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這黑衣人,正是蘇淩。
這蘇淩方一報名,便如一顆炸雷,自這少年公子始,老仆和那些仆人皆大驚失色。
再看那三四個仆人皆朝腰間一探,鏘鏘鏘紛紛拉出腰間樸刀。將那少年公子和老仆擋在身後,厲聲喝道:“保護公子!保護公子!”
那老仆也顫巍巍地將這少年公子擋在身後。
蘇淩淡淡笑著,昂首看向這群人,不說話,也不動。
那少年公子卻還有些鎮靜,從驚愕中醒來,雖麵露懼意,卻還是朗聲問道:“蘇淩!竟然是你!你還敢回我們渤海城!好大的膽子!夤夜到此,欲意何為!”
蘇淩聳了聳肩,淡淡一笑道:“不用搞得那麼緊張嘛,世人皆知祭酒田翰文,兩袖清風,家無餘資。更是忠義之人,我要劫財,要害命,也不會來你們田府是吧!”
那少年公子聞言,這才冷冷一拱手道:“家父身陷囹圄,家門巨變,蘇長史身份特殊,我這裡廟小,容不下您這樣的神仙,恕招待不了,請便吧!”
他的意思就是要讓蘇淩趕緊離開,蘇淩豈會就這樣走了,他瞥了一眼那火焰堆,又微微地搖了搖頭,竟緩緩地踏步向前走去,邊走邊道:“這麼好的文稿書著,燒了便是這世上最大的損失啊可惜!可惜了啊!”
他似乎旁若無人,自言自語地邊向前走邊搖頭,這下那些仆人的神經又繃了起來,
他們各個緊握手中樸刀,大吼道:“莫要再向前了!再向前便對你不客氣了!”
“大家都是人,我也跟你們一樣,沒有什麼三頭六臂何必這麼怕我呢,我也不吃人啊”蘇淩仍舊淡笑向前。
眼看離著這些人不過三尺的距離,這些仆人實在受不了了,大吼不止,揮刀向前。
蘇淩仍自顧自向前,根本沒把這些人放到眼裡。
刹那間刀壓脖項。
“蘇淩,再敢放肆,身首異處!”這幾個人吼叫不止,也是威哥給自己壯膽。
蘇淩這才停下腳步,斜眼打量了這些仆人幾眼,卻見他們額上已滿是冷汗了。
蘇淩忽地仰天大笑道:“原以為田氏一門都是頂天立地的英雄,未成想竟是仗著人多勢眾,欺負人的主!”
那少年公子臉色一紅,怒道:“蘇淩,我田氏一門如何,有目共睹,不是你一個人說了算的,你乃渤海敵人,更被渤海通緝,今日便將你拿下,送官治罪!”
蘇淩冷笑一聲道:“可以,你儘管來拿我,隻是你若真把我送了官,我死之時,便是你田氏一門覆亡之日!”
“你你說什麼!”少年公子一愣,顫聲問道。
蘇淩這才看了這少年公子一眼,淡淡問道:“敢問公子尊姓大名啊!”
“我家公子之名,豈能與敵人”那老仆話說一半,卻被那少年公子擺手打斷。
“我乃渤海軍師祭酒田翰文之獨子——田畿”少年公子田畿這才報上姓名,這句話卻是說得不卑不亢。
他看了一眼蘇淩,又穩了穩心神道:“蘇淩,既然你不請自來,我便給你一個機會,你方才所說,我若將你送官,便是我田氏覆亡之日,此話何解”
“嗬嗬,此中道理,田畿田公子,你不清楚麼?”蘇淩眼神灼灼的盯著他,反問道。
“我蘇淩,你還是要想清楚的,我田畿攔不住你,但這裡可是渤海城,你還是好好想想,如何為我解惑,否則,這渤海城你可出得去麼?”
蘇淩一臉無所謂的樣子,卻也點了點頭道:“敢問田公子,令尊大人現在何處啊?”
蘇淩如何不知道田翰文觸怒沈濟舟下了大獄,隻是拿話試探他罷了。
“我蘇淩,這與你無關吧!你這種敵方諜子,我田畿一人見你足矣!”
“哈哈哈”蘇淩大笑不止,忽地盯著田畿,一字一頓道:“田公子此言,騙得了我,可騙得了天下眾生麼?田翰文田大人,因在沈濟舟起兵之前,忠言進諫,那沈濟舟剛愎自用,昏聵無能,不但不納,還將田祭酒下了死牢,等班師之時,治他大不敬之罪!田公子,我說得對否?”
“你”田畿神情一暗,點了點頭道:“不錯,我父含冤,身陷囹圄可是,我田氏也不是任誰都能欺負的!”
田畿說完,眼中更是一片冷意。
蘇淩這才頷首道:“田公子還算真誠,沒有隱瞞,隻是田公子試想,令尊不過是說了幾句實話,出了一個主意,就被沈濟舟下了大獄,真的至於如此麼?”
