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風邪(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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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很快到了劍派大比的日子。

昆吾弟子甚眾,雖然聲名赫赫的十七劍主,如今有不少已經失傳,仍有傳承的不過半數出頭,但劍派立派後數千年,突破元嬰,闖出名號,自立門戶的,卻如雨後春筍,雖然這些新秀在劍派中隻被稱為劍君,與最早的十七劍主有彆。

但若不能拜入十七劍主傳人門下,拜入這些劍君門下,亦是有俸例可領的,對弟子們也算一個不錯的選擇。

除了烏泱泱盼著憑借大比拜師的普通弟子們,已經有了師承的弟子也要參與大比,若是比得不好,太給自家師尊丟臉,回去了自然也是沒好果子吃的。

沈憶寒一直覺得,劍修們的勝負欲,實在是沒來由的很。

年輕時見到個用劍的,便忍不住技癢,要拉著人家比試,這也情有可原,畢竟人不輕狂枉少年,然而等一把年紀,都端起架子,不好拉下臉再下場,跟人打得臉紅脖子粗後,還不肯罷休,要將勝負欲轉而押在自家門下弟子身上,這與凡人鬥蛐蛐兒,究竟有什麼分彆?

所以他從前對好友這師門大比,從無興趣,自然也並不曾前來觀看。

如今才是頭一回觀禮。

大比所在之處,是一個巨型廣場,十分開闊,隻要禦劍到半空中一看,便可發現這廣場是一座高聳著山峰的截麵,遠遠往下看,竟像是被什麼銳物硬生生削去了峰頂,於是隻剩下這麼一麵光整平滑的截麵——

的確如此。

這演劍峰,正是當年登陽劍第一代劍主持劍削峰而成。

時過數千年,原本光禿禿的演劍峰上已經綠意盎然,草木叢生,再看不出當年那一劍而下的威勢與淩厲劍意,弟子們隻有禦空而起時,看見這奇峻的峰形,才會禁不住讚歎,遙想神往當年那位劍主是何等風姿。

那日與雲燃一起去探望了他師尊梅真人後,兩人之間有些僵硬,不曾再見。

但今日大比,沈憶寒仍是早早去了登陽峰,笑吟吟的提出想和他同座,共觀大比。

雲燃答應了。

兩人之間,又一如往昔般默契和諧,仿佛兩日前的那一點僵硬齟齬,並不曾存在過一般。

沈憶寒想,大概是雲燃已想通了吧。

說到底,修行畢竟是自己的事。

朋友之間關係再好,也不能替對方修行突破,他有他的道心,雲燃有雲燃的劍心,他們畢竟是兩個完全不同的個體,雲燃如果太過執念於自己突破與否,對他來說反而並非好事。

執念便是業障,業障便可演化成心魔。

雲燃如今已至小乘巔峰,距離突破至大乘期,也就差戳破一層窗戶紙,和沈憶寒可以預見的即將壽竭燈滅的未來不同,雲燃前途大好,不該被耽誤。

修行之人的友情,本來就是如此,君子之交淡如水,相逢時即使投緣,彆離時亦該淡然。

至於他自己——

他和雲燃自然不同,一個連精進之心都沒有的修者,何必受這些條條框框束縛。

他偏要理直氣壯的執念,偏要理直氣壯的護短。

沈憶寒亦從未覺得,這有甚不妥。

楚掌門倒是很有眼色,見沈、雲二人結伴而來,不知和身邊弟子吩咐了些什麼,落座時,沈憶寒發現自己和妙音宗眾弟子的位置,被安排得離雲燃很近。

沈宗主尤嫌不夠,見登陽峰那一席冷冷清清,隻有好友雲燃一人,索性挪了桌案,坐到了他身邊。

妙音宗眾弟子們,都唯宗主馬首是瞻,見狀自然也跟著一齊搬桌案的搬桌案、扔果子的扔果子,笑笑鬨鬨,往登陽峰席下挪。

妙音宗弟子雖然不多,隻有十數人,卻十分引人注目。

與窄袖勁裝、多著深色衣裳,個個緘默不言、氣場淩厲的劍派弟子們不同。

妙音宗弟子大都穿著黛紫、雪青二色法衣,廣袖流裳,身姿俱都十分漂亮,一眼望去,竟找不到半個歪瓜裂棗,男弟子們錦帶掐腰,發束一根白玉鸞飛簪,都是挺拔俊俏、眉目飛揚的少年郎;女弟子則梳飛仙髻,發尾用淺紫色的飄帶係住,行走起來,半點不顯沉墜,反倒輕靈翻飛,飄盈遊動,襯著女孩們花般容貌,當真是顧盼生輝,叫人挪不開眼。

這一群妙音宗少年弟子們,笑笑鬨鬨,嘰嘰喳喳,像是一群花蝴蝶,突兀的飛進了雲真人座下那本該寂寥的登陽峰席間。

活潑雖是活潑,聒噪卻也十分聒噪,愣生生弄出了一百隻鴨子的動靜,引得劍派弟子們頻頻側目。

沈宗主倒是泰然自若,半點不覺有何不妥。

他以為門派大比這種盛事,弄得熱鬨些很妥當,再說都是少年弟子,他們樂修本來就是要性情活泛靈動些,情感豐沛,才更能領悟曲譜中的感情和真蘊,若都像他這好友一般,越修仙越沉默寡言,隻怕才是大大不妙。

沈宗主於是沒事兒人一般,任由後頭弟子們挪動坐席,他手裡握著一柄折扇,扭過頭來動作優雅漂亮的啪一聲展開,搖著扇子笑吟吟的問好友道:“梅叔呢?怎麼沒見他人?”

那模樣不像玄門正宗一派之主,倒像是個遊戲人間的風流公子。

比起那一群“小蝴蝶”,沈宗主也並未沉穩多少,頂多算是一群小蝴蝶中,最招搖的那隻蝴蝶頭子罷了。

“師尊很快便來。”

“不如讓梅叔也跟咱們同座。”沈憶寒一邊搖著扇子一邊道,“也好方便我替他老人家相看相看小弟子。”

雲燃“嗯”了一聲,沈憶寒見他目光總看著自己手中的折扇,才忽然想起什麼似的,低頭道:“哦,對了,這扇子好像還是當年你送我的,什麼時候的事兒了來著?”

雲燃看著他:“……是你結丹後,你我一道在廣陵一帶遊曆。”

沈憶寒恍然大悟:“哦,想起來了,是我在街邊看見一個落魄書生賣扇子,畫畫兒畫得不錯,你見我多看了兩眼,便買了送我的,對吧?”

雲燃“嗯”了一聲。

沈憶寒:“都過了這麼久了,你倒是還記得挺清楚。”

雲燃:“扇子上有我留下的防塵避水咒訣。”

沈憶寒一愣,前後翻轉了一下那扇麵,見上頭的美人圖仍然墨色鮮明,栩栩如生,恍然大悟道:“……難怪呢,我先前還想,這扇子也不過隻是凡物,怎的幾百年了,還是嶄新嶄新?先前還當我什麼時候在上麵留下了防塵咒,原來是你送我時就弄好了,還是你細心。”

雲燃未再回答,隻轉開了目光,望向下方擂台,淡淡道:“大比要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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