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星鬥漫天。
寧謐的夜晚,最適合沉沉睡去,悠悠清風合著滔滔灞水,更顯的夜靜穀深。
灞河之上,在夜色的掩映下,二十幾條飛舟極速的從河的南岸向河對岸極速的駛去。
每條飛舟之上大約有十幾員精壯士兵,若是在白日看去,整個灞河之上,突現二十幾條白線,極速而迅猛。
蕩槳搖櫓,浪遏飛舟。
那嘩嘩行舟的聲音卻和滔滔灞水滾滾流逝的聲音和在一起,一點也分辨不出來。
飛舟之上,人人神情緊張而肅穆,黑夜如一張巨大的口袋,吞沒了所有的光華,而這二十條飛舟竟似為了故意遮掩行蹤,一盞火把都未曾點燃。
頃刻之間,這二十條飛舟已涉過灞水,靠在了北岸邊。
待飛舟剛剛靠岸,每條飛舟上的精壯兵卒皆極速從舟中跳下,動作輕微而小心翼翼,不能說連一點聲音都沒有,隻是發出的聲音微小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連春蟲的鳴叫聲都比他們發出的聲音大上一些。
北岸岸邊,黑夜之下,頓時出現了近三百名黑甲精壯士兵。腰中懸刀,神情緊張,但顯得從容不迫。
他們無聲無息的,迅速的聚集在一處。
最前方的一人,便是這三百黑甲士兵的首領。
他卻未穿鎧甲,隻是一身江湖夜行人的打扮。
背後背著一刀一劍,隱隱的泛著寒光。
此人正是蘇淩。
蘇淩朝著四周看了掃視了一遍,見所有的黑甲兵卒全部登岸,這才將聲音壓到最低道:“諸位,建功立業的時候到了,那顏仇、文良而將,皆是有勇無謀的莽夫,不足懼夜,我們深夜到達灞水南岸,他們皆在睡夢之中,不曾察覺。便是有所察覺,也定會覺得咱們長途跋涉,定會抓緊時間休整,以期明日決戰。”
蘇淩頓了頓,又向所有人投去鼓勵的眼神。
所有人的脊梁不由的挺直了起來。
蘇淩又低聲道:“可是,咱們就要打他們個措手不及,殺他們個神不知鬼不覺!將士們,前方不過百丈,便是顏文二將的大營,此去定要讓他們知道咱們步軍營不是吃素的!打出咱們步軍的威名!”
所有人眼神奕奕,顯然是受到了蘇淩的感染。
“現在聽我命令,儘量放慢腳步,向敵營移動,待我再次下令,就給狠狠的打!”
三百步軍皆朝著蘇淩拱了拱手,神情堅決。
蘇淩又不放心的囑咐道:“移動時一定要輕手輕腳,誰要是提前驚動了他們,記住你死是小,還有這數百兄弟的性命也與你們息息相關!為了你們身邊的每個人,蘇某在這裡拜托大家一定要謹慎!”說著,蘇淩朝眾人做了個羅圈揖,這才低喝一聲道:“行動!”
一聲令下,數百人宛如一股無聲黑潮,朝著前方影綽綽的敵營方向極速的移動而去。
無聲無息,如鬼如魅,其疾如風,侵略如火。
不過片刻,敵營已在眼前,蘇淩的眼中,那紅底金邊的中軍大旗上的字已然看得清清楚楚。
左顏右文。
蘇淩頓感熱血澎湃,豪氣頓生,大喝一聲道:“眾將士,出刀!”
一道寒光,背後的七星寶刀已然出鞘。
緊接著身後三百步軍皆樸刀出鞘,冷芒如霧。
刀芒凜凜,映照著每一位勇士堅毅的麵龐。
蘇淩沉心靜氣,忽的大喝一聲道:“諸位將士,給我殺啊——!”
