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掩映下,蕭元徹和郭白衣走進蘇淩帳中時,見蘇淩正執筆在書案的紙上畫著什麼,眉頭微蹙,似乎想著什麼。
身旁蕭倉舒也聚精會神的看著,卻發現蘇淩一直在寫同樣的一個字,隻是寫一時,便停下略微沉吟片刻,緊接著又重複寫著那個字。
不一會兒,眼前那張紙已然被他寫了好多個“品”字。
蕭倉舒見蘇淩自會來,就一直寫這一個字,不知為何,正出言問道:“蘇哥哥,你來來回回的寫這個品字是何意啊?”
正在這時,大帳前人影一閃,蕭元徹和郭白衣輕手輕腳的走了進來。
蕭倉舒抬頭見是父親和師父,剛想打招呼,卻見郭白衣衝他做了一個噤聲的姿勢。
蕭倉舒何等聰慧,立即便意識到了這裡麵的隱情,便未再出聲,隻是輕輕的朝二人點了點頭。
蕭元徹和郭白衣悄然來到書案前,朝蘇淩寫的字看去,卻見這滿章大小不等的全是“品”字,蘇淩用毛筆又頗為費勁,竟是沒有一個品字三個口寫的一般大小的
“你這字是該好好練練了,這麼醜,不要隨便說是我蕭元徹的長史”蕭元徹低聲笑道。
蘇淩正全神貫注的想著事情,等聽到話音,抬頭看時,才發覺蕭元徹和郭白衣來了,趕緊起身拱手道:“小子無禮了,丞相都到我眼前了,我隻顧想事情,竟未發覺”
蕭元徹擺擺手道:“方才眾人議事,你自顧自的走了,我便知道了你定然想到什麼好的計策,隻是因為害怕細作暗中偷聽,走漏消息,這才提前離場,臨走時留言於我,說等我消息,我豈能不親自來呢?”
郭白衣見蘇淩滿紙寫了品字,心中已然明了蘇淩的心思,正好與自己不謀而合,不由的笑道:“蘇淩心思,我已然知曉了,卻是於我不謀而合啊。”
蘇淩聞言,訝然道:“白衣大哥在丞相大帳中,不是力主與沈濟舟決戰的麼,怎麼會跟我的心思不謀而合呢?”
郭白衣一臉笑意的看了看蕭元徹,這才笑道:“偏你蘇淩能唱戲,我郭白衣就不能也唱出戲了?”
言罷,三人相視而笑。
蕭元徹這才笑著問道:“蘇淩啊,你既然讓我來了,那就說說罷,到底想到了什麼好計策。”
蘇淩點了點頭,剛想說話,卻見蕭元徹又衝蕭倉舒招了招手。
蕭倉舒趕緊走過來,低聲道:“阿父,何事吩咐孩兒。”
蕭元徹低聲道:“倉舒啊,你現在裝作若無其事樣子,出了這大帳,然後假裝散步,繞著這營帳兜圈子就行,如有可疑的人,不要打草驚蛇,速進來報為父知曉!”
蕭倉何等聰慧,不動聲色的點了點頭,轉身出了大帳。
蕭元徹這才向蘇淩示意可以說了。
蘇淩點了點頭道:“小子在中軍帳時,已然看了許久地形圖,更記得沈濟舟的營地方位大概就如我所寫的品字的最上一‘口’,而咱們這軍營就像我寫的品字的右下角的那一‘口’,那左下角的一‘口’,是座小城池,我若記得不錯,那城池的名字叫做臨亭。”
蕭元徹和郭白衣皆點了點頭道:“不錯,正是臨亭。”
蘇淩點點頭道:“臨亭是沈濟舟的城池?”
郭白衣點了點頭道:“是的,臨近灞水北岸,統共有兩城一渡。西北臨亭,距離咱們的營地五十裡,正北灞津渡,與咱們營地之間隔著沈濟舟的大營。東南灞陽,卻是更加偏遠了一些。距灞津渡一百二十裡,與兩軍戰場和西北臨亭的距離則更遠。”
蘇淩點了點頭,這才恍然道:“原來灞津渡在臨亭和灞陽中間,左右兩城皆是沈濟舟的,這就好比一把尖刀直插心臟處,讓臨亭和灞陽的聯係就此隔絕,沈濟舟要想將灞河北岸所有城池渡口都建立聯係,必然要拔除這心臟上的尖刀,怪不得他們大軍此來,便是先圍了灞津渡。我原以為不過一座小小渡口,沈濟舟為何會如此重視,如今才明白,這灞津渡對我們來說隻是一把尖刀,可對於沈濟舟來說,卻是盤活整個灞河北岸的關鍵所在啊!”
