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司空府。
蕭元徹坐在書房,少見的未曾讀書。
自蘇淩施針以來,蕭元徹覺得從未有過的神清氣爽。
此時此刻正半躺在躺椅上,身邊是四溢的毛尖茶香。
魏長安被他打發走了,可他卻還不曾休息,似乎等著什麼。
忽的書房門前一道暗影,一人悄無聲息的出現。
蕭元徹似乎並不意外,淡淡出聲道:“進來罷”
這人緩步走了進來,朝著蕭元徹一抱拳,垂手站立。
蕭元徹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道:“可有人發現你麼?”
那人低聲道:“不曾”
蕭元徹這才滿意的點點頭道:“伯寧啊我撤了你的暗影司正督領的官職,你可心中有不滿麼?”
燈光之下,來人一身暗紅色衣衫,暗紅色冠帽,宛如夕陽殘血。
正是多日不見的——伯寧!
伯寧神情一肅,忙正了正身子道:“屬下知道主公如此安排,必有深意,屬下不敢有任何的不滿!”
蕭元徹這才欣慰的點了點頭道:“伯寧啊,你跟了我這十數年了,我果真沒有看錯你啊,你對我的忠心,我向來是清楚的!”
伯寧聞言,顫聲道:“主公”
蕭元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伯寧啊,這些日子委屈你了,之浩、驚虎、士佑他們這些日沒少來煩我,都說我處置你處置的重了,他們還是不懂我蕭元徹啊!”
伯寧聞言,張了張嘴,終是一低頭,臉上是一貫的陰鷙神色。
蕭元徹抿了口茶方道:“暗影司乃我暗中的諜報勢力,可是這段時間,發生了太多的事情,你和暗影司眾屬過多的、頻繁的出現在大庭廣眾之下,這對暗中察查和收集諜報頗為不利啊!”
伯寧低聲道:“主公所慮極是。”
蕭元徹點點頭又道:“我思來想去,隻得想了這個辦法,讓蕭子真明麵上代你的位置,守著一個有名無實的暗影司,當個幌子給那些對立麵的人看。而我暗中起用你,一則暗中重新組建暗影司,畢竟跟紫衣教那一役,暗影司中堅力量損失殆儘,急需重新吸納有生力量!”
伯寧點了點頭道:“伯寧明白”
蕭元徹擺擺手,頗為語重心長道:“不不不,伯寧你隻知其一,不知其二啊!暗影司在其他各方勢力眼中,皆是無法忽視的存在,你如今過多暴露在各方勢力麵前,那魍魎司、紅芍影、揚州衛能不想辦法暗中下手,除你而後快麼?我免了你的官職,你方能徹底隱藏在暗處,一則你再有所行動,他們也不好輕易識破,二則,這也是我對你這個跟隨我十幾年的忠臣的一種保護啊!”
伯寧心中大為觸動,一躬掃地,顫聲道:“司空處處為屬下著想,屬下萬死難報萬一!”
蕭元徹將他扶起來道:“眼下咱們與北邊的大戰一觸即發,如此關頭,你還有你的麾下,更要有大用處,你明白麼!”
伯寧神情一肅,沉聲道:“伯寧明白!”
蕭元徹這才目光柔和的點了點頭,出言問道:“李知白現在如何了?”
伯寧低聲回道:“自李知白離了青蓮郡青蓮草廬之後,屬下和暗入暗影司的人便一路跟蹤監視,更曾按照主公的意思試探過他。”
蕭元徹一揚眉道:“哦?他有何表現?”
伯寧有些生氣道:“那李知白好不識抬舉,隻是看了主公的信,卻並不答複,便下了逐客令。”
蕭元徹卻似乎已然料到,淡淡一笑道:“這才正常,區區一封信,他便歸附,那詩謫仙的名頭怕是徒有虛名了。”
伯寧又道:“不僅如此,屬下還發現,渤海沈濟舟,揚州劉靖升都曾派使者拉攏他。”
蕭元徹笑聲更朗道:“怕是皆吃了閉門羹了吧!”
伯寧點點頭道:“主公慧眼如炬,這些人那李知白連見都未見。”
“嗯?”蕭元徹哼了一聲,有些自得道:“看來,我蕭元徹的麵子還是最大的呢,總是見了你的人啊”
伯寧一時無語,不知道怎麼回答。
蕭元徹又道:“進宮了?”
伯寧點點頭道:“便在今夜,天子宣他入宮去了。”
蕭元徹點點頭道:“看來龍煌詩會,蘇淩那小子有麻煩了啊”
伯寧聞言,神色一凜,臉上陰鷙之色更甚道:“屬下請主公示下,是否即可在宮外截殺李知白”
蕭元徹想了想,這才風輕雲淡的擺擺手道:“不必了,留著他也好,我倒想看看再那種環境下,這蘇淩小子有何妙招應對吧”
他頓了頓方又道:“我也正好可以賭一把”
伯寧頗為不解的問道:“不知主公賭什麼”
蕭元徹滿眼含笑道:“賭一賭這青蓮郡李知白詩謫仙有幾分風骨”
伯寧聞言,這才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蕭元徹又話鋒一轉道:“算算日子,離龍煌詩會之期已然剩下三日了,那龍煌台他楊恕祖建的如何了?”
伯寧忙回稟道:“聽屬下的人回報,今日龍煌台已然完工了,楊恕祖謹慎,今日和眾工匠,還有工部那幫人先上了這龍煌台,在那三層高台上檢查了好長時間,各個角落都未放過。”
蕭元徹神情一動,忽的出口道:“可檢查出了什麼不妥的地方了麼?”
