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外圍。
蘇淩緩緩望著趙風雨一人一馬,白袍銀槍消失在煙塵滌蕩處,半晌無語。
眾人合力,拚了性命不顧,這才突破重重包圍,殺出一條血路。
可是,現在趙風雨卻要單槍匹馬的返回去。
前方的竹林,殺人的戰場,龍潭虎穴。
趙風雨雖然是大宗師,可是三番衝陣,幾乎把所有人扛在肩上,才殺了個來來回回,他雖表麵看起來雲淡風輕,其實無論體力還是氣力都耗損極大。
隻是,這趙風雨堂堂八尺男兒,鐵骨錚錚,自己扛著不願說出來罷了。
他自己一人回去,麵對的可是數百長戟衛和都尉營的敵人。
那淳庸見所有人都逃了,必然氣急敗壞,一旦看到趙風雨去而複返,定然下死命令,不惜一切代價圍攻而上。
趙風雨此去,險之又險,難上加難。
一瞬間,蘇淩已經做了決定。
他沉聲道:“不浪、七檀,諸位!那秦羽是我的親衛,此事是我未料周全,趙師兄返回去,人單勢孤,諸位在此稍後,我前去助趙師兄一臂之力!”
說著,不再耽擱,調轉馬頭,催馬欲走。
林不浪疾道:“公子,公子且慢!”
蘇淩一怔道:“不浪,還有何事?”
林不浪一拱手,朗聲道:“公子若前往,不浪當隨行!”
“這”????????????????蘇淩一怔,剛想回絕,李七檀、賀長驚、杜書夷也在馬上抱拳朗聲道:“我等亦願同往”
蘇淩心中感慨,卻還是歎息搖頭道:“趙風雨是我師兄,秦羽是我親衛,此事與諸位無關,諸位好不容易殺了出來,還是莫要再入那龍潭虎穴去了”
李七檀一擺手道:“小師叔,此言差矣,我是你和趙風雨的師侄,如今二位均重返而回,我更不能袖手旁觀了,彆人不管,七檀決計要跟小師叔同去的。”
“賀某乃渤海暗影司分司督領,蘇公子乃是暗影司總司副督領,暗影司有訓,暗影司無棄同僚之舉,更無貪生怕死之輩,屬下願同往!”
賀長驚雖斷一臂,卻一字一句說的斬釘截鐵。
“攬海閣閣主有令,命我攬海閣上下全力護蘇公子和不浪公子周全,攬海閣數百人,皆戰死竹林。上有閣主鐵令不敢違,下有數百英魂之仇不敢忘,書夷亦願同往。”
蘇淩抬頭看去,見四人所言鄭重,神情決然,知道多說無益,他們下定返回去的決心,自己無論如何也是攔不住的。
蘇淩長歎一聲,朗聲道:“罷!罷!罷!我等兄弟皆是頂天立地的男兒,絕不學那些苟且偷生的小人,大丈夫生又何歡,死亦何懼!”
“鏘——”蘇淩細劍指天,“既如此,諸位隨我一道,殺他一個回馬槍!”
“駕——”、“駕駕——”
馬蹄聲狂亂,晦暗的江山多了幾點亮色。
趙風雨的戰馬乃是神駒雲霜飛電,其快如飛。
蘇淩等人一路疾追,卻未曾看到趙風雨的半點身影。蘇淩心中著急,生怕自己趕去的晚了,趙風雨再有個三長兩短。
蘇淩雖然知道,後世那位七進七出,殺得敵人聞風喪膽。但那壯舉一部分原因是建立在敵對的最高首領惜才,下令不得放箭,隻可活捉的基礎之上的。
如今趙風雨所麵對的,可不是留手的敵人,而是殺紅了眼,一心要將他置於死地的惡鬼。
所以,趙風雨今日能做到三進敵陣,安然無恙,難度可想而知。
蘇淩心中焦急,催馬愈頻。胯下戰馬也沒了命似得一路狂奔。五道被戰馬滌蕩起的煙塵,形成五條線,極速向前。
正策馬狂奔之間,忽的聽到前方馬嘶聲聲,馬踏之聲有力而疾速。
蘇淩驀然看去,卻見迎頭一人,正朝著他們衝來。
白袍銀槍,雪馬寒星。
竟然是趙風雨!
