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官中郎將府。
蕭箋舒麵沉如水,坐在長椅之上。
身旁獨孤嫋嫋一身粉色紗衣,正用玉手搖了小扇,小爐之上,一鼎茶壺冒著氤氳的香氣。
她見茶烹的火候剛剛好,這才摘了茶卮,將茶壺提在手中,一道清冽的茶水從壺嘴處倒出,滿室皆香。
獨孤嫋嫋曼妙的身姿緩緩站起,薄紗輕動之間,幽香陣陣。
幽香浮動間,她婀娜的身姿已然來到了蕭箋舒的近旁。
“夫君,飲茶”
蕭箋舒淡淡的看了一眼獨孤嫋嫋遞來的茶,輕聲道:“不飲”
獨孤嫋嫋略微怔了怔,方又淺淺一笑道:“這麼好的茶,夫君不飲,豈不是浪費了麼?”
蕭箋舒不語,眉頭卻是越蹙越緊。
獨孤嫋嫋撲哧一笑道:“夫君這是怎麼了,龍煌一炸現已大功告成,我想此刻禁宮早已一片混亂了,到時候夫君和父親出麵,力挽狂瀾,無論是聲望抑或權柄,當如日中天,夫君因何事不快呢?”
蕭箋舒滿腹心事,一歎道:“雖如此說,但我亦聽斥候來報,京都龍台同時出現大股紫衣教的人,興風作亂,屠殺百姓,他們欲意何為?”
獨孤嫋嫋聞言,先是一愣,隨即笑道:“哦?竟有此事?紫衣教莫非另有圖謀不成?罷了罷了,不過是一些宵小之徒,咱們大軍鎮壓下去,不消半刻,他們必定土崩瓦解,夫君何必煩惱呢?”
蕭箋舒仍是眉頭緊蹙道:“話雖如此,然而,屠戮無辜百姓,亦非我之本心也!但等溫先生前來,我當詳細問一問方好。”
便在此時,但聽門前有腳步聲響起,由遠及近,緩緩而來。
蕭箋舒和獨孤嫋嫋抬頭看時,卻見門前人影閃動,一灰褐色長衫的青年書生,緩步而來。
正是溫褚儀。
蕭箋舒這才朝他微微點頭道:“溫先生來了,就請坐吧。”
溫褚儀謝過,與蕭箋舒對麵而坐。
獨孤嫋嫋恰到好處的遞了一卮香茶,溫褚儀忙雙手接過,飲了一口方道:“公子深夜喚褚儀何事啊?”
蕭箋舒不動聲色道:“溫先生,按照你的計策,那龍煌台已然化為焦炭,想來父親也已撤回彆院去了,不知下一步當如何啊?”
溫褚儀點點頭,淡笑道:“此事容易,待龍台亂起,司空和公子再現身,力挽狂瀾,龍台可定,憑此功績,定當萬民傳頌啊!”
蕭箋舒似乎不以為的點了點頭,看了一眼溫褚儀道:“隻是,京都龍台城為何會突然竄出無儘的紫衣教暴徒,燒殺搶掠,搞得整個龍台城風雨飄搖,更有沈、劉、錢三家猛攻東城門,不知此間事,溫先生是否料到了呢?”
溫褚儀神情不變淡淡道:“此事,我亦聽聞,隻是司空大軍已然前往鎮壓,如今早已風住雨歇了,那些紫衣狂徒不堪一擊爾,再者東城門之危,亦有黃奎甲將軍親提憾天衛精銳前往,城防堅固,他們那些人,說實話,實在不夠看的。”
蕭箋舒聞言,低頭思慮片刻,忽的抬頭問道:“不知先生可知,亦有紫衣凶徒圍攻司空府之事?”
溫褚儀點頭道:“已然聽說了,然而,烏合之眾,那淩一劍九品境界,也身殞當場,看來紫衣教不足慮也!”
蕭箋舒默然不語,忽的似有深意道:“真就如此?可據我所知紫衣教、承天觀、兩仙觀籌謀已久,想來不可能就這般草草收場吧。溫先生,藏在他們身後的人,無論是那個護法燕無歸,還是兩仙觀觀舸,亦或者承天觀的觀主瑜吉,皆未曾露麵,不知是真的就此結束,還是另有圖謀呢?”
