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元徹長歎一聲,眼中顯出沉重和迷茫的神色道:“戰事焦灼,糧草吃緊,我軍逐漸不支,若戰,勝算無幾,若退,天下再無我蕭元徹容身之地啊如今進退兩難,蘇淩那小子去了渤海許久,石沉大海,沒有半點消息,據伯寧來報,渤海暗影司似乎也出了狀況,我真的怕蘇淩”
郭白衣心中也有此擔憂,可他明白,現在蕭元徹進退失據,正在迷茫之時,若自己也和他持相同論調,怕是這仗再不用打了。
他遂道:“主公啊,蘇淩平素雖然張狂,頗不守規矩,但大事之上,從來穩重,加上他吉人自有天相,主公莫要過多憂慮勞神才是啊,再者,主公已然派了伯寧領著暗影司的人前去打探,如今去了數日了,想來不久便會有消息傳回來的!”
蕭元徹點點頭,心事重重道:“但願如白衣所言吧哦,王嚭的家人一定要好好安撫,從我府中支多些銀錢,算作補償吧畢竟他是奉命行事他也死得冤屈咱們對不住他,總要對得住他的家人不是”
一句話,將郭白衣的思緒拉到了兩日之前。
其實,自蘇淩走後,舊漳城內的狀況便愈加嚴重起來。軍隊困乏,糧草越來越難以維持。
南漳督糧的鄧檀,眼睛都熬紅了,儘了他最大的努力,籌來的糧草,對於龐大的軍隊來說還是杯水車薪。
軍中負責分糧的糧官王嚭心中憂慮,眼見糧草吃緊,不敢自作主張,便秘密來報蕭元徹。
當時除了他和蕭元徹,郭白衣亦在場。
蕭元徹思慮良久,無計可施,隻得和郭白衣商議。
最終,蕭元徹命令王嚭,讓他在軍糧中摻入沙土,並在向軍士分糧時,換成小鬥。
王嚭大驚,直言不可。
蕭元徹怒斥與他,並告知他若他這樣做了,一切後果由蕭元徹承擔,若他不做,立時死在當場。
王嚭心中無奈,知其必死,遂哭拜於地,蕭元徹也掩麵背立,不再多說。
王嚭去後,第二日白天便是分糧之日。
王嚭沒有辦法,隻得心一橫,將軍糧中摻了沙土,又將分糧的大鬥換成了小鬥。
這樣一來,後果可想而知。
整個蕭元徹的軍營軍士炸了鍋,險些造成嘯營之禍,幸賴軍中將領鐵腕彈壓,這才將軍士們壓服住。
然王嚭卻因此事犯了眾怒,以夏元讓、許驚虎、蕭子真等人為首,將王嚭抓了,執於蕭元徹近前問罪。
蕭元徹佯裝不知此事,問王嚭為何如此,王嚭隻說,他隻求速死,便再無一言。
蕭元徹心中不忍,卻也無法,隻得下令由郭白衣全權負責處置此事。
今日午時,王嚭在轅門外,當著全體兵士的麵,開刀問斬。郭白衣又操持了接下來的分糧之事。
再分糧時,那鬥器比平素大了不少,每營將士皆分了比平素多了許多的糧食,營中諸將士,方歡聲鼓舞,士氣重又高漲起來。
郭白衣操持到夜色降臨,這才拖著疲累的身軀前來回稟蕭元徹。
郭白衣的心緒緩緩收回,這才朝蕭元徹一拱手正色道:“主公心中對王嚭之死多有不忍但成大事者,當有割舍,為了大局,王嚭死既死矣,想來也不會對主公有什麼怨懟他乃一介糧官,若是平平安安地乾一輩子,怕他的家人也落不了太多主公的恩賞主公啊,你做到這份上,已然不易了切莫自責才是!”
蕭元徹無言,長歎不止。
郭白衣這才神色一肅,正色道:“白衣有一言,提醒大兄王嚭之死,已然蓋棺定論了,主公隻能在心中多多少少想一想他死的冤屈,但對任何人都不要說什麼王嚭不該死主公要明白,王嚭就是玩忽職守,亂我軍紀,方招殺身之禍的,這個事實,無論何時都不能改變!”
蕭元徹無奈地點了點頭道:“此事已畢,白衣之言,我豈能不知何意白衣放心便是”
郭白衣這才點了點頭道:“如此,白衣也就放心了”
蕭元徹緩緩的合上眼睛,半晌眼神微閉,淡淡道:“王嚭既死,當有繼者白衣以為何人可後繼”
郭白衣眉頭微皺,按說這小小的糧官,根本用不著蕭元徹操心,而他卻拿到了明麵上,專門問郭白衣。
主公這樣相問,到底有什麼深意麼?
郭白衣一時捉摸不透蕭元徹的想法,想了一陣,無奈笑道:“一時之間,白衣實在想不出何人繼任的好”
蕭元徹緩緩睜開眼睛,頗有深意地看了郭白衣一眼,方淡淡道:“我心裡卻是有個人選,說出來,白衣參詳參詳”
他頓了頓道:“當年濟臻巷失火一事,你可還記得。”
郭白衣不明白蕭元徹忽地提起此事究竟何意,點頭道:“當年龍台濟臻巷失火”
他方說到這裡,忽地心中一翻,已然明白了蕭元徹心中所屬的後繼糧官究竟是誰了。
他竭力的克製住自己的訝然,抬頭問道:“莫非大兄是想”
“那個以前給箋舒辦事的譚敬之子,譚白門可隨軍來了?”蕭元徹並不明說,隻似隨意地問道。
郭白衣心中震驚,卻未曾表露出來,隻接話道:“在子真營中,據說殺敵勇猛,如今已是百夫長了。”
郭白衣雖表麵上並未看出如何,心中已然有些發冷。
丞相啊,大兄!看來當年譚敬有關的人,你還是不打算放過啊,那糧官是什麼?燙山芋罷了,讓譚敬之子譚白門來做,無異於殺了他
郭白衣心中雖然明白,但卻並未說出口。
蕭元徹似無所謂地淡淡道:“很好嘛這樣的年輕人,值得重點培養,我意讓譚白門做這糧官罷不!”