“殺——!”三百人同時迸發出一聲怒吼,其勢如怒,靜夜雷響。
旋風一般,三百將士各個爭先,一個衝鋒頃刻便突襲至敵營營門處。
營門處有四名小校,因為已是深夜,早已經困得難以支撐,時不時的低頭打盹。
便在這時,響徹四周的喊殺之聲潑天而來,嚇得他們皆激靈靈的打了一個寒顫。
睡意頓消,隻是他們剛睜開眼睛,瞳仁之中便是朝著他們如潮水湧來的無數凜冽刀芒。
他們剛想大喊敵襲,蘇淩已然衝到眼前,手起刀落,一刀砍翻一個小校,另外三個小校,剛想抽刀,已被蘇淩身後趕來的步兵亂刃齊下,當場斃命。
四個小校,連一點聲音都未來得及發出,便無聲無息的倒地斃命。
蘇淩抬頭看向矗立在不遠處黑夜中的高大箭樓,卻見這兩座箭樓仍無聲靜默在那裡,沒有一絲一毫的異動。
蘇淩篤定,他們並未發現營門有變。
蘇淩心中把握更大,暗想此夜襲之計,當十有八九是成了的!
“全軍聽令,目標敵營中軍大帳,敢有阻攔者,殺!衝啊——”
“衝啊——”
“殺啊——”
喊殺之聲頃刻在暗夜之中激蕩開來。
三百餘步軍如潮如怒直衝敵營中軍大帳而去。
可是,不知為何,這敵營中的士兵似乎沉睡太久了,如此動靜都難以讓他們在睡夢中驚醒。
蘇淩帶領三百步軍,如潮湧來,卻未有哪怕一兵一卒出現,阻攔他們的步伐。
一個猛子,蘇淩已帶領全部步兵突入中軍大帳外。
但見他身化一道殘影,已然來到中軍帥旗近前,手起刀落。
“哢哢——”兩聲,顏、文兩展中軍大旗,頃刻被他手起刀落砍斷,撲倒在塵埃之中。
蘇淩七星寶刀向天,大吼一聲道:“殺進去,活捉敵首!”
“活捉顏仇、文良!”
三百步軍怒吼聲聲,爭先恐後的朝著中軍大帳內直衝而去。
蘇淩隨著如洪的兵鋒衝進中軍大帳之內。
卻忽的冷在那裡。
再看中軍大帳,燭火通明。帥案之上連半點紙片都沒有,不僅如此將盔將甲,武器兵刃也半點沒有。
整個中軍大帳空空如也,哪裡有顏仇、文良的身影。
早有步兵一臉震驚的向蘇淩喊道:“蘇長史,這中軍大帳是個空帳啊!”
蘇淩神情凝重,看了他一眼,聲音漸冷,一字一頓道:“我有眼睛,看得清楚,喊什麼!”
衝進軍帳的步軍眼中皆出現了無比的驚恐和慌亂,愣在原地,不知該如何是好。
電光火石之間,蘇淩的心好像沉入大海一般,低聲道:“他們有防備,怪不得我們能這麼毫無阻礙的殺入中軍大帳之中,我們中計了!”
主將這樣說,這三百步軍更沒主心骨了,各個神色慌亂起來,執刀的手也不住的顫抖起來。
有士兵慌亂的喊道:“蘇長史,這是不是意味著”
“意味著,我們可能陷入了敵人的包圍之中了”
雖然所有人心中早就想到了,可是還是抱著一絲僥幸,萬一隻是一個空帳而已呢?
可是蘇淩,他們的主將,這一句毫不加掩飾的話,摧毀了他們心中最後的一絲希冀。
偷襲失敗,意味著什麼?
他們每個人心中都清楚。
死亡有多可怕?隻有直麵它的人才會明白。
蘇淩心中發狠,一咬牙,臉上已現錚錚之色,大吼道:“將士們,打仗從來都伴隨流血犧牲,我們不犧牲,那死的可能就是我們大營中的兄弟,還有翹首期盼我們凱旋的父老鄉親!熱血男兒何懼死也!大家都不要慌,蘇淩將儘全力,帶你們殺出去!”
“殺出去!殺出去!”
原本已經黯然到極點的士氣,被蘇淩三言兩語重新點燃,燭火之下,蘇淩可以看到每個人眼中燃燒的熊熊怒火。
“聽我號令,前軍變後軍,迅速撤離大帳,朝大營外突圍!”
“喏——!”
一聲令下,三百訓練有素的步軍迅速調整陣型,頃刻之間撤出了中軍大帳,蘇淩身邊更有數個親兵簇擁著,疾速的朝著大營門前撤去。
然而,不過剛走了十數丈。
便聽到震徹河穀的炮聲響起。
“轟——轟——轟——!”
