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倉舒見那殷十娘去了絡腮胡之人的桌前去了,這才低聲對蘇淩道:「你怎麼真的敢喝這殷十娘送上來的酒啊你就不怕他暗中下毒?」
蘇淩淡淡一笑道:「放心吧這就無毒這真的就是上好的桂花釀江南的我可是有故人的」
蕭倉舒一臉的不信,低聲又道:「你怎麼就知道這酒中沒有下毒的?很多毒都是無色無味的」
蘇淩將凳子朝著他跟前拉了拉,又壓低聲音道:「這棠嶺客棧中,不僅是老板娘和小二古怪,這些住客看來也絕非善類,若是這殷十娘這麼快就當眾給咱們下毒,她就不怕一旦咱們毒發,那十幾個壯漢不把她的店砸了啊?他們可也喝了酒了真要下毒,也不會選擇在這裡動手啊再者說,你忘了你蘇哥哥是誰的徒弟了下不下毒的,我能不清楚?」
其實蘇淩不怕這殷十娘下毒,還有一個原因。就是他服過虺蛇膽,當年穆顏卿給他下毒他都沒事,所以心裡也有底。
蕭倉舒半信半疑,蘇淩嘿嘿一笑道:「倉舒啊你嘗嘗,這酒還真的挺不錯的不像北方的酒那樣烈,還有桂花的香甜味。」
蕭倉舒一邊搖頭一邊皺眉道:「你要喝便自己喝去,我可不喝」
說著,真就吃著飯菜,一口都不喝。
蘇淩卻也不勉強,竟是將這桂花釀一個人喝了個精光。
他瞥了一眼中間的桌前,殷十娘正和那絡腮胡子打情罵俏,不停的喝酒,嬉笑聲傳遍了整個廳堂。
可是蘇淩驀地發覺,每每這絡腮胡想要得寸進尺,占這殷十娘身子的便宜時,那殷十娘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總是他那賊手似挨似未挨上的時候,殷十娘便嬌笑巧妙的閃開一些。
一切看起來都很自然,也沒有刻意的躲閃的痕跡。
這絡腮胡見她一身的魅惑放蕩,自己兩隻手沒閒著,卻是一點也沒碰到她,更是被她撩撥的心神蕩漾,手舞足蹈,醜態百出
蘇淩相信,若不是這廳堂中還有旁人,這絡腮胡早就撲過去將這殷十娘的紗衣撕碎了
這絡腮胡看不出其中的機巧之處,蘇淩如何看不出,這才方下心來,料定這個殷十娘是吃不了虧的。
他這才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裝出一副疲憊的樣子嘟嘟囔囔的嚷道:「連日趕路,這酒一喝,渾身都乏累噫!困了殷娘子,可有上房啊」
殷十娘正捉弄著那絡腮胡喝酒,聽蘇淩這樣說,忙滿眼含笑的朝蘇淩拋了個媚眼道:「公子上房自然是有的隻是奴家這一時半會兒實在是抽不開身啊公子先去房中安歇奴家晚些去公子床前賠罪」
說著又朝著蘇淩拋了個嬌滴滴的媚眼。
這才又轉頭朝著一旁角落裡那個臉上沒有絲毫血色的小六子道:「小六子啊先帶這位公子上樓回房記住了,左手第一間那是上房。」
那小六子也不說話,有氣無力的走到蘇淩身邊,空洞無神的眼睛看了看蘇淩,聲音也是有氣無力的低聲道:「這位公子跟小人上樓去吧」
說著,也不等蘇淩和蕭倉舒答話,徑自轉身朝著二樓樓板走去。
蘇淩和蕭倉舒站起身時,他已然上了樓去了。
蘇淩和蕭倉舒這才趕緊跟了上去。
這小六子領著蘇淩和蕭倉舒來到左手第一間客房前,停身站住,忽的轉過頭來,一張麵無
血色的臉正對著蘇淩,眼中似乎帶了些許詢問的意思道:「二位公子要不要住這一間啊?」
說著緩緩抬起眼睛,空洞無神的眼睛望著蘇淩,一雙眼的血絲看得更加清晰,不由得讓人心中更有些發滲。
蕭倉舒不由的向後退了兩步,一臉的緊張。
蘇淩卻神態自若道:「你家老板娘不是說過了,這左邊第一間是上房自然是要進去住的啊有什麼問題麼?」
小六子緩緩搖了頭,低低道:「上房的確是上房隻是有些人有命進去,第二天沒命出來啊公子啊,聽我一句勸,換一間房吧」蘇淩心中一凜,用眼神的餘光打量了幾下這小六子,心中暗道,他說這話是什麼意思?莫不是在提醒我什麼?可是住這間房,是他老板娘方才刻意說出口的,他這樣提醒我難道這小六子跟殷十娘不是一夥的麼?