伯寧搖搖頭道:“龍煌台修建,在龍煌大殿九百五層的台階之上,大庭廣眾之下,工部和楊恕祖盯得緊,想來是沒有什麼安全隱憂的。”
蕭元徹這才點點頭,眼中頗有嘲諷之意道:“那楊氏果真百年大名閥啊!這財力倒真的雄厚啊”
伯寧麵無表情,目不斜視,並不答話。
蕭元徹自語了一番,這才道:“那明日大朝,怕是楊恕祖便會向天子奏報龍煌台完工之事了罷。”
伯寧點頭道:“工部和楊恕祖勘驗龍煌台無誤的憑證已然用了印了,想來明日便會遞到天子駕前。隻是”
蕭元徹看了一眼伯寧,見他欲言又止,便淡笑道:“想說什麼,隻管說”
伯寧又一拱手道:“屬下隻是覺得,修建龍煌台功勞甚大,為何不用咱們的人,偏偏便宜了楊恕祖他父可是心向清流派的太尉楊文先啊”
蕭元徹忽的朗聲大笑,半晌方似有深意道:“這好大的功勞,是我蕭元徹給的,隻是莫說這楊恕祖,便是他身後的整個楊氏門閥,卻得好好的承受住才好啊”
伯寧有些疑惑,卻明白不能再深問了,他跟隨蕭元徹多年,蕭元徹的性格,他是十分清楚的。
蕭元徹又開口問道:“淩一劍和燕無歸有消息麼?”
伯寧搖了搖頭道:“還是沒有”
蕭元徹擺擺手道:“罷了,不用管他們了,這幾日給我盯緊了沈濟舟、劉靖升還有”
蕭元徹伸出手指指了指上空,這才道:“若有什麼不尋常的舉動,除了上麵那位,其餘的我準你便宜行事!”
伯寧臉色一肅,沉聲道:“喏!”
伯寧走後不久,蕭元徹忽的朗聲朝著外麵喚道:“魏大伴,備轎”
不一時,魏長安疾步而來,頗有些憂心道:“主人,您大病初愈的,蘇曹掾又千叮嚀萬囑咐,要主人好生靜養,這深更半夜,外麵風還挺冷的,您這是要去哪裡啊!”
蕭元徹嗔怪的看了他一眼道:“老東西,明知故問,我三更半夜若出去,豈去過第二個地方麼?趕緊的,隨我去承天觀”
翌日,龍煌殿,大朝。
大晉天子好久不曾升坐大朝了,今日卻是這許多天來的第一次大朝。
文武百官彙聚,文東武西,皆按次序一階一階的登上龍煌殿的九百五十階台階。
而他們赫然發現,今日台階最高處,與上次大朝相比,有著完全不同的景色。
一座方圓極為寬闊的三層高台,平地拔起,恢弘浩大,富麗堂皇,儘是皇家氣派。
文臣武將走到這座高高的龍煌台前,皆駐足不前,驚歎龍煌台天人氣象。
大朝鐘響,晉帝劉端高坐龍椅,百官禮畢。
楊恕祖便頭一個出班跪倒交旨,將用了匠作大監和工部大印的勘驗憑證呈上。
劉端仔仔細細的瞧了,又居高臨下,打量了一番殿外高聳的龍煌台,心中歡喜不禁,龍顏大悅的勉勵了一番楊恕祖,更當著百官的麵,許了楊恕祖待龍煌詩會後必然重賞的承諾。
楊恕祖春風得意,滿臉紅光。
劉端這才正式下了旨意,後日春分,巳時整,群臣和各地登記有資格參加龍煌詩會的才子,與天子同上龍煌華台,共襄大晉百年不遇的盛事!
更是由齊世齋宣旨,由天下最負盛名的謫詩仙李知白,為本次龍煌詩會的總裁官,到時由李知白和天子本人共同推舉大晉詩魁。
此旨意一出,好多文臣臉上皆是興奮驚歎的神色。
在他們心中,那李知白還了得麼?
隻有蕭元徹一臉淡然的站在那裡。
而台下眾臣之中,郭白衣和徐文若皆麵有深意的看著蕭元徹。
兩日後。
司空府門前,莊肅大街。
早已有憾天衛維持秩序,道旁兩側無數百姓夾道肅立,無人敢高聲。
但見最前方四匹高頭白馬,馬下昂然而立六個人。
左側兩人衣衫素白,一個少年,一個年歲稍大,皆是氣宇軒昂,翩然倜儻。
少年西曹掾蘇淩,神相軍師祭酒郭白衣。
中間一人,一身玄色官服,頭戴進賢冠,冠上二梁。
此人正是中書令君,徐文若。
右側兩人,皆是武將。一身緋色官服,頭戴虎賁冠,冠上三梁。
此二人中一人乃安東將軍,博宜亭侯夏元讓;另一人乃蕩寇將軍,弘昌亭侯張士佑。
再看馬後約有一百黑甲紅旗麾士,皆騎黑馬,氣勢糾糾。捧出一架穹頂馬車。
為首一員大將,金盔金甲,馬掛鑾鈴之上一對玄鐵雙戟。
兵乃憾天衛,將乃憾天衛正督領,黃奎甲。
穹頂馬車,車簾高卷,裡麵端坐一人。懸劍傍身,不怒自威。
正是大晉當朝大司空,蕭元徹。
沿街道路兩旁百姓皆一臉肅穆,有人已然跪地膜拜。
便在此時,司空府門前鐘鼓齊響。
刹那間,響徹整個龍台城。
鐘鼓三通。
穹頂馬車內,蕭元徹負手而立,朗聲道:“文武聽令,龍煌台,進發!”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