聽了蘇淩這番分析,蕭元徹和郭白衣連連點頭。
蘇淩做到心中有數,這才對蕭元徹道:“丞相,咱們兵少,就算沈濟舟分了一部分兵去圍了灞津渡,可是兵力依舊數倍於咱們,所以小子以為,咱們不宜在正麵戰場上跟沈濟舟硬碰硬。”
蕭元徹一挑眉毛道:“哦?那你的意思是避戰?倘若如此,那灞津渡危矣,若灞津渡失守,到時正麵灞津渡,西北臨亭,東南灞陽,那沈濟舟可要對咱們形成三麵合圍之勢了,那局麵對咱們可實在太被動了啊。”
蘇淩淡淡一笑道:“灞津渡位置重要程度自不必說,若是咱們在灞河北岸一日,那灞津渡就要在咱們手中一日,自然是要救的,不過倒是可以換一種方法去救”
郭白衣已經清楚蘇淩心中所想,暗暗感歎蘇淩真是才思敏捷,跟自己想的計策絲毫不差。
蕭元徹不動聲色的看了看郭白衣,見他一臉讚賞的看著蘇淩,心中便有了數,點點頭沉聲道:“換什麼方法能解灞津渡之圍呢?”
蘇淩不假思索,脫口道:“暗度陳倉,圍魏救趙”
他這倆詞一出,徹底把蕭元徹和郭白衣整懵了,郭白衣還好,雖然不知道蘇淩嘴裡說的陳倉、魏趙是什麼,但見詞生意,卻也明白了八九分,可蕭元徹卻是聽了個稀裡糊塗。
蘇淩一聳肩膀,一臉的無奈,忘了這個世界哪裡有什麼陳倉,哪裡又有什麼魏趙呢?
他隻得忙道:“哎呀,反正就是”
待蘇淩將整個計策和盤托出,蕭元徹便陷入了沉吟中,神情不斷變換,一時拿不定主意。
郭白衣卻拱手正色道:“主公,此乃完全之策,若是蘇淩此計成了,那我們便有了犄角依靠,到時便是咱們三麵合圍沈濟舟了啊!”
蕭元徹想了多時,這才點了點頭道:“若是計成,的確是極好的,隻是那沈濟舟會中計麼?”
郭白衣淡淡一笑,一副篤定的神色道:“主公啊,方才咱們在中軍大帳中大聲說話,不就是擺明了告訴沈濟舟,咱們要在此跟他的主力軍隊決一死戰麼若是這個消息又恰巧讓沈濟舟知道了,主公你想,他沈濟舟會不會信以為真,在這裡布下重兵,等著跟咱們決戰呢?”
蕭元徹聞言,用手點指郭白衣道:“原來方才你跟我在中軍帳中說話,是故意那麼大聲音的啊”
兩人對視一眼,皆哈哈大笑起來。
這下輪到蘇淩一臉的不解了。
郭白衣也不多做解釋,隻淡淡道:“那沈濟舟不是安插了細作探聽我們的消息動向麼?既然如此,咱們就把這決戰的消息拱手送與他又何妨呢?”
這三人,哪一個不機敏,話說到這個份上,自然皆心知肚明。
蕭元徹笑了笑,這才正色歎道:“此計能不能成,就看明日兩軍對陣的形勢了啊”
蘇淩和郭白衣皆輕輕的點了點頭。
翌日。
兩軍對圓。
蕭元徹陣營十分罕見的是,郭白衣竟然也騎了一批馬列在陣中,與蘇淩一左一右,中間卻是蕭元徹,今日他也騎了馬,並未乘戰車。
兩軍剛列好陣勢,蕭元徹便低聲對蘇淩和郭白衣道:“你們看看,沈濟舟列陣軍隊可有變化?”
郭白衣看了幾眼,便已看出端倪道:“主公,確有變化,今日於昨日相比,似乎沈濟舟一方步軍的人數增加了好多,倒是騎兵稍微減少了一部分,但總體上步兵增加的多,騎兵雖減少了,但總體上兵力應該比昨日更多。”
蘇淩也道:“不錯!不僅如此,丞相,白衣大哥,你們看那些將旗,是不是少了一杆?”
經蘇淩一提醒,蕭元徹和郭白衣皆注意的朝沈濟舟的陣營中看去,果真今日那些將旗中少了一杆。
那一杆正是屬於顏仇的將旗。
蕭元徹低聲道:“會不會今日顏仇休戰”
蘇淩搖頭道:“不會,今日沈濟舟的兵力比昨日更勝,幾乎是傾巢而出,這種時候,顏仇更不會窩在營中不出來我想他定然是”
他聲音壓得很低,隻有蕭元徹和郭白衣聽了個清楚明白,不由的點了點頭。
蕭元徹三人又看了片刻,蕭元徹問道:“怎麼樣,還要繼續觀察麼?”
蘇淩和郭白衣同時搖頭道:“不必了,丞相(主公)可以下令了!”