蕭元徹眼神中光芒連閃,想了想又道:“百夫長位次高於糧官不能委屈了他,那就在糧官前加個總字罷!”
“總糧官?大兄的意思是,讓譚白門做負責軍中糧草的總糧官?雖然是管糧草的可是總糧官位同偏將啊如此一來,譚白門就”
蕭元徹似有深意的望著郭白衣,笑吟吟道:“怎麼?白衣認為我說的人選不妥當麼”
“非也!非也”郭白衣頓了頓方道:“那倒不是,隻是譚白門從軍以來,都是打仗這督糧分糧之事怕是不怎麼熟悉”
蕭元徹如何不知郭白衣什麼意思,淡淡道:“誰天生也不是什麼都會的如我,何時做過丞相,不是也做得不差不會,他可以學麼”
郭白衣這才點了點頭道:“既如此白衣明白了!”
蕭元徹這才揮了揮手,神色輕鬆了一些道:“對了,蘇小子臨走時,說的那些事情,一定不能鬆懈,要派專人負責,我記得他說過,要防沈濟舟挖地道,連通舊漳城內各處的水井,進而偷襲我們,蘇淩走後不久,咱們果然發現了這些跡象,若不是有大匠羊均坐鎮,怕是這舊漳所以,蘇淩走時說的那些事情,一定不能含糊”
郭白衣點點頭道:“這是自然,羊均也還在軍中,城防之事還要靠他操勞如今沈濟舟想用旁門左道,攻入舊漳,怕是徒勞了”
蕭元徹淡淡笑道:“白衣啊,你說蘇小子那腦袋裡都想些什麼,他所說之事,基本都被言中了有時候,我真就好奇,他是如何思慮這麼多事情的”
郭白衣也笑道:“這不好麼?這不正是上天為丞相揀選的棟梁之才麼”
蕭元徹忽地口打唉聲道:“唉!若知渤海如此艱難,當初不該讓他去的”
郭白衣搖搖頭道:“主公啊,蘇淩當時說得堅決,更言明他此去關乎戰局勝敗,咱們不許,他也得想辦法單槍匹馬前去,到時咱們連個準備都沒有,那蘇淩豈不是更危險現在咱們就盼著伯寧早些回來,看看蘇淩有什麼見解才好。”
蕭元徹點點頭道:“白衣啊,以你對蘇淩的了解,你覺得,他會想要咱們退兵,還是堅持戰鬥到底呢?”
郭白衣想了一陣,搖了搖頭道:“這個大兄為難白衣了蘇淩的想法向來不按常理出牌白衣實在不清楚啊”
蕭元徹看了郭白衣一眼,這才不動聲色道:“罷了,那我換個問法,假若蘇淩也想要退兵那這兵,白衣以為當退,還是不當退呢?”
郭白衣心中一凜,暗道,大兄啊,我越來越看不透你了啊,你心中其實早有答案,為何還要讓我來說呢想你我之間,從未有過如此藏著掖著可是今日,大兄你的做法,的的確確,讓白衣有些心冷啊
蕭元徹似乎覺得自己也有些太刻意了,隨即大笑道:“白衣不必多慮,這裡就咱們兩個,有什麼隻管說來。”
郭白衣點了點頭,一字一頓道:“白衣以為,無論是蘇淩還是白衣,亦無論蘇淩還是白衣想退兵或者不退兵,這都不重要”
“哦?”蕭元徹眼中顯出疑惑神色問道。
“與沈濟舟戰,乃是主公籌謀已久的事情,今日戰,勝則大晉北方疆土可定,敗則一切都是空談,然而便是今次敗了,主公若想曠世之業,那早晚還要跟沈濟舟還要決一雌雄,所以,這塊絆腳石,無論如何都繞不過去的”
郭白衣頓了頓又道:“主公乃是我等主公,所以主公當心中有定,退或戰,皆在主公一言。我與蘇淩,隻在主公下令之後,謀劃退當如何退,戰當如何戰便是這也是我等的本分至於其他的,我與蘇淩無法左右”
說完,郭白衣緩緩抬頭,看向蕭元徹。
卻見蕭元徹好似睡著了一般,眼睛閉著,麵無表情,一言皆無。
半晌,蕭元徹方睜開眼睛,似隨意道:“想是累了竟不知怎麼睡著了罷了,等伯寧帶回蘇淩的消息再計議罷!”
正在這時,忽的房外響起腳步聲,蕭元徹和郭白衣同時而動。
那腳步聲十分急促,可蕭元徹已然等不及了,朗聲道:“何事,速講!”
“報!報主公!伯寧大人回來了!正在行轅外等候!”
蕭元徹和郭白衣對視一眼,遂朗聲道:“已然說過,他來,即刻見我,站外麵作甚!快讓他進來!”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