蘇淩將疑惑藏在心裡,淡淡一笑道:「你們老板娘都已經說了這間才是上房你這夥計故意拿話嚇唬我們是怕我們沒銀錢給你麼?」
說著,蘇淩忽的大聲嚷道:「放心我跟我小弟的包裹裡可是帶著不少錢呢」
他這一嚷,那二樓下麵的廳堂之中,原本喧囂調笑的聲音似乎驀地停了下來,隻是不過一兩息之間,一切照舊。
蘇淩有意的瞥了一眼角落中戴鬥笠的黑衣男子,卻見他仍舊坐在那裡,一點反應都沒有。
可是,這個人越是不給反應,蘇淩越覺得這人非比尋常,反倒比那十幾個壯漢更難對付了。
小六子聞言,倒似歎了口氣,幽幽的聲音又道:「你確定要住這一間不看看其他的麼?」
蘇淩擺手催促道:「當然這間你這夥計怎麼如此囉嗦」
那小六子蒼白的臉揚起,盯著蘇淩看了兩眼,這才搖搖頭,從懷中摸出鑰匙,將這間房屋的門打開了。
然後轉身朝蘇淩做了請字。
蘇淩和蕭倉舒一前一後走了進去。
這間房裝飾的竟十分考究,所用擺設物什,竟也突出了一個素雅之意。
滿屋木質地板,屋內左右牆邊兩張榻,鋪的上好的緞麵被褥,看起來柔軟舒服。左邊榻旁正是好大一張木窗,此刻外麵大雨傾盆,那窗戶緊閉著,雨水順著窗戶傾瀉落下。
房內正中一張雕刻著花紋的小桌,桌上青瓷小壺,白瓷小碗,一塵不染。
正對著門的牆上竟是好大一副海棠爭豔圖,畫的是栩栩如生。
蘇淩走進房中,覺得十分滿意。看向蕭倉舒時,見他也是不住的點頭,想來也是覺得這房間不錯。
蘇淩一屁股坐在左側靠窗的榻上,笑著指了指小六子道:「你小子真的滑頭這麼好的一間房中,竟想拿話唬我們我們若是聽了你的話,這房子給了那絡腮胡粗漢住了,豈不是糟踐了」
小六子也不接話,見兩人都進來了,這才幽幽道:「二位公子稍後,小人這就打熱水來給二位公子燙燙腳,解解乏」
蘇淩嗯了一聲道:「這次你到想的挺周到,去吧去吧,隻要好好侍候,臨走時,那賞錢自然少不了你」
隻是,蘇淩的話還未說完,那小六子竟然已轉身走了。
蕭倉舒這才湊過來道:「你方才聽那小六子說的話,是何意?倒像是在提醒咱們,這間屋子不簡單啊你為何還要執意住呢」
蘇淩緩緩一笑道:「我當然聽出來了可是這裡所有
的人看著都不想好人你選擇相信這個看著像死人的活計,還是選擇相信那個狐媚子的殷十娘啊」
蕭倉舒撇撇嘴道:「看來你是相信那個妖豔的殷十娘了唄我看你是被她迷住了吧方才看你都不正常虧得我阿姐還等我見了我阿姐定要把此間事跟她說個清楚詳細」
蘇淩頓覺一陣頭大,忙朝他笑笑道:「我說你好一陣子沒叫我蘇哥哥了,原來是對我有怨言了啊我不是跟你說了麼我不過是逢場作戲啊那些庸脂俗粉,你蘇哥哥何人,怎麼能瞧得上呢?」
蕭倉舒卻是哼了一聲,白了蘇淩一眼道:「誰知是真做戲還是假做戲誰知是真看不上還是假看不上!」
蘇淩聞言,頓時一陣氣結,隻得一皺眉頭道:「你這小孩子懂什麼」
剛說到這裡,便見門前那小六子一手一個拎了兩個大木盆進來,將木盆在蘇淩和蕭倉舒床前放好,指了指房中角落道:「二位公子,熱水之前打好了,你們自便」
說著轉身要走。
蘇淩忽的似想起什麼,出言叫住他道:「小六子啊,你彆忙著走唄」
那小六子這才停身站住,用無神的雙眼看了看蘇淩,方低低道:「這位公子還有什麼事麼?」
蘇淩一笑道:「我跟我兄弟初次來這裡這山嶺可有名字麼?」
「棠嶺我們這棠嶺客棧就是這個意思」