他身後的馬背上正坐著一個年歲不大的小乞丐,不是秦羽又是何人。
隻是,雲霜飛電速度奇快如飛,這道路又是坑坑窪窪,不免會有強烈的顛簸。
趙風雨常年騎馬,騎術精湛,自然是不怕的,坐於其上穩若泰山。
而秦羽本就年少,身量很輕,這馬速很快,道路又顛簸,他坐在馬上被顛得忽上忽下,忽左忽右,根本無法穩住身形。
蘇淩原本還有些納悶,為何秦羽身體如此不穩了,卻未曾掉下馬來。
等到雲霜飛電離得近了些,蘇淩這才看得清楚。
原來,趙風雨隻用左手橫拿盤龍槍,右手探到後麵,集中全力的扶著秦羽的後背,努力不讓他掉下馬去。
但單手將人牢牢扶住本就有些困難,更何況是快馬如星,道路顛簸坑窪的情況下。
所以,秦羽整個人看起來雖然東倒西歪,可無論如何搖晃嗎,卻始終不曾栽下馬來的原因。
蘇淩等人心神劇震。
趙風雨,果真絕世無雙!
不過片刻之間,竟然又在淳庸的人馬中殺了個來回,行動之快,快到蘇淩他們還未趕到,趙風雨已然殺出重圍,策馬而回了。
不僅如此,這一次趙風雨是一手持槍與敵相搏,而且他隻能用一隻手,另一隻手還要時刻護著秦羽,決計不能讓他摔下馬去。
一人,一槍,一隻手,還要護一人周全。
如此極速的衝出重圍,策馬而返。
這樣的難度,試問,天下之大,何人可做到?
惟趙風雨一人爾。
但見趙風雨一邊策馬朝著蘇淩狂奔,????????????????一邊大聲喊道:“蘇淩!諸位,快助趙某一臂之力!”
蘇淩先是一怔,下一刻便發現了再次返回的趙風雨此時此刻,早已滿身血汙,血染征袍,原本白色的袍子,斑斑點點,滿是殷紅。
右手盤龍銀槍橫在手中,隻是為了保持身體在馬上的平衡,左手護著秦羽。
而胯下雲霜飛電,完全脫韁,任憑它一路狂奔。
蘇淩神色一凜,大喊道:“趙師兄莫要擔心,蘇淩來也。”
說罷,蘇淩急催戰馬,五馬之中,他一馬當先,直衝向趙風雨。
二馬迎麵,刹那之間,兩人交錯。
趙風雨聲音有些低沉的嘶啞,聽得出來還帶著一些起伏不定的喘息。看來他也幾乎到了極限了。
“蘇淩,身後還有三十餘騎長戟衛精銳綴著我不放,幫我將他們攔下!”
蘇淩昂然點頭,沉聲道:“趙大哥先走,將他們交於蘇淩!”
雲霜如電,載著趙風雨和秦羽朝著前方衝了下去。
“籲——”
蘇淩勒馬停下,緩緩抽出七星刀和江山笑,擎在手中。
刀劍之下,一臉殺意。
須臾,李七檀、林不浪。賀長驚和杜書夷也催馬趕到,皆勒馬不前,抽出隨身兵刃。
五匹戰馬,一字排開,拉開陣勢,等著追兵趕來。
片刻之間,對麵的道路,煙塵滌蕩,馬蹄聲聲。
約有三十名長戟衛精銳騎兵,手執長戟,氣勢洶洶的追來。
蘇淩昂然抬頭,冷冷的看著這群追來的長戟衛騎兵,但見滾滾塵埃之中,人喊馬嘶,殺氣騰騰。
五十丈!
三十丈!
二十五丈!
蘇淩默默的計算著追兵和自己的距離。
二十丈!
蘇淩驀地眼眉一立,大吼一聲道:“諸位,殺!”
當先催馬,疾如流星閃電,直撞入追兵馬隊之中。
那些追兵以為趙風雨已成窮寇,必然成擒。
正不顧一切的極速追趕。
如何想到蘇淩疾如星火般的迎頭撞來。最前麵的兩名長戟衛精銳,剛反應過來,還未來得及說話。
但見蘇淩左右手腕齊翻,刀光劍影,血浪滾滾。
這兩名長戟衛,哼都未哼一聲,翻身栽倒在地。
蘇淩絲毫不停,胯下戰馬前衝,蘇淩左手徹刀,右手仗劍,刀劍齊出,如虎入狼群,左衝右突,刹那間,四五個長戟衛紛紛栽下馬去斃命。
剩餘長戟衛總算反應過來了,剛想齊動,想將蘇淩圍住,群起而攻之。
林不浪、李七檀、賀長驚和杜書夷紛紛策馬殺到,一番衝殺,長戟衛紛紛落馬,屍體東倒西歪的躺在塵埃之中。
宛如秋風掃落葉,這三十餘名長戟衛,被蘇淩眾人一陣猛烈衝殺,片刻之間,幾被全殲。
直到最後,隻剩下了一個穿著看起來像個守衛長的人,林不浪想一劍殺了他,被蘇淩攔住。
那名長戟衛早已嚇的渾身哆嗦,坐在馬上顫顫巍巍,幾欲栽下來。
蘇淩看著他冷笑連連,半晌方道:“想死想活?”