溫褚儀一愣,看著蕭箋舒說不出話來。
蕭箋舒忽的衝衝怒氣,嗔道:“溫褚儀,你真的當我是三歲孩童麼?那紫衣教三家的勢力,你知我知,我早就覺得他們尾大不掉,不可能就此草草收場,我來問你,龍台城的局勢,開始時迅猛混亂,幾有控製不住之勢,為何頃刻之間便全數穩定下來,這未免有些太快了吧!”
溫褚儀眼神中陰鷙的光芒閃過,鷹眼之中帶著些許殺意和凝重。然而他還是掩飾道:“公子所言,我亦想到了,隻是,我以為定是天軍所向睥睨,那些人”
“住口!你以為這樣搪塞我我便不知了麼?溫褚儀你到底背著我,與紫衣教、承天觀、兩仙教等人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蕭箋舒滿臉怒氣,聲音已然如刀似劍。
“我”溫褚儀頭一低,一語不發。
“好啊!事到如今你還想瞞我不成?你以為我不知道麼?你私自行事,所謀的事情,是大逆不道,欲置我我於何地?”蕭箋舒忽的拍案而起,眼神灼灼的看著溫褚儀。
溫褚儀頭一低,一語皆無。既不承認,也不反駁。
“嫋嫋,拿筆,研墨!”蕭箋舒忽的衝獨孤嫋嫋喊道。
獨孤嫋嫋從未見過自家夫君竟然發如此大的脾氣,麵色也沒有了方才的嬌豔如花,忙走到書案前,將紙鋪好,拿了筆放在一旁,細細的研起墨來。
未等獨孤嫋嫋研墨完畢,蕭箋舒已然等候不及,一甩衣袖,大步走了過去,提筆在手,刷刷點點的在白紙上寫了四句話。
溫褚儀和獨孤嫋嫋抬頭看去,卻見那紙上寫著:
雪漫人間,承天順義,雷火滌蕩,大德飛仙!
蕭箋舒寫完這四句話,忽的將筆擲在溫褚儀的腳下,盯著他冷聲道:“溫先生大才,不如你給我解釋解釋,這四句讖到底該如何理解啊?”
“這”溫褚儀先是遲疑了片刻,這才道:“這四句讖,我已稟報過公子,是藏了龍煌天崩之事啊,公子怎麼又問起了這個呢?”
蕭箋舒眼神愈加冰冷,看著溫褚儀的眼神如刀如劍,低吼一聲道:“溫褚儀,事到如今你還想蒙騙我不成?你那說辭,隻是解釋了後兩句話,我且問你,前兩句話何解?從速講來!”
溫褚儀的眼神忽的閃過一絲倔強,鷹眼灼灼道:“溫某不知公子在說些什麼!”
“嘩啦——”一聲,蕭箋舒將整個桌子都掀翻了,大吼一聲道:“溫褚儀,你想死麼?”
溫褚儀這才渾身顫抖,緩緩的跪在地上,仍舊一語皆無。
“罷罷罷!既然你不知道,我便試解說於你聽!雪漫人家,承天順義,這雪可是指的我父親如今身在之處,雪袞彆院不成?除了我父親,便是承天順義了,對是不對?”蕭箋舒聲音冰冷如刀,眼神中帶著無儘的冷冽殺意。
他不等溫褚儀說話,忽的直追一句道:“溫褚儀,你藏的後手,你不願說,我替你說,我讓你暗中聯絡紫衣教那三家,隻說了炸了龍煌台,你呢,不僅圖謀此事,還要圖謀炸毀雪袞彆院,致我父親於死地,是也不是!”
溫褚儀見自己的圖謀被戳破,神情倒平靜下來,忽的朝著蕭箋舒大拜,沉聲道:“溫褚儀該死,未將此事秉明公子,隻是,溫某一心所圖,乃是為公子計也!”
“溫褚儀,你騙的我好苦!我就覺著區區一個龍煌台,怎生需要那麼多的炸藥,原來,你是要連帶著整個雪袞彆院都炸了!溫褚儀你好大的膽子!”蕭箋舒越說越氣,忽的轉出桌案,一腳將跪在地上的溫褚儀踹倒。
慌得獨孤嫋嫋趕緊一把將他拉住道:“夫君,夫君息怒,這也是溫先生一時糊塗啊事到如今,已然無法改變了,夫君不如將錯就錯的好啊!”
