲道:“蘇淩現在已經過了一炷香的時辰了,方才你阻攔我們,我為了丞相治傷不被打擾,姑且忍了,可是現在已然過去了許久,那大帳半點消息也無,我們就這樣乾等麼?”
蘇淩一字一頓道:“敢問夏將軍,你想要什麼消息?”
夏元讓冷冷道:“自然是丞相傷勢到底如何了,可有性命之虞!你把我們所有人都攔在這裡,卻不給半點消息,是何道理!蘇淩,讓我們等可以,但到底等多久,你要給我們個交代!”
他這話一出,頓時引起了所有人的共鳴。
“對!讓我們等到什麼時候!給我們一個交待!”許驚虎、夏元謙、蕭子真、蕭子洪等人已然嚷了起來,從後麵向蘇淩逼來。
便是張士佑、徐白明、張蹈逸和臧宣霸眼中也有不解和不滿的神色了。
蘇淩心中無奈,可是仍舊半步不退,冷聲道:“沒有消息,就在這裡等消息,該知道的自然一個也少不了你們的,不該知道的,自然一個字也不會跟你們說!”
“哈哈哈——”
夏元讓忽然仰天狂笑,灼灼盯著蘇淩,神情中早已殺意凜然,聲音如刀。
“我夏某人想知道什麼,恐怕你這個小小的將兵長史還管不著吧!”
說著他一指蘇淩,恨聲道:“蘇淩!主公危在旦夕,如今生死不知,你阻擋我們覲見,到底欲意何為!”
他的聲音愈加冷冽道:“蘇淩,我看你是居心叵測,想要趁此機會,以主公為要挾,達到你不可告人的目的吧!蘇淩,我勸你還是閃到一旁,我還念你是主公的人,否則,夏元讓要代主公拿下你這作亂之人了!”
蘇淩聞言,一咬牙,冷笑道:“夏元讓,口口聲聲,說的如此堂而皇之!我想巴不得丞相有事的是你罷!你好順勢效忠那灞城的新主子!”
蘇淩再也不留情麵,一針見血,針鋒相對道。
“哈哈,蘇淩,你以為我不敢殺你麼?今日,我便要看看你這個山野小子,有多大本事!”
說著夏元讓大吼一聲,縱身直取蘇淩,斬馬刀半空之中直劈而下。
蘇淩不躲不閃,“嘭——”的一聲,將天子劍搠在地上。
一探臂膀,“鏘朗朗——”一陣清鳴,七星刀已然出鞘。
蘇淩提刀在手,大吼一聲道:“今日便用丞相之刀,除了你這亂臣賊子!”
“當——”
下一刻,夏元讓的斬馬刀與蘇淩的七星刀撞在一處,火花四濺。
兩人互不讓步,鬥在一處,招招都是搏命的殺招!
那許驚虎、夏元謙和蕭子真一看,自己的老大都動手了,他們豈能袖手旁觀。
“諸位,殺了蘇淩,衝進大帳!”
許驚虎大吼一聲,再看許驚虎、夏元謙、蕭子真三人個執兵刃,加入戰團。
四人將蘇淩團團圍住,打了個不可開交。
蘇淩功夫雖然獨到,可是麵對四將,且都最少也是一流的武將,他知道自己今日怕是不好應付了。
再看蘇淩手中七星刀刀氣縱橫,轟鳴不止,七彩流光迸濺,橫推一刀,逼得蕭子真後撤一步。
“嗬嗬,既如此,蘇某便是舍了這性命不要,也要將你們擋在帳外!來啊!”
