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箋舒聞聽伯寧前來,朝徐文若道:“文若先生,既然伯寧來見您,我留在此處,多有不便,我先行回避。”
徐文若搖搖頭,沉聲道:“他來見我,定然是公事,灞城是你我同守,你因何要回避呢”
“那好吧”
正說話間,卻見一個小卒引了一人,疾步前來。
此人身穿暗紅色官衣,頭戴暗紅色冠帽,腰中懸著一柄細劍,看起來風塵仆仆。
正是暗影司總督領——伯寧。
徐文若略微欠了欠身,朗聲道:“伯寧大人,一路辛苦,來坐!看茶!”
伯寧坐了方道:“”令君大人,事情緊急,茶就不吃了咱們還是”
他說到此處,方抬頭看見,徐文若左右還坐著兩人,他都認得,左邊是徐文若的長子徐顗,而右邊卻是蕭元徹的二子蕭箋舒。
伯寧趕緊起身,拱手道:“見過二公子!”
蕭箋舒溫和地笑笑道:“伯寧大人不必多禮,既然事情緊急,那就開門見山吧。”
伯寧點了點頭道:“是”
他又忽地一頓,用眼角的餘光朝徐文若看去。
徐文若淡淡道:“伯寧此來,為公為私?”
伯寧忙拱手道:“自然是公事隻是,主公有命,此事隻能由我單獨向令君大人稟報。”
“哦?既是公事,箋舒公子與我又同守灞城,也是公事使然,想來他在,沒有什麼不妥罷”徐文若淡淡道。
伯寧緩緩低頭,眼中閃過一道利芒,轉瞬即逝,隨即抬頭道:“卻是如此既然如此這裡有一封主公的親筆書信,還請令君大人親自閱處。”
徐文若眉頭一蹙,忙道:“快呈上來!”
伯寧從懷中取出信,蕭箋舒剛想來接。
伯寧卻將信一收,不鹹不淡道:“主公有命,此信入我手,由我親自呈給令君,期間不可假以他人之手就不勞公子了!”
蕭箋舒一怔之時,伯寧已然雙手將信遞到了徐文若的桌案前。
蕭箋舒隻好訕訕地笑了笑。
徐文若展開信箋,細細看了數遍,眉頭擰成了一個大疙瘩。
他看完之後,很自然地將信遞給了蕭箋舒道:“箋舒公子,你也看一看罷”
伯寧聞言,嘴唇翕動,卻終究什麼都未曾說出口。
蕭箋舒這才接過信,細細看了,臉色也不由得凝重起來。
“現在的局勢如何?蘇淩可從渤海返回了麼?”徐文若出言問道。
伯寧回道:“我走之時,局麵依舊焦灼,主公多固守不戰,蘇長史也未有返回的消息”
徐文若這才點了點頭道:“伯寧可著急麼?”
伯寧淡淡道:“伯寧尚可,隻是主公盼著令君回信越快越好。”
徐文若思忖片刻,遂道:“煩請伯寧大人,偏房稍後,我這裡斟酌之後,落筆成信,再差人喚你前來如何”
伯寧還想說什麼,徐文若卻朗聲道:“請伯寧大人偏房用茶!”
“喏!”
一個小卒走了過來,向伯寧做了個請的姿勢。
伯寧這才滿臉陰鷙,略微抱拳,轉身不發一言地去了。
待伯寧走後續,徐文若這才轉頭問蕭箋舒道:“箋舒啊,看完丞相的信,你有何想法”
蕭箋舒長歎一聲道:“原以為父親此戰必勝,未成想沈濟舟如此強悍這下想要取勝卻是難了”
徐顗一旁插言道:“莫不是丞相想要退兵麼?父親意下如何?”
徐文若卻轉頭問蕭箋舒道:“丞相在信中,已然將敵我雙方現下的情況說得很明白,甚至分析了進退的利弊。並問我到底是該退軍還是要繼續進軍”
蕭箋舒點點頭,一副舉棋不定的神色道:“那到底是該退軍呢,還是繼續進軍呢”
徐文若淡淡一笑,反問道:“那箋舒我問你,丞相到底是什麼意思呢”
蕭箋舒一臉的茫然,低聲道:“我我不知道”
“嗬嗬”
徐文若淡淡一笑,站起身來,踱了幾步,遂道:“其實丞相的意思已然在信中說得很明白了,丞相他早有意想退軍隻不過他不願意直說,其意是想讓我勸他退軍,這樣一來,他就可以和前方的將士講,軍中糧草殆儘,徐文若力勸班師我蕭元徹不得已而從之啊!”
蕭箋舒聞言,眼神流轉,眉頭微蹙,低低地歎了口氣,這才心中恍然。
“父親真是太聰明了,這樣一來,所有退兵的理由齊備,這樣也不是父親懼怕沈濟舟,而是順應朝局”蕭箋舒歎息道。
“嗬嗬丞相的聰明不是天下第一,也是天下第二”徐文若先伸出了一根手指,隨即在說話的同時又伸出了第二根手指。
蕭箋舒又是茫然道:“那那這天下第一是誰啊?”