溫褚儀聞言,神色一凜,重又跪好道:“公子,公子!夫人所言極是啊!褚儀想著,那龍煌台一炸,龍台京都必然陷入一片混亂,司空各處兵馬必然聞風而動,彆院守衛必然空虛,此乃公子大有可為之時也,若彆院也化為焦土,司空歸天,這龍台總要有人出來主持大局,公子到時便可當仁不讓,何須再等將來公子的壯誌可酬啊!公子!”
“你混蛋!”蕭箋舒大罵不絕道:“你就是頭冷血的狼,畜生!這天下何人知我蕭箋舒也!這天下又怎麼能離了我父親蕭元徹,不說那清流和保皇派將趁機做大,也不說城外還有狼兵攻城,單單這紫衣教、承天觀和兩仙教所展現的實力,我蕭箋舒可能應付得了?你私欲熏天,竟然想起這麼個狗屁計策,還要打出我的名號來,其心可誅!可誅啊!”
溫褚儀目光冷冽道:“公子若想成大事,便總有踏上前台的這一天,如今事情發展,已然把你推向前台,公子何故自薄不前!這天下不僅有蕭元徹,從今往後,他蕭元徹已成過往,現在是繼承司空之位的——蕭箋舒!”
蕭箋舒聲音冷若冰霜,盯著溫褚儀一字一頓道:“溫褚儀,你要陷我於不忠不孝,不仁不義的地步麼?”
“成大事者,當不拘小節!公子豈能婦人之仁!”溫褚儀毫不相讓。
“你!溫褚儀,你枉為人也!我若為了江山,而罔顧父子人倫,不念兄妹之情,蕭箋舒如何有臉麵再活於煌煌世間!”
蕭箋舒說完此話,眼中已然滿是毅然決然,心中已有了抉擇。
“門外,牽我的爪黃飛電!”蕭箋舒神情冷峻,無比堅毅的大吼一聲。
“唏律律——”烈馬嘶鳴,一匹駿逸的黃驃馬早被人牽了過來。
蕭箋舒再不遲疑,一手奪了馬鞭,翻身上馬。
作勢便走。
那溫褚儀見狀,忽的渾身顫抖,騰身站起,三步兩步來到蕭箋舒馬前,迎著馬頭長跪於地。
“讓開!——”蕭箋舒坐於馬上,低頭喝道。
“公子,公子不可啊,這可是公子的機會,若錯過了,再無良機啊!”溫褚儀大聲喊道,竟是絲毫不讓。
“讓開——,若再阻我,我認得你,爪黃飛電可不認得你!滾開!”蕭箋舒又是大吼一聲。
“褚儀縱使碎骨粉身,亦不能讓!公子不為大業,倒也算了,可是此時若去雪袞彆院,怕是未曾趕到,那彆院已然被炸為焦土了!公子來不及了!”溫褚儀大聲道。
蕭箋舒肝膽俱裂,怒目圓睜,朗聲道:“溫褚儀,你聽著,無論何時,我蕭箋舒也不做弑父之事!來不及救我父親,我蕭箋舒便在焦土之前,自刎謝罪!”
再看蕭箋舒一撥馬頭,調轉馬匹,手中馬韁使勁揮下,大吼一聲道:“駕——爪黃飛電給我衝!雪袞彆院!”
風馳電掣,蕭箋舒一人一馬直衝向雪袞彆院而去。
那身影,竟有些許的九死不悔!
馬聲漸遠,五官中郎將府一片死寂。
溫褚儀跪在那裡,一臉孤寂悵然。
幽香襲來,粉紗晏晏。
獨孤嫋嫋將他扶起,朱唇輕啟低聲道:“先生啊,你還是不了解我夫君啊,箋舒這人雖然貪戀權位,可是他從心裡還是想要得到父親的認可的啊,你所謀劃的事情,便是他重生一次,也不為也!”
溫褚儀抬首向天,緩緩的歎氣。
“可是,公子此去,凶險啊那裡可是埋伏了”溫褚儀一臉淒然的擔憂。
獨孤嫋嫋神色一凜,忽的出言道:“溫先生,若還念我夫君是你的主公,便想個辦法補救啊,嫋嫋拜托了!”
溫褚儀身體一顫,神色清明不少,顫聲道:“為今之計,隻能儘起五官中郎將營中軍士,馳援彆院,助公子一臂之力了啊!”
獨孤嫋嫋聞言,神色一凜,鄭重道:“我知夫君令符在何處,待我取了,嫋嫋親赴軍營,調動兵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