蘇淩點了點頭,忽的竟露出一絲猥瑣的笑意道:「哎小六子,有個事兒,我問問你唄」
小六子仍舊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道:「公子有話便說」
蕭倉舒以為蘇淩定是有什麼要緊的話要問,便認真的聽著。
誰知蘇淩嘿嘿一笑道:「方才你們老板娘說晚一會兒過來伺候我這話真的假的?殷十娘會不會來啊」
蕭倉舒一臉無語,索性躺在榻上,將衾被遮了臉,暗氣暗憋。
那小六子聞言,像看傻子一樣,看了蘇淩一眼,這才緩緩道:「她自己說的我可不知道若是公子想著她那就在這裡等著她來吧」
蘇淩聞言,不耐煩的擺了擺手道:「算了算了問你你也不清楚對了,這裡離渤海城還有幾天的路程啊?」
那小六子聞言,竟忽的抬頭,原本死灰的眼中,似乎出現了一絲耐人尋味的神色,看了蘇淩一眼,方又將頭低了,低低問道:「你們要去渤海城?」
蘇淩點了點頭道:「自然是要去渤海城啊要不然也不會路過棠嶺不是」
那小六子忽的冷笑一聲道:「不用問了你們到不了渤海城了?」
蘇淩聞言,有些詫異的問道:「你什麼意思?什麼叫我們到不了渤海城了?莫不是這裡離著渤海城還很遠麼?」
小六子也不看他,竟緩緩轉身,徑自朝著門外走去,待走出門,他幽幽的聲音才傳了回來道:「有命活著自然是哪裡都能去的若是沒了性命怕是隻能去陰曹地府嘍」
蘇淩剛想追出去,問個仔細,那房間的門卻忽的關閉。
外麵小六子的聲音再次傳來道:「門隻是虛掩了你要是想那殷十娘晚上來陪你
你就莫在裡麵上鎖若不想她來陪你,你就鎖好門踏實睡覺祝你好運」
蘇淩等外麵再無聲響,這才輕手輕腳的走到房門前,聽了聽外麵,確定小六子已經走了,這才又回到榻上坐了。
蕭倉舒掀了衾被,一臉凝重,已經沒有了生氣的模樣,正色道:「蘇哥哥看來這地方實在古怪凶險咱們還是走吧」
蘇淩朝他一笑,搖搖頭道:「既來之,則安之再說,此時想走,還能走得了麼?倉舒隻管安睡,一切有我」
蕭倉舒點了點頭,忽的揶揄的朝蘇淩笑道:「什麼事都好辦萬一半夜那殷十娘真就來給蘇哥哥暖床了蘇哥哥該怎麼辦啊?」
蘇淩嘿嘿一笑道:「小孩子竟想這事啊?那就暖唄我還能把這送上門的小娘子推出去不成?反正你也不小了算是師父我提前給你上一堂,你好好學習,如何?」
蕭倉舒臉騰的紅了,忙被子遮臉,沒好氣道:「我才懶得學我睡覺了你等你的美嬌娘吧!」
也許是少年心性,雖然擔心,但時間一長,那擔心便少了許多,加上趕路疲憊,不多時蕭倉舒真就睡熟了。
蘇淩這才下了榻,來到倉舒榻前,將衾被角給他又掖了掖,方又重新回到自己的榻上。
「哢——」的一聲輕響,蘇淩將榻旁的大窗緩緩的推開。
甫一推開,滿室雨聲。
蘇淩眼神透過木窗,久久的望著窗外。
暗夜無光,風雨茫茫。
也不知過了多久,原本隱隱約約能聽到樓下廳堂喧嘩嬉笑的聲音,也不知何時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想來是夜已沉沉,那些人也各自散去,回房睡了。
蘇淩又看了一會兒窗外大雨,竟覺得睡意襲來,便關了窗戶,躺在榻上。
不知何時,他也沉沉的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