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淩和羊均陪著蕭元徹登上舊漳北城門城樓,剛上得城樓,便見有一人正帶著幾名軍士等在那裡,見蕭元徹來了,忙走了過去。
蘇淩正覺得此人十分麵熟,卻見那人整衣大拜道:「南漳郡郡守鄧檀參見丞相!」
蕭元徹略微點了點頭道:「起來吧,你早來了啊!那就隨著我們一起吧,畢竟舊漳城隸屬南漳郡,你這個郡守也更了解這裡一些。」
南漳郡郡守鄧檀應諾,這才恭恭敬敬的請著蕭元徹來到了城樓最前方。
蘇淩頓時記起來此人,忙朝他打招呼道:「鄧郡守,可還記得蘇某啊!」
鄧檀覺得這聲音十分熟悉,看了蘇淩半晌,才有些驚喜道:「你你是蘇淩!」
蘇淩哈哈一笑道:「鄧郡守好記性,我不就是蘇淩嘛!」
鄧檀是個熱心人,忽然見了多年前的舊識,自然高興,一把握住蘇淩的手,十分親熱道:「自南漳一彆,鄧某十分想念蘇公子啊!不想今日卻在此處見到了你你」
他原是想問問蘇淩如今怎麼會跟在蕭元徹的身邊,卻又不好開口。
羊均出言提醒道:「鄧郡守,如今蘇公子乃是主公身邊的將兵長史。」
「將兵長史!」
鄧檀一驚,不由自主的鬆開了蘇淩的手。
自己不過是個郡守,從五品,丞相府長史,更是將兵長史,那身份可還了得。
蘇淩忙反握了鄧檀的手,一笑道:「鄧大哥莫要生分才是,在蘇淩心中,你永遠是我的大哥!」
鄧檀聞言,心頭一熱,重重的點了點頭。
蕭元徹轉過頭來,好奇的看了兩人一眼道:「蘇小子,你何時與這鄧郡守相識的啊?」
蘇淩一笑道:「當年小子在南漳跟隨師父張神農學醫之時,曾有過一些難處,是鄧郡守仗義援手,我才渡過難關,化險為夷!」
蕭元徹這才點了點頭,笑道:「那最好,這也省的彼此熟悉了。」
蘇淩心中有千言萬語想要問鄧檀,卻由於蕭元徹在身旁,巡視城防又是一件大事,他隻得將心中的話強壓下去。
蕭元徹站在城牆之上,居高臨下,放眼望去,卻見城下不遠處,漳河滔滔留過,雖水勢湍急,但河道並不寬,搭了軍事浮橋,便能涉水而過。
漳河正中,城門之下,乃是高挑的吊橋,如今蕭元徹大軍開進舊漳城,這吊橋和和城門早就閉了。
再極目看去,前方一馬平川,皆是遼闊的平原地帶。
北城門下果然是騎兵作戰的好去處啊。
蕭元徹站在城樓之上,麵色滄桑,眼神中隱隱有緬懷之意,不知想著什麼。
半晌他方轉頭朝三人道:「走罷,隨我巡視一番。」
三人陪著蕭元徹巡視了一番城牆、城樓、城哨和城垣,對城防和防禦工事做到心裡有數。
舊漳的確荒廢有了些許年頭,雖城牆、城垣還算完整,但西北處已有幾處塌方傾圮,頗顯破敗。
周遭城牆雖然未倒塌,但好幾處城牆也不太堅固了,更有幾處有鬆散和窟窿破洞。
令蕭元徹欣慰的是,雖然城池防禦有些荒廢,但城牆還算完整,大部分防禦工事還可以再用。
這便省了蕭元徹好多力氣。
待巡視完畢,蕭元徹這才重又走到城樓前方,眼望眼前遼闊的平原問道:「諸位覺得,舊漳城的城防防禦如何?」
鄧檀先開口道:「丞相,這舊漳此前苦漳河和灞河水患久矣。又是平原地帶,一到雨季,河水暴漲,城池有倒灌之危也。雖曆代郡守皆治理水患,卻總不見有起
色。故而才有了此城之南的南漳興盛,舊漳城能動的百姓多多遷至那裡。鄧檀任南漳郡守以來,曾多次道舊漳巡查,覺得此地離著南漳不遠,又離著沈濟舟的渤海亦不算遠,便想著,有朝一日若丞相與沈濟舟交戰,此處必有重要的用處,所以更曾派人加固城防,多多修繕,所以此城雖荒廢了些年頭,城防大體還可用的,加上這兩年天旱,漳河缺水,灞河的水量亦不足,所以舊漳城防多有保全!」
蕭元徹聞言,重重點了點頭,朝鄧檀投去一個讚賞的眼神道:「你未雨綢繆,眼觀長遠,更是著眼大局,你每年修繕城防,如今咱們大軍才不至於無防禦工事可用,鄧檀啊,當個郡守卻是委屈你了,有沒有想過當個太守啊!」