炮如悶雷,聞之心驚。
後撤的隊伍,頃刻之間停在原地。每個人都驚駭這炮聲的威勢。
蘇淩的瞳仁之中,忽的看見大營門口,如疾風巨浪一般闖出一彪軍來,前步後騎,約有五百人馬。
正前方,一員大將,身高九尺,長髯黃麵,橫刀立馬,身後一杆將旗直入蒼穹:前部正先鋒——顏!
正是沈濟舟麾下,渤海四驍將之一的顏仇!
那顏仇坐在馬上,居高臨下瞥了一眼前方不遠的蘇淩,狂笑道:“蘇淩,此路不通!”
蘇淩也不跟他廢話,大喝一聲道:“敵兵已現,前路不通,後撤!向後麵散開!快!”
一聲令下,三百步軍又掉頭向後,不過剛向後走了數步。
卻又聽到喊殺聲震天,他們身後也闖出一彪軍來。將他們的後路頃刻切斷。
蘇淩一咬牙,暗罵道,好陰狠的計策,這是要絕我性命啊!老子記下這筆賬了!
但見後方軍中亦捧出一員大將,卻是赤裸著上半身,一身的健壯肌肉,兩手之上一對明晃晃的烏金鐧。
更引人注目的是禿頭禿腦,眼上連一根眉毛都沒有。
身後一杆將旗:前部副先鋒——文!
蘇淩知道,這個無毛怪,正是沈濟舟麾下,渤海四驍將之一的文良!
蘇淩暗中冷笑,渤海方還真看得起我,我不過是劫個營,竟然兩位猛人一起埋伏截殺我!
正想間,顏仇、文良已帶著各自的兵馬將蘇淩團團圍住,兵合一處,將打一家。
顏仇坐於馬上,撚須大笑道:“蘇淩,虧你號稱智計無雙,今日情勢,你還有何話說?”
如今的形勢,蘇淩一點跑路的機會都沒有了。
情勢已經如此了,索性蘇淩乾脆躺平拉倒。
“嘭——”的一聲,蘇淩將七星寶刀搠在地上,當了拐棍拄著,朝著文良、顏仇一呲牙,冷笑一聲道:“這個世界太瘋狂,武夫都看上兵法了,那我能有什麼辦法?隻是,反正我蘇淩死到臨頭了,有個問題想問一問?”
文良是個火爆脾氣,身猛嘴笨,隻是瞪著蘇淩不語。
倒是顏仇還多少有些儒將風姿,輕蔑的看了蘇淩一眼道:“哦,你儘管問來,既然死了,我可以讓你做個明白鬼!”
蘇淩點點頭,冷笑道:“你還算是個文化人兒!我想不通,你們倆每個人智商一百二十五,加起來整個二百五的貨,怎麼就能篤定的知道今夜有人來偷襲,而且還這麼肯定帶隊的是我蘇淩呢!”
文醜是個暴脾氣,缺心眼的大塊頭,聽他一說,不由得洋洋得意,脫口道:“蘇淩小子!你以為你們商議的事情就這麼密不透風?俺們魍魎”
話剛說到一半,卻見顏仇狠狠的瞪了自己一眼,文良似乎意識到了自己好像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一翻眼睛不再說話。
顏仇接話道:“蘇淩,你以為天下就你一個智計無雙?可知我們營中隨軍參謀許先生也是善謀之士,你們這些許小伎倆,豈能瞞過許先生的法眼!”
蘇淩心中一萬隻草泥馬呼嘯而過,暗道,怎麼把這個玩意兒給忘了,許先生,說的難道是那位大神?
蘇淩這才點了點頭道:“哦,原來是姓許的,那還真不奇怪了”
忽的,蘇淩神情中閃過一絲狡黠的笑容,朝著二將撇撇嘴道:“兩位大佬,你們以為今日蘇淩真就要命喪在你們的刀下不成?”
文良早就火冒三丈,大怒道:“死到臨頭,還如此猖狂,來來來,吃俺文某的一烏金鐧!”
說罷,怪叫連連,拍馬舞鐧,直衝蘇淩而來。
蘇淩眼睛一翻,暗道,這大爹鐧比自己大腿都粗,彆說一鐧,半鐧自己也接不住。
蘇淩忽的向後一退,七星大刀一指文良,大吼一聲道:“諸位將士,諸位兄弟,衝鋒陷陣的時機到了,給我上,頂住這個野禿驢!”
看對弈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