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白衣來到司空府時,蕭元徹已然等的來回踱著步子,麵色陰沉。院中呼啦啦的跪著一片侍衛,皆是麵色慘白,等待發落。
蕭元徹見到郭白衣回來了,這才一步走過去,十分著急的問道:“璟舒那丫頭呢?可曾尋到了?這丫頭越發沒了規矩,肆意妄為了。”
郭白衣心中叫苦,看來這件事是無論如何也瞞不了司空大人了,隻得訕訕笑道:“女公子無事,已然回自己房中了。”
蕭元徹聞言這才放了心,隻是頗為狐疑的道:“真就毫發無損,我可聽那群蠢貨報我,說璟舒那丫頭被一頭黑熊追進密林去了,他們尋去的時候,連人帶熊都沒了蹤跡。”
郭白衣知道眼下的情形,不說實話是不行了,隻得想著對策,說道:“女公子平素裡好幾個師父教她練武,她本身又是將門之後,怎麼會有事情呢》隻不過”
“隻不過?說到底還是有事了不成?”蕭元徹麵色如寒霜,眉頭也立了起來。
郭白衣心中好笑,這大晉朝兩個位高權重的人,大將軍沈濟舟是個愛子迷,大司空蕭元徹是個愛女迷,真真是一對冤家。
郭白衣儘量把表情放的輕鬆,話音也顯得頗為風輕雲淡道:“無妨無妨,隻不過是受了一點小傷而已。”
蕭元徹聞言急道:“小傷?傷在何處?”
郭白衣這才道:“女公子的左臉被那黑熊輕輕抓了幾下,有些不深不淺的傷口罷了。”
“什麼!被黑熊抓了臉?她可是個姑娘,這還了得?若是臉上留下些許痕跡,這還怎麼嫁人?”蕭元徹早已是氣衝了肺管子,怒指著外麵跪倒一片的侍衛厲聲道:“都給我去軍法司領死去!”
那群侍衛頓時臉如死灰,皆跪在地上大聲求饒。
郭白衣向他們做了個噤聲的姿勢,隨即淡笑著朝蕭元徹道:“司空何必發那麼大脾氣?女公子臉上雖然受了傷,可是已被郎中看過了,那郎中已然用了藥,還打了包票說,不出三日女公子臉上的傷便會好,更是留不得半點痕跡的。”
蕭元徹一個字也不相信,冷聲道:“什麼狗屁庸醫,黑熊傷了臉,不留痕跡?便是太醫院的妙手也不敢如此誇下海口,這是哪家的郎中?左右,快去把那欺世盜名的庸醫給我抓來殺了,把那店也給我抄了!”
郭白衣一臉你彆後悔的樣子,隨聲附和道:“不錯,果真是欺世盜名,來啊,去不好堂,將那個叫做蘇淩的庸醫殺了,提頭來見。”
左右聞風而動,便要去抓人。
蕭元徹本在氣頭上,忽聽郭白衣這樣一說,頓時一怔,連忙出口道:“且住!且住!白衣先生方才說什麼?蘇淩?不好堂?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郭白衣一副不願多說的樣子道:“什麼怎麼回事,庸醫欺人,殺了了事!”
蕭元徹這才瞥了郭白衣一眼,氣中帶笑道:“你這郭白衣,料定了我舍不得殺蘇淩,偏在這裡裝腔作勢不成?快跟我說說到底怎麼回事。”
郭白衣這才笑了起來,將蕭璟舒到蘇淩不好堂,蘇淩如何救治,臨走時又贈蕭璟舒冷香丸的事情和盤托出。
最後又說到蘇淩言說不出三日,女公子臉上半點受傷的痕跡都看不出來。
蕭元徹這才明白,不過還是有些擔心道:“那蘇淩真有這本事不成?”
郭白衣揶揄道:“那就等上三日,若女公子真不好,就把蘇淩腦袋摘了不就行了。”
蕭元徹瞪了他一眼道:“就是璟舒那丫頭臉上的傷不好,我也不可能摘了蘇淩的腦袋啊”
郭白衣哈哈大笑道:“司空,一介白衣您都如此愛惜,何況這些日夜不怠的侍衛呢?女公子不敢回府,跑到蘇淩那裡治傷,也是害怕司空怪罪這些侍衛啊。”
蕭元徹這才消了怒氣,指了指這些跪著的侍衛,怒罵道:“一群蠢材,權且將頭顱寄在項上三日,三日後若璟舒的臉傷不好,你們再掉腦袋!都滾吧!”