“你”田畿一愣,暗自思忖起來。
“大膽狂徒!竟敢在渤海離間田氏與大將軍的關係,其心可誅!左右,還不將他拿下!”那老仆大怒,冷喝道。
可田畿卻忽地一擺手道:“都彆放肆!讓他說!”
蘇淩眼神中多了些許讚賞之意,暗道這田畿比起渤海其他大族的公子們,的確是有所不同的,心智和思慮也高上不少。看來田氏的門風,果真名副其實啊!
蘇淩這才一字一頓道:“沈濟舟雖氣量狹小,但一者,田氏乃渤海大族,根深蒂固,他此番將祭酒下獄,目的很明顯,根本就未打算讓他活著,他就不怕田氏一門孤注一擲,與他作對?二者,軍師祭酒者,出言獻計,進諫規勸,此乃本分,沈濟舟如此惜名之人,真的會因田祭酒進言而勃然大怒?他就不怕名聲有損麼?公子覺著此事不反常麼?”
“嘶”田畿眼神中映照的火焰連連閃動,思慮再三,方點點頭道:“果真如此照你所言,莫不是此中有內情麼?”
蘇淩點點頭,朗聲道:“那是自然,渤海四大家族,田、郭、審、沈。如今再加上一個新貴許氏一族,五大家族表麵之上,鐵板一塊,撐起了整個渤海五州,(渤海算進去為五州之地,更有渤海四州之說,因渤海乃中心,單列出來,由此一叫)實則,內裡明爭暗鬥,渤海五州之地,錢糧、兵馬、人力、土地就那麼多,原本四大家族共分,還因利益分配不均而時有摩擦,但四家心中還算有大局,故而雖爭但未傷根基。”
蘇淩偷眼看向田畿,見他低頭不語,應是聽進自己的話了。他心中更有了把握,侃侃而談道:“然,這薄弱的平衡,因一家後起強勢崛起而被打破!”
“許家——許宥之!”那田畿脫口道。
“啪啪——”蘇淩鼓掌道:“田公子好見識,果然虎父無犬子!正是許宥之為家主的許氏一族。他們崛起,必然造成渤海五州的各項利益重新分割、分配。可是,渤海五州就那麼大地方,四家分之尚好,如今更多一家,分到每個家族人手中的東西,那便不夠瞧的了!”
蘇淩頓了頓道:“然而,四大家族紮根渤海已近半個甲子,為了各自家族壯大勢力,開枝散葉,子孫無數,原本就捉襟見肘,現在更是不夠,連以前的既得利益都要吐出來再分配,試想,他們能乾麼?”
“自然不能的”田畿若有所思道。
蘇淩點頭道:“是也!是也!既然不能乾,那該如何?若還是四大家族,而不是現在的五大家族,一切不就又回到從前了麼?既如此,就要從田、審、郭、沈、許五大家族中,揀出來一個,然後將這一門徹底摧毀抹除掉,到那時,還是四大家族,大家都好,豈不皆大歡喜了!”
蘇淩說完,停下不再說話,隻是似有深意地看著田畿。
田畿身體一顫,幾乎站立不穩,顫聲道:“可是五大族,為何,獨獨選中了我田氏!”
蘇淩一笑道:“看來田公子也想到這點了,隻是覺得田氏一門,曆儘滄桑,對渤海更是勞苦功高,不願相信田氏會成為利益分配的犧牲品罷了!”
“其實這不奇怪,摧毀抹除的不能是其他家族,而隻能是你們田氏一門!”蘇淩一字一頓道。
“這為什麼!到底為何會是我們田氏!”田畿一臉悲憤道。
蘇淩卻不答,隻是淡淡地看了幾眼壓在自己脖項上的樸刀,微微一笑道:“田公子,既然你也覺得我蘇某說得有理,是不是讓你們府上的護院仆人退下,畢竟跟人談話,刀壓脖項,不是待客之道罷!”
田畿還未說話,那老仆一拱手,急道:“公子,可不能放了他,他在西門和密林那裡殺了不少的渤海中人啊,他可危險!”
蘇淩仰天一笑道:“哈哈,蘇某隻殺該死之人再說了,田公子,你以為你這些隻會些粗把式的護院仆人,真的可以傷得了蘇某不成?”
“這”田畿低頭沉思片刻,這才緩緩揮手道:“你們,都撤回來吧,蘇長史定然不會對我不利的!”