鄧檀聞言,身軀一顫,激動道:「鄧檀不敢奢望,隻想著能多做些事,一方麵是為丞相分憂,另一方麵百姓們的日子也過的好上一些!」
蕭元徹點點頭道:「地方官員竟有如此胸襟,不易啊!等此次戰事結束,南漳和舊漳合並為一地,舊漳還是要重新興盛起來的,到時你便為這漳城太守吧!」
「臣鄧檀謝丞相!」
蕭元徹這才又勉勵了鄧檀幾句,方向羊均問道:「羊均啊,你有何看法?」
羊均忙拱手道:「臣細細看了,北城門城樓防禦不需要再做什麼,城哨需再稍作加固。另外吊橋繩索應換成镔鐵的,以免敵人來攻,強製破鎖下橋。」
蕭元徹點了點頭道:「不錯,我也有此意。」
羊均又道:「現在要緊的是,除了城門周遭的城牆健全之外,其他地方城牆也好,城垣也罷多有倒塌損壞,有的還有窟窿大洞,這些才是需要人手進行修繕加固的,另外,要提高北城門方圓城牆的高度,讓敵人攻城時不容易攀爬才是。」
蕭元徹點了點頭道:「很好,考慮的十分周全。」
蕭元徹剛想再說什麼,卻又大喊聲音由遠及近道:「報!報丞相!灞城六百裡加急!六百裡加急!」
蕭元徹眉頭一皺,看了看蘇淩三人,這才沉聲道:「哪處城防需要修繕,所需銀錢、物料、人力,由蘇淩牽頭,你們三個議個章程,最多一個時辰去行轅報我,我過目後,若無紕漏便著手開始修繕工事吧,若人手不夠,各營將士有你們調配!」
蕭元徹又語重心長道:「不是我不給你們時間,沈濟舟不會給我們太多時間啊,我料最快三天,多則五日,他的軍隊便會塞滿這城頭下的沃野,所以咱們必須抓緊些了!」
蘇淩三人忙拱手道:「喏!——」
蕭元徹這才點了點頭,徑自先走了。
待蕭元徹走後,蘇淩朝著羊均一拱手道:「內行的人做內行的事情,這工事修繕羊工部是行家,我跟鄧郡守也就跟著打個下手,不若羊工部先行回去,先擬個草章,我跟鄧郡守還有些小事情,說完之後再去尋羊工部如何啊!」
羊均是個識趣的人,知道蘇淩跟鄧檀之間定有一些私人的事情要談,自己在此多多不便。
他這才一拱手淡笑道:「好的,如此羊某便先走一步,在舊館驛恭候二位了!」
蘇淩和鄧檀拱手與羊均告辭。
羊均的身影剛消失在城頭,蘇淩便迫不及待的拉了鄧檀的手道:「鄧大哥,多年不見,蘇淩心中好多話要說,更有好多事相問」
鄧檀點點頭,也是神色激動道:「我也是,多年不見蘇淩兄弟,著實是有好多話說!」
蘇淩一笑道:「走,咱們尋個說話的地方去!」
兩人這才攜手攬腕,下了城樓。
蘇淩和鄧檀在舊漳城中轉了一陣,舊漳破敗,街上稀稀拉拉的有幾個人走過。
加上馬
上要有大戰,所有人都是神色匆匆,街上的店鋪基本上都關門落鎖。
兩人找了好陣子,這才在一條小巷中找到了一處麵攤。
這賣麵食的是個老者,身軀佝僂,彎腰駝背,須發皆白,下麵入鍋,盛麵時手都是顫抖的。
看樣子年逾七十的樣子。
蘇淩和鄧檀便在這裡坐了,蘇淩好奇問道:「這位老伯,為何這麼大年歲了,還在此賣麵食啊?」
那老者口打唉聲,麵色淒楚道:「沒有辦法啊,為了掙幾個老錢,混口飯吃啊。現在外麵兵荒馬亂的,能動的都去了南漳,我這一把老骨頭,卻是隻能在這裡了。」
蘇淩點點頭,歎了口氣又道:「老伯您的兒女不管您麼?」
那老者聞言,忽的眼中垂淚道:「唉,老朽膝下隻有三個兒子,數年前去給朝廷戍邊,未曾想沙涼反了一個王熙,自此之後,我那三個兒子音空信渺,再也沒有了消息,老朽覺著,他們八成是不能活了」
蘇淩和鄧檀聞言,無不唏噓。
蘇淩又問了這老者有什麼吃食,老者說隻有黍麵片湯和自己醃的鹹菜。
蘇淩點了點頭,又問有酒麼。
那老者忽的一笑,臉上皺紋綻開道:「老朽雖過的窘迫,但是總還是要找點樂趣,要不然總這麼活著,豈不無趣?酒還是有的,是我自己釀的,品相差些,不過也能解解悶子,原是自己喝的,不賣,但我這小攤多日子沒人來了,今日你們來了,這酒便給你喝點,不算錢的!」