這些侍衛各個謝過,心中更是暗道老天保佑,那個蘇淩蘇救星能夠藥到病除,他們也不用掉腦袋了。聽到司空讓他們滾,這才一個個連滾帶爬的走了。
郭白衣見這件事稍稍平息,這才也告辭走了。
隻是,人算不如天算,離著蕭璟舒受傷不過剛過兩天,這日晚間,蕭元徹的正室夫人,蕭璟舒的母親丁夫人想兒女,吩咐廚下做了一桌豐盛的菜肴,讓蕭元徹把二公子蕭箋舒、三公子蕭思舒、四公子蕭倉舒還有女兒蕭璟舒全數叫來正廳用飯,一家人好好說說話。
蕭元徹百般遮掩,唯恐蕭璟舒受傷一事讓這位丁夫人知曉了,怕到時又是一陣大鬨,不鬨個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不罷休了。
蕭元徹一直對自己的正室夫人丁夫人有些愧疚,無他,自己最有出息的大兒子蕭明舒因為自己管不住下半身,折在了宛陽城,加上丁夫人本就是司州大族,名門淑媛,那次事情,那丁夫人把這個司空府鬨了個底朝下,就差跟蕭元徹和離了,不是幾個兒女百般調停,怕是蕭元徹也玩不轉,饒是如此,這位丁夫人也是唾了堂堂大司空一臉。
如今丁夫人這個母老虎,蕭元徹想起她發瘋的樣子腦袋都大了三圈,敢讓她知道自己的寶貝女兒受傷,她不再把這司空府鬨個烏煙瘴氣的卻是奇了。
堂堂大晉朝一朝司空,卻是如此懼內,這等秘聞要是傳出來,怕是又會被那些好事者不知如何編排了
蕭元徹遮掩了半日,那丁夫人心中起疑,斜楞楞的看著蕭元徹道:“是不是璟舒丫頭出什麼事了,你休瞞我。”
蕭元徹無奈道:“夫人,夫人啊,璟舒那裡怎麼能出事,你多想了。”
丁夫人不依不饒道:“那明舒的事你怎麼說”言還未儘,更是眼中流淚,哭哭啼啼起來。
蕭元徹頭大如鬥,見執拗不過,隻得點頭答應,差人給女公子蕭璟舒送信。
這日晚間,二公子蕭箋舒先到,這二公子平素便不苟言笑,見了父親母親也是頗懂禮數,恭恭敬敬的行了禮,方才規規矩矩的坐下。
接著蕭思舒和蕭倉舒兩人攜手而來,一路之上說說笑笑,似乎談的什麼頗為投機。
丁夫人對這小兒子蕭倉舒頗為偏愛,將他喚在身邊坐了,幫他拿掉穿在身上的大氅,寵溺的點點他的頭笑道:“倉舒兒,何事跟你三兄聊得如此開心?”
蕭倉舒笑道:“當然是在跟三哥聊些文章上的東西,還有古不疑,古小夫子新作的賦,古小夫子當真是才高八鬥的人啊。連三哥都佩服呢。”
身旁的三公子曹思舒一身月白衣衫,也如丁夫人那般笑意滿眼的寵溺的看著自己的弟弟。他麵色白皙,不似二公子蕭箋舒那般似乎與人相處總要拿捏一番距離,他看起來文質彬彬的樣子。
二公子曹箋舒隻是臉上淡笑,沒有太多的表情。
蕭元徹聞言,淡淡道:“古不疑?年歲比你倉舒還小上一些,能做什麼好文章?我在你們回京時也見過,倒是有些聰明伶俐,可是年紀輕輕,卻稱夫子這便有些過了吧。”
蕭箋舒聽聞父親這般言語,眼神似有不一樣的光彩,微微閃過。卻仍舊未說話。
蕭思舒聞言,這才笑道:“父親未見古不疑作文章時的風采,洋洋灑灑千餘字,一氣嗬成,兒子讀來,字字珠璣,華彩非常,的確有才啊。”
蕭元徹這才淡淡點點頭道:“如此也好,讓倉舒多學學,以免沒事總瘋跑了。”
幾人坐著說些家常話,眼看便到了華燈初上之時,卻是仍未見到女公子蕭璟舒。
丁夫人等的急了,剛想使人去催,便聽到門前有侍女道:“女公子璟舒姑娘到了。”
蕭倉舒和蕭思舒這才忙站起身,眾人往門口看去。
隻見有兩個侍女手提紅色燈籠開道,後麵一身淡黃衣衫的蕭璟舒款款走來,卻是身段越發曼妙了。隻是不知為何,她的臉上卻罩了一層白色紗巾。看起來頗為古怪。
蕭元徹看去,心中卻是咯噔一下,暗道怕是臉上的傷並未好,要不然也不會如此行事。
頭雖然頗大,卻還是擠出一絲笑容,明知故問道:“璟舒丫頭,怎麼來這麼晚啊?”