蘇淩大吼一聲嗎,戰意滔天。
他右手一探,一聲清鳴,白光一閃,江山笑出鞘。
再看蘇淩左手執刀,右手持劍,拚了命的左擋右殺,竟生生地擋住了四將的聯手進攻。
可是,自己再如何了得,也不過是一個人,對立的可是四隻虎。
不消片刻,蘇淩已然被逼得蹬蹬蹬後退,左支右絀之間,險象環生。
張士佑和徐白明見蘇淩被四人所逼,隨時都可能沒了性命,想要去幫忙,可是他們一旦出手,那黃奎甲可無人再製得住,這個活爹要是再衝過去,這可就真的亂成一鍋粥了。
所以他們也隻能眼睜睜地看著。
張蹈逸和臧宣霸眉頭緊鎖,雙手握拳。
他們兩個乃是新降之人嗎,雖然有心向著蘇淩,可是畢竟資曆太淺,總覺得與夏元讓這些勳貴們動手,實在是得不償失。
便在這時,許驚虎一刀砍向蘇淩當胸,蘇淩趕緊側身向左一閃,卻聽左側惡風不善,原是夏元謙一刀揮來。
蘇淩隻得大吼一聲,將手中七星刀使勁一架,“當——”的一聲,兩件兵刃撞在一處。
未等蘇淩撤刀,蕭子真已然斜刺殺到,手中佩刀掛定風聲,一刀斜砍而來。
蘇淩左手抵住夏元謙的佩刀,無奈之下,隻得潑了命的揮動右手江山笑,剛舉起劍,那蕭子真的刀已然到了。
“當啷——”又是一聲,江山笑堪堪擋住了蕭子真的刀。
刹那間,蘇淩左右兩側皆是強敵,刀劍死命的抵著他們的兵刃,動彈不得。
夏元讓眼中殺意疾閃,大吼一聲道:“蘇淩,這是你自找的,給我死!”
再看夏元騰身而起,縱向蘇淩,半空中,斬馬刀以上示下,如天河倒瀉,直劈向蘇淩的頭顱。
完了!
蘇淩頓時心中一凜,夏元讓的這一刀,自己無論如何也躲不開了。
張士佑看得真切,大吼道:“元讓!不可啊!”
可是夏元讓哪裡肯聽,一心隻想要了蘇淩性命,那斬馬刀呼嘯而下。
蘇淩一閉眼,隻得等死。
“當——”
蘇淩閉著眼睛,耳中卻驀地一聲轟響。他猛地睜開眼睛,定睛看去。
卻見眼前白衣一閃,一道劍光直衝而起。
不知何時,一道白衣身影已然橫亙在夏元讓和自己之間。
卻見來人麵冷如霜,星眉朗目。
橫劍在手,劍氣繚繞。
“何人敢傷我家公子,先問過林某手中的劍!”
來人正是林不浪!
夏元讓被反震之力震得蹬蹬後退數步,這才看清,眼前突然出現的白衣身影。
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咬牙切齒道:“林不浪!就憑你和蘇淩,也敢阻我!今日連你一起殺了!”
“誰說隻有他們!加上我!”
“還有我!”
兩聲冷喝驀地響起。
眾人皆驚,抬頭看時,卻見左側前方煙塵之中。兩道身影如離弦之箭,直衝到蘇淩近前。
再看這兩人二話不說,與蘇淩和林不浪並肩站立,各自持著樸刀,怒視夏元讓等人。
蘇淩心中一暖,來者不是旁人,正是——吳率教和周幺!
場上形勢頓時改變,原本一對四,現在四對四!
蘇淩緩緩抬頭,不遠處的大纛旌旗,隨風獵獵作響。
東方已然泛出魚肚之色,天際處紅霞如血。
蘇淩豪氣陡生,驀地大吼一聲道:“不浪!率教!周幺!你們來得正好,今日咱們兄弟四人,便要斬儘一切宵小!燃放他們知道知道咱們兄弟的厲害!”
“公子放心,這些人傷不了你!”三人齊聲道。
事已至此,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夏元讓一狠心,咬牙切齒道:“元謙、驚虎、子真隨我出手,滅了他們!”
兩廂皆大吼一聲,刀寒劍冷,眼看便是一場你死我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