“想活!”
“想活便回答我幾個問題!”蘇淩冷聲道。
“小的定然知無不言!”那長戟衛在生死麵前,早已沒了精銳的榮光。
“淳庸為何不親自追趕?為何隻有你們三十騎?”蘇淩一字一頓道。
“都督他被黑蝮門餘孽不不不!義士纏住,不得脫身,所以命我等先行追趕,待竹林戰場結束,便會親自追來”那人變毛變色的說道。
“黑蝮門?難道他們”
“那數十烏金甲的黑蝮門義士,實在了得,便在我等追趕趙風雨之時,竹林中還有十幾個仍在拚殺”
那人不等蘇淩問話,便主動的說了起來。
李七檀聞言,神情一暗,眼中含淚,心如刀絞道:“我李七檀,今生負這些兄弟實在太多了啊!”
蘇淩心中也大為震動,隻是事到如今,再趕回竹林相救,已然不及了,隻得長歎一聲道:“七檀啊,這些兄弟為你而死,心????????????????甘情願,也算死得其所,你莫要太過傷神才是”
李七檀一臉悲傷,黯然無語。
“滾吧!”蘇淩朝著這長戟衛冷聲喝道。
“什麼”那長戟衛,幾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滾!聽不懂麼!趕緊滾!”蘇淩的聲音中多了些許怒意。
那長戟衛這才相信,蘇淩是真的要放他走,忙調轉馬頭,剛要催馬逃離。
卻又聽身後蘇淩冷聲道:“回來!”
那人聞言,如喪考妣,麵如死灰,卻又不敢不從命,隻得調轉馬頭,一臉驚恐的看著蘇淩道:“你你莫非要出爾反爾,還是要殺我麼?”
蘇淩不屑的看了他一眼道:“小爺說的話,想來說到做到,你這狗命,小爺饒了便是饒了,不過,有話讓你帶回去,告訴淳庸!”
那人這才明白,忙道:“蘇公子,有何話,小人必定一字一句帶回去”
“告訴淳庸,莫要再追,洗好脖子,等著小爺他日返回,取他狗命!”
長街之上,寥無人煙。
六匹馬,七個人並行在長街上。
此時此刻,或許是因為又累又怕,小秦羽已經趴在趙風雨後背上睡著了。
趙風雨的氣色也恢複了不少,沒有之前的疲累神色了。
所有人都沒有說話,不知為何,想來他們也是劫後餘生,按說應該慶幸,可是不知為何,他們每個人的心中似乎都沉重無比。
或許,還未從竹林的那場廝殺中,徹底的走出來罷。
烈日長街,空曠寂寥。
那六匹馬踏在大青石路上發出的踏踏之音,更顯的這長街寂靜無聲。
又行了一段路,蘇淩眼前閃過一排低矮的茅屋,當是這渤海城最底層百姓的民房。
“籲——”趙風雨勒住戰馬,率先打破了這有些壓抑的沉默。
緊接著,他翻身下馬,緩緩的站在馬頭之前。
蘇淩等見他在此處下馬,雖然不知何故,也紛紛下了馬去。
卻見趙風雨幾步走到李七檀近前,忽的朝著李七檀便是一躬。
慌得李七檀急忙來扶,急道:“趙師叔,這是哪裡說的,七檀惶恐,怎生使得師叔如此大禮”
但見趙風雨扼腕長歎,一臉沉痛道:“我衝進竹林之時,還有十幾位黑蝮門的兄弟若不是他們,趙某估計決計衝不出來了”
趙風雨說到此處,神情也愈發沉痛和自責。
“可是趙風雨無能他們護我離去,而我見死卻不能相救,更不能帶他們離開那竹林煉獄”
“趙風雨愧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