蕭璟舒先見過父親,又同幾位兄長小弟見過,這才道:“有了些小事情耽誤了,害的父親母親等急了。”
丁夫人倒是沒有懷疑,親熱的拉住蕭璟舒的手,覺著有些涼,便道:“你手下的丫鬟也有些太不上心,這天氣入了秋,還穿的如此單薄,連個大氅都不披,快坐到娘親身旁,好好暖一暖。”
蕭璟舒這才點頭,坐在丁夫人身旁,說了幾句撒嬌的話,逗得丁夫人哈哈大笑。
蕭元徹剛要吩咐開宴,丁夫人便瞧出異樣,奇道:“璟舒丫頭今日怎麼拿白紗遮了臉去?又不是見你未來夫家,如何不敢露臉呢?快摘了透透氣。”
蕭璟舒臉色一紅,嬌笑道:“母親竟會拿我說笑,我還沒想過要嫁呢,還想多陪陪父親母親呢。”
蕭元徹揶揄道:“陪我們?你不天天惹禍就不錯了,收收性子,小心沒有人家敢要你!”
丁夫人不滿的啐了一口道:“你這話說的,咱們璟舒生的這標致模樣,天生的美人坯子,又是你這司空的女兒,哪裡愁嫁,怕是提親的要踢破門去。”
蕭倉舒也拍手笑道:“就是就是,我阿姊嫁誰,可是便宜了那人了!”
蕭元徹這才無奈點頭道:“是是是!夫人和倉舒說的對!”
丁夫人見蕭璟舒遲遲不肯將那白紗揭了,便道:“今日是怎麼了,變醜了,怕娘親笑話不成怎麼一直帶著這勞什子的東西。”
說著便要伸手親自來揭那白紗。
慌得蕭元徹忙夾了個雞腿放在丁夫人的碗中道:“夫人!夫人!這廚子的手藝有長進啊,你看這雞腿做得多好,夫人嘗一嘗”
丁夫人白了一眼蕭元徹道:“長進什麼?一直都是如此啊,你今日怎麼如此殷勤起來。”
蕭璟舒俯首低笑,忙一擺手道:“不敢勞煩母親,女兒自己摘了它便是。”
說著伸出蔥蔥玉指,解起那白紗上的係帶。
蕭元徹頓時有些緊張,眼神灼灼的盯著蕭璟舒的動作,心中暗道,蘇淩你這小子,我今日被不被這母老虎咬,就看你的本事了。
但見蕭璟舒將那白紗揭了,露出本來相貌,紅燭之下,容貌如仙,瑤鼻玉頰,櫻唇皓齒,杏眼黛眉,果真國色。
不知為何,那膚色甚至比之前更為紅潤白皙,瑩潤水嫩。紅燭之下,黃杉俏影,靈動傾城。
蕭倉舒到底是小子心性,脫口道:“璟舒姐姐可真好看啊!以後倉舒討個妻子的時候,也要找阿姊這般好看的”
蕭璟舒櫻唇輕抿,寵溺的摸了摸蕭倉舒的頭笑道:“倉舒今日這嘴上抹了蜜不成,怎麼這般甜呢。”
慌得蕭元徹朝著蕭璟舒左臉看去,一看這下,心中這才一塊石頭落了地,蕭璟舒左臉白皙如玉,嬌嫩無比,哪有半點受傷的痕跡。
心中暗暗覺得蘇淩在醫道上果真有些本事。
一家人和和美美,歡宴團圓。
席間,丁夫人緊挨著蕭璟舒,不時便聞到蕭璟舒身上散發著淡淡的清香,那清香似有還無,不濃豔、不媚俗,竟有股清雅、恬淡的素香,幽幽長長,令人神清氣爽。
丁夫人好奇道:“璟舒丫頭,我記得你以前的脂粉可不是這個味道,今日用了哪家的胭脂水粉,怎麼這香氣如此獨特,讓人神思都清楚了不少啊。”
蕭璟舒聞言,也不隱瞞,臉上露出一絲讚歎的神色道:“母親,我平素用的東西您不都知道麼,隻是今日這香氣可不是胭脂水粉的味道,而是一種名叫冷香丸的東西。”
“冷香丸?這名字倒聽著稀奇,快說說是哪家胭脂水粉店有賣的,我也去買上一些。”到底都是女人,對這些東西極為上心。
蕭璟舒抿嘴直笑,這才盈盈道:“這冷香丸如此神妙的東西,其實尋常胭脂水粉店有賣的?怕是他們連聽說過也沒有!”