蕭元徹這才點了點頭,大手一揮,朗聲親自下令道:“目標沈濟舟營地,全軍出擊!”
“殺——!”
蕭元徹身後將士大吼著,如潮衝了上去。
與此同時,沈濟舟身後的大軍也朝蕭元徹的陣營衝來。
兩道洪流,咆哮對撞在一處。
一場亂戰,又是打了個難解難分,直到日頭漸西,雙方這才扔下了無數軍卒的屍體,各自休兵,撤軍回營。
蘇淩顧不上休整,和郭白衣一同陪著蕭元徹返回了中軍大帳。
蕭元徹命黃奎甲提了雙鐵戟在大帳外兜圈,時刻警惕可疑人等,若有,當場格殺。
黃奎甲得令,這才瞪著牛眼,晃著牛軀,扛著大戟邁步走出了大帳。
蕭元徹屏退了所有人,隻獨獨留下了蘇淩、郭白衣和關雲翀。
蕭元徹讓三人坐了,這才問道:“今日陣仗,不知白衣和蘇小子覺著那沈濟舟是否已經中計了?”
郭白衣笑道:“白衣以為,沈濟舟已然認定咱們真就要跟他在此地展開決戰了,不僅如此,他麾下大將顏仇今日並未在陣中,若白衣所料不差,此刻他人應該在此處!”
郭白衣一伸手,指向了大帳中懸掛的地圖之上。
蘇淩和蕭元徹皆點了點頭。
蕭元徹等郭白衣說完,這才下定決心沉聲道:“既然魚兒已經咬勾了,那還能讓他掙脫了不成?”
說著轉頭對關雲翀道:“雲翀啊,此番還有件事情,要仰仗你啊!”
關雲翀正色抱拳道:“雲翀,聽憑丞相吩咐!”
蕭元徹一笑道:“無他,收網捉魚爾!”
關雲翀正一臉不解,蕭元徹又笑道:“那就讓蘇淩將這個計劃跟你好好講一講罷!”
待蘇淩將計劃詳細的向關雲翀講了一遍後,關雲翀這才明白,隨即正色朝著蕭元徹拱手道:“雲翀定儘力而為,不負丞相所托!若讓魚兒跑了,雲翀提頭來見丞相!”
蕭元徹哈哈大笑道:“雲翀嚴重了,你武功蓋世,又有蘇淩從旁協助,你們兩人行動,我蕭元徹是完全放心的!”
說罷蕭元徹拿起手中茶卮,朗聲道:“當年二十八路諸侯反王熙,灞城下,有一王熙先鋒敵將姓覃名雄,乃是天戟戰神段白樓下第一勇將,那覃雄連斬我聯軍數名大將,一時之間諸侯皆無策,雲翀卻是自告奮勇出戰那覃雄,還被當時的盟主沈濟舟瞧不起,一陣奚落,我讚雲翀雄壯,當即斟酒一卮,以壯雲翀膽氣。雲翀啊,你還記得當時你怎麼跟我言講的麼?”
關雲翀一笑,風輕雲淡道:“當時,關某隻教丞相少待,等我斬了那覃雄的頭,再飲不遲!”
蕭元徹撚須大笑,眼中滿是過往的回憶和對關雲翀的讚賞道:“果真,那覃雄在雲翀手下走了不到五合,便被雲翀斬了首級,待雲翀回來之時,我斟的那卮酒尚溫也!”
說著,蕭元徹和關雲翀同時大笑起來。
蕭元徹感歎道:“那時起,蕭某便以能結交雲翀為平生最大的心願啊!”
他說著,臉上竟流露出淡淡的失落神色。
蘇淩一旁靜靜的聽著,知道這一段是這個世界的雲翀溫酒斬覃雄
雖然人名聽著有些彆扭,可是事跡卻沒有半點的遜色之處啊。
他不動聲色的看著蕭元徹,見蕭元徹滿臉都是對關雲翀的賞識神色。
蘇淩心中也不由歎息一陣,暗道:看來老蕭不僅愛少婦,他對關雲翀的愛,也愛的深沉啊
但見蕭元徹收回思緒,舉了那手中茶卮道:“蘇淩、雲翀今日蕭元徹以茶代酒,敬兩位一杯,待二位大功告成返回營中之後,蕭元徹當親自為英雄溫酒!”
蘇淩和關雲翀也端起手中茶卮,一飲而儘。
蘇淩和關雲翀已離開一段時間,蕭元徹的眼神仍不舍的看著關雲翀身形消失的地方。
郭白衣淡淡笑道:“大兄,看來是真的愛惜關雲翀之才啊!”
蕭元徹點點頭道:“白衣啊,得雲翀便可得半個天下也!”
郭白衣點點頭,忽的拱手道:“大兄寬心,白衣定當竭儘全力,定要為大兄留下關雲翀!”
看\對弈江山\就\記\住\域\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