徐文若將手指收回,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蕭箋舒,似有深意道:“嗬嗬虛位以待吧”
蕭箋舒這才有些尷尬地乾笑了兩聲。
徐文若見狀,也看向他淡淡笑了起來。
蕭箋舒遂正色道:“父親既然希望文若先生勸他退軍,那文若先生打算怎麼勸呢?”
徐文若一字一頓道:“我非但不勸他退軍,反而還要勸他繼續進軍!”
“啊嘶”
蕭箋舒和徐顗聞言,皆倒吸了一口冷氣,一臉驚疑的神色。
但見徐文若幾步來到桌案之前,甩袖坐下,朗聲道:“煩請箋舒為我研墨如何!”
蕭箋舒應了,一旁研墨。
待墨研好,徐文若方沉吟了片刻,飽蘸濃墨,筆走龍蛇,刷刷點點,一氣嗬成,寫了一封回信。
做完這些,徐文若方抬起頭來,朗聲道:“殿外請伯寧將軍來!”
舊漳,夜。
蕭元徹還未就寢。
伯寧去後,如今已然三日了。
他每日都在長凳上倚著,幾乎每夜都不睡,看著桌案上幽暗的蠟燈,心中煎熬。
他不能睡,他怕萬一伯寧捎了徐文若的回信,他因為睡著了,便第一時間錯過了。
起初頭一夜,郭白衣還陪著。可是隻熬了一夜,郭白衣便熬不住了,蕭元徹隻得讓他離去,白日再來,更說好了,一旦徐文若回信,立刻派人去找他過來。
三日了,不但沒有伯寧的消息,也沒有蘇淩的消息。
蘇淩這臭小子,算算時日也該回來了啊。
他想了許久,終是覺得頭有些隱隱作痛,睡意襲來。
他剛要起身想要睡一會兒,卻忽地聽到外麵小卒疾步而來的聲音,頓時又有了精神。
但見一小卒飛也似的跑進房中,單膝跪地道:“主公,伯寧大人回來了!”
蕭元徹眼神一亮,疾道:“快讓他進來!”
片刻之後,伯寧大步走了進來。
蕭元徹這才朝他笑笑道:“伯寧,這次的差事辦的不錯,速度還是很快的”
伯寧忙道:“丞相的吩咐,屬下如何能不儘力!”
說著將懷中徐文若的信取出,放在蕭元徹桌案前,又轉身將蠟燈挑亮道:“主公,這是令君的回信!”
蕭元徹此時已然拿起了徐文若的回信,一字一句,認認真真的看了起來,生怕漏掉一個字。
他看了半晌,方將信收好,坐在桌案之上,唏噓感歎,滿眼的感慨和激動神色。
“主公文若先生”伯寧小心翼翼地試探道。
蕭元徹這才回過神來道:“伯寧啊,你親自去一趟,請白衣過來!”
伯寧點了點頭,轉身去了。
燭光明滅,燭火在蕭元徹的眼中跳動。
過了不久,便聽到一陣咳嗽的聲音,郭白衣臉色有些不太好看的疾步走了進來。
“大兄文若回信了?”
蕭元徹抬頭看去,卻見隻有郭白衣一人進來,伯寧卻未跟隨,心中對伯寧的識趣頗為滿意。
蕭元徹點了點頭,讓郭白衣坐了,又親自端了茶給他喝了,方道:“你這身體,怎麼虛弱到這種地步了,他已然回信了,你先吃了茶,再看不遲”
郭白衣勉強喝了幾口,遂道:“大兄看過了?”
蕭元徹道:“看過了,你也看看吧。”
隨即,蕭元徹將徐文若的回信遞給了郭白衣。
郭白衣將信展開,細細讀了:
丞相如唔:
承尊命,使決進退之疑,愚以沈濟舟悉眾聚於舊漳,欲與明公決勝負,公以至弱當至強,若不能製,必為所乘:是天下之大機也。沈軍雖眾,而不能用;以公之神武明哲,何向而不濟!
今軍實雖少,古之寡勝眾,弱勝強之例多矣!公熟讀經史,吾大晉之祖,曾與西楚王共爭天下,當是時,西楚之兵數十倍與先祖也,試看今日是何人之天下耶?公今畫地而守,扼其喉而使不能進,情見勢竭,必將有變。此用奇之時,斷不可失。惟明公裁察焉。
信不算長,言簡而意賅。
郭白衣看完此信,忽的哈哈大笑了起來。
蕭元徹揶揄的看了他一眼,微嗔道:“你這白衣,何故發笑啊?”
郭白衣笑道:“白衣放肆了,我笑大兄的如意算盤怕是要失算了吖”
蕭元徹一陣無語,隻得給了郭白衣一個大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