“神妙?如何神妙?那香味卻是頗入心脾,這一點龍台最大的胭脂水粉店裡賣的也能做到,隻這一點,可稱不上的。”丁夫人道。
蕭璟舒這才如數家珍道:“若是隻這一點,冷香丸便也同那胭脂水粉無異了,然而這冷香丸不僅可以祛除臉上的疤痕,改善膚色和淡化皺紋,更能養顏駐顏,用的久了身上還有淡淡的清香。”
丁夫人聞言,心中對這冷香丸便更為好奇了,尤其聽到這冷香丸竟有養顏駐顏、淡化皺紋的功效,更是恨不得立即買上一些,遂脫口道:“真有如此奇效?那你也給我幾丸試試,省的哪個不長眼的又來勾走某些人的魂去!”
說著斜斜的剜了蕭元徹幾眼。
蕭元徹臉上大些的尷尬,隻得嘿嘿的陪笑。
蕭璟舒笑道:“冷香丸,我可也沒有多少呢,不過我可是知道哪裡有賣的!”
丁夫人聞言追問道:“快說說哪裡有?”
蕭璟舒朝著蕭元徹莞爾一笑道:“自是父親前幾日招的那個客卿,叫做蘇淩的,他在朱雀大街的一個側巷子裡開了一家醫館藥鋪,不過那名字總是不怎麼好聽的,叫做不好堂。這冷香丸便是他獨家配製的。”
蕭思舒聞言確是快先笑了道:“不好堂?哈哈,這名字倒是頗有些自嘲的用意,不過,倒隱隱有先古齊公釣魚,願者上鉤的氣度。”
蕭倉舒接過話道:“三哥這話說的好,這蘇淩蘇大哥我卻是在灞南城就認識的,卻是一個有才之人。”
蕭思舒這才想起了什麼道:“便是那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之言的蘇淩麼?若這樣看來,他本就有胸懷恬淡之意,起這個名字倒也不虛。”
蕭箋舒卻仍舊不說話,隻是聽到蘇淩的名字的時候,眼中有一絲不經意的異色倏忽而過。
丁夫人卻是斜睨著蕭元徹道:“何日又招了客卿來?你也是的,養了多少客卿,正事不辦多少,全是在那司空府的銀錢,混吃等死。”
蕭元徹嘿嘿一笑道:“夫人不是每日忙著會友,這小事情,我就不勞煩夫人了不是。”
家宴過後,眾兒女散去。
丁夫人這才拉了蕭元徹的衣袖道:“過兩天,那太尉楊文先家的大夫人清河崔氏要做壽宴,到時這京中達官顯貴們的夫人小姐都要去參加,我本就比他們上些歲數,那些小蹄子們一個個都是招蜂引蝶的好手,我平素都不怎麼參加的,那楊文先本就和你政見相左,這崔夫人又年紀小,兩人老夫少妻,本就豔壓眾人,我想著怎麼給夫君掙點麵子呢,這次我帶璟舒丫頭同去!”
蕭元徹忙道:“是也!是也!璟舒那丫頭去了,看看哪個還敢稱長得好!”
丁夫人知道蕭元徹實在是有些不解風情,隻得一掐他的手背。
蕭元徹一皺眉道:“夫人,夫人呐,你這是作甚?疼!疼啊!”
丁夫人啐了一口道:“好你個蕭元徹,平素裡見了人家有姿色的婦道便邁不動步了,我娘家好歹也是龍台大族,到時各個爭奇鬥豔,偏就我一個老婆子不成?”
蕭元徹這才猛地一拍腦袋,大徹大悟道:“是也!是也!明日我便去找那蘇淩要冷香丸去!到時夫人定可讓她們心服口服!”
丁夫人這才笑道:“那蘇淩的冷香丸可是寶貝,他可舍得給你?”
蕭元徹一挑眉毛,故作威風道:“他敢不給?還想不想做咱司空府的供奉了?莫說幾顆,就是要上一車,他也得給我備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