蘇淩心中感慨。
亂世浮萍,賤民草芥。
卻善良堅強到讓人心疼。
但見這老者在灶台下方摸了一陣,顫顫巍巍的拿了一個酒葫蘆出來,拿了兩個碗,給他倆一人倒了一滿碗,這才笑道:「濁酒,兩位莫要嫌棄才是!」
蘇淩忙點頭道:「老伯哪裡話,有酒喝我們便心滿意足了,再說這酒聞起來倒是很香呢!」
說罷,蘇淩和鄧檀皆取了這酒碗,端回到自己的桌上。
少頃,兩碗麵上桌,皆是白水煮了,灑了些鹽巴和鹹菜,再無它物。
老者又在旁邊醃缸取了些鹹菜,撐盛了滿滿兩大盅,顫顫巍巍的送了過來。
蘇淩忙起身接過。
蘇淩和鄧檀這才一邊就著鹹菜吃麵,一邊飲酒。
蘇淩端著酒碗,長歎一聲道:「唉,民生維艱啊,像這樣的老伯,本該頤養天年,可是卻」
鄧檀也是歎息不止道:「生逢亂世,活著就已然不易了,又有什麼辦法呢蘇淩啊,你還是這樣,憐憫窮苦百姓啊,張神農當年也是看重了你這一點,才傳你衣缽,如今你已經是丞相將兵長史了,還未改變啊!真好!」
蘇淩笑道:「鄧大哥不也是一心為民的父母官!」
鄧檀擺擺手道:「蘇淩啊,南漳一彆,五年匆匆,你怎麼就成了將兵長史了,快跟我說說!」
蘇淩這才簡要的將從南漳離開後的事情跟鄧檀說了一遍。
鄧檀聽完,連連點頭道:「不容易啊!真不容易!,張神農前輩和你家芷月若是知道你現在這麼有出息了,定然會很高興的!」
蘇淩聞言,心中一顫,顫聲道:「我阿爺和芷月他們還好麼?」
鄧檀聞言,先是點了點頭,然後竟是微微愣了愣神。
蘇淩見狀,以為張芷月和張神農出了什麼事,急道:「鄧大哥,可是芷月和阿爺出什麼事了麼?」
鄧檀忙擺擺手道:「蘇淩你彆著急啊,沒出什麼事,自你走後,南漳道倒也太平,經過那次事情之後,醫會會首便由大家公推張神農老爺子
做了,又有我照拂,自然無事,弟妹有時閒了也會到南漳神農堂幫幫老爺子,日子倒是過的不錯!」
蘇淩聞言,心中這才寬慰,點了點頭道:「這便好,這便好否則蘇淩罪過大了。」
鄧檀聞言,頗有些責備的口氣道:「在怎麼說,芷月也是我南漳的小女娘,我可是南漳郡守,怎麼也算半個娘家人,不是我說你,蘇淩,你這一走五年之久,也不寫個書信什麼的,你是真的對不起芷月妹子啊!」
蘇淩聞言,心中也是一陣難過,長歎一聲道:「唉,龍台事情紛杳,我也是幾生幾死,不是不想寫,實在是不敢寫啊,其實我亦寫了多次信,都封好了,可是臨了便又作罷。實在是我這幾年樹敵頗多,萬一有人順藤摸瓜,我怕打擾了芷月和阿爺!」
鄧檀歎了口氣方道:「唉,也真是苦了芷月妹子啊,她這人樂觀,臉上總是帶著笑,人前從來都是笑意盈盈,有事情的時候就幫著老爺子處理事情,沒事情了她也不願閒下來,自己拚了命的找事情去做,有的時候給鄰裡孤寡縫縫補補,有的時候就乾脆在大街上上逗逗那些稚童,一臉的羨慕人家可以享受天倫之樂啊!」
鄧檀一邊歎息,一邊道:「可是大家都知道,芷月妹子是害怕閒下來啊,她若閒了便會覺得形單影隻,心中苦悶啊,老爺子更是多次在我麵前提起,每每深夜,她總是會在你住過的小屋中獨坐,一坐就是天亮啊!蘇淩,芷月妹子對你真的一往情深啊」
蘇淩聞言,猛地拿起酒碗,以酒碗遮臉,咕咚咕咚飲了幾口酒。
烈酒入喉,滿心相思。
張芷月!張芷月!張芷月!
如今,他滿心裡被這個名字塞得滿滿騰騰。
忽的,他竟雙肩不住的抖動起來。
「蘇淩,你這是怎麼了」
蘇淩緩緩放下酒碗,鄧檀再看他時,見他早已滿臉是淚。
「我終究是欠芷月妹子太多了啊!」
蘇淩似下了決心道:「這才若打了勝仗,路過南漳,我定接著芷月妹子和阿爺一起回龍台!」
「一家三口,永不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