那幾個人這才稍稍一怔,各自撤刀還鞘,閃退兩旁。
蘇淩這才朝著自己的領子處象征性地撣了撣,方又道:“為何隻能是田氏?蘇某為田公子試言之。”
“渤海文官官秩,郭氏家主郭塗居首,乃長史也,其下便是田氏一族,令尊田翰文,沈氏不必說,乃是領袖渤海的存在。所以,沈郭二族不可動,更不會動之。再有,郭氏一族,郭塗有二子,長子郭琿,次子郭琨,皆在渤海為官,雖官秩不高,但皆有實權,那郭氏更不可撼動;再說審氏一族,審正南者,是超脫於官秩的獨立存在,乃沈濟舟嫡係也,箭羽營、長戟衛、魍魎司的創建,皆有其功,不僅如此,他更兼著情報探聽,吏治監察,甚至緊急時刻,更能代行沈濟舟大將軍之責,這樣的人和他背後的家族,豈可動的?”
蘇淩不慌不忙,分析的十分透徹。
田畿聞聽,心生佩服,對眼前的蘇淩更刮目相看,暗忖,這不是渤海之人,卻能將這渤海各族之事,分析的如此透徹到位,果真的天縱大才。
其實此時的蘇淩,正在不斷的感激後世的某音文史視頻創作者和羅大忽悠的巨著,要不是這些,他上哪裡知道的如此清楚呢?
“再說這許氏一門,此乃新晉勳貴,但渤海這許多年為何隻有他許家看似站穩了腳跟呢?其實,這不意外,許宥之此人,曾是大晉龍台校尉之一,當年的校尉之中,除了他,還有一個,便是如今渤海之主沈濟舟,想必令尊和公子也多少知道一些,這許宥之在當年跟沈濟舟已然交情匪淺了加之本次沈蕭之戰,許宥之儼然是沈濟舟之謀主,沈濟舟更要多多仰仗於他。但沈濟舟重權柄甚於一切,許宥之有功,官秩不會多進,但錢糧、土地等好處,自然少不了他的”蘇淩滔滔不絕道。
田畿邊聽邊想,此時心中已然是驚濤駭浪了。
“所以郭氏動不了,審氏不能動,許氏又是新貴,地位更是固若金湯如此,唯有我田氏一門,方可動也!”田畿緩緩道,眼神中滿是淒苦和無奈。
“著啊!便是如此啊!你田氏雖然家主官秩最高,但所謂官秩不過虛名而已,沈家給的,沈家什麼時候想拿回去,還不是他沈濟舟一句話的事麼再有,若論家族體量,田氏更是比之其他族人,人丁不興,隻有田公子一人罷了而其餘家族,不是子孫濟濟,便是子侄多為渤海官吏,由此相比,田氏更人單勢孤也!”蘇淩一針見血,也不遮掩,隻戳田畿痛處。
田畿此時已然對蘇淩的分析深信不疑,顫聲道:“所以,我父被下死牢,其實是他們聯合起來的陰謀!”
“田公子果然機敏!蘇某若料不差,沈濟舟正苦於無法治令尊之罪,令尊卻自投羅網,沈濟舟遂順手推舟將田祭酒下獄問死。其實這一點還有一番佐證。”蘇淩眼神灼灼的看著田畿道。
“佐證為何?”
“沈濟舟處置令尊之時,那審、許、郭三族為何不約而同的保持緘默,不發一言,不反對亦不讚成,好像事不關己一般”
“蘇某所料,沈濟舟已然與那三族秘密達成了一致,而他們剪除的目標便是你們的田氏一族啊!”
字字如刀,刺入田畿的心中,奪魂之痛也!
田畿再也控製不住自己,忽的長跪於地,叩首道:“蘇長史大才!今日突然來我田府,定然是為我田氏冤屈而來的田畿求蘇長史,救救我父親吧!救救我父親吧!”
蘇淩心裡這才一塊石頭落了地,含笑雙手將田畿攙起道:“田公子不必如此蘇某原本出了渤海,可一騎絕塵,再不回來但心中實在不忍田祭酒這樣的忠直之士,白白沒了性命所以此番前來,的確為令尊之事而來的!”
田畿一聽,呼吸頓時急促起來,眼中終於閃出希望神色,顫聲道:“蘇長史若能搭救我父親,田氏即便散儘家財,也要報答長史!”
蘇淩淡淡一笑道:“哦?真的願意如此那也行,我現在就有一個要求看看田公子能否做得到”
田畿先是一怔,忙道:“蘇長史請說,田某便是傾我所有”
“哈哈哈”蘇淩連忙擺手,遂一指那後院中廳道:“能否請蘇某進廳中一敘,順便嘗一嘗田府的好茶啊!”
田畿以為蘇淩定然要獅子大開口了,卻未曾想蘇淩卻隻是這麼一個要求,頓時喜出望外道:“哎呀呀,是田某大意了蘇長史,快!快裡麵請!荊伯,荊伯,上茶!上好茶!”
“喏”荊伯也滿臉喜色,疾步去了。
田畿引著蘇長史朝那中廳去了,旁邊仆人忙問道:“公子那老爺這些書著文稿還燒麼?”
“燒什麼燒趕緊收拾好了,歸置好了,好好保存!”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