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木蔥鬱,丘陵連綿,簡單的土路也跟著起起伏伏,走起來頗耗體力。啄木鳥埃啄讓營隊原地休息,自己則好奇的低著頭,翻了翻旗隊長巴貝的大小草簍,看了看什麼所謂的“好東西”。
“主神啊!這都是啥?大紅色的陶製小神像,是用鮮豔細膩的雨神陶土)燒出來的?呃…怎麼還缺了個胳膊?”
“…白橡木的小物件,梳子、勺子、木鈴鐺…咦?這是啥,半截傳承的木板?好像是塔拉斯科王國的舊圖形文?還有半截哪去了?啊?!…”
“...黑耀石的石器,不對,這應該是祭器吧?散落的黑曜石珠子,閃爍流光的,這是上好的黑耀石啊!咋上麵都有孔…是了!你們把哪個三神祭司的項鏈搶來了?繩子都扯斷了,珠子也散成的不行。蠢,蠢貨!這珠子的數量和形狀,是要合神性的,合神性的!散了少了就不值錢了,你們懂不懂啊?…”
啄木鳥埃啄皺著眉頭,挑了半天,臉上一會驚喜一會失望。這些不知道哪裡來的生糙蛋子部族,連搶劫都笨手笨腳的,硬生生把這些值錢的祭器禮器,都弄得殘缺不堪,真是讓人無奈的很。
“紅陶像,白橡木,黑曜石…你們旗隊都這麼窮嗎?連這些破爛都搶?…哦不對,本來不是破爛,你們搶完就成破爛了。你們肯定搶了一個舊神的高級祭司,他的神杖呢?他的寶石法器呢?…”
“啊?啥?!我們搶完了,就不值錢了?!為啥!”
啄木鳥埃啄的話語連珠一樣,又短促又有力,就像樹上“咄咄”的啄木鳥,直把旗隊長巴貝啄的頭暈腦脹。他瞪大了眼睛,暈乎乎的看著埃啄,又使勁扯了扯自己的頭發,這才遲疑的問道。
“神…神杖?是那破破爛爛的,木頭棍子嗎?我們沒拿,那玩意,很值錢?…哦,紅色的寶石?那玩意已經,換出去了!換了幾根銅矛。紅發的蠻子說,喜歡紅的,就拿銅矛換走了…”
“呃!得了,原來你們已經被挑過一手啦?難怪沒啥好東西了!”
啄木鳥埃啄搖了搖頭,轉身就要離開。旗隊長巴貝啄卻連忙上前,一把拉住對方。
“有錢酋長!強大酋長!彆走!好東西,還有的!…哦!還有幾件銀器,紅發的蠻子要換,我都沒給,肯定是好東西!…”
說著,旗隊長巴貝啄便向身後招呼了幾句。接著,兩個藍發的獵手就提著個破爛的草袋,遞到啄木鳥埃啄的手中。
“這是啥?哦!銀麵具,銀垂鏈,銀鐲子,嗯…這花紋很老啊,像是奧托米人刻的…還有銀杯子…啊?你們咋把這杯子砸扁了?該死!這花紋都皺彎了!…”
啄木鳥埃啄看了片刻,又是蹭蹭的血壓上升。他再也忍不住,對這幫玉米棒槌罵著吼道。
“主神見證!下次出去劫掠的時候,能不能輕手輕腳點?!陶像容易裂,又重又不值得搶。傳承木板一定要完整,本來就看不懂,斷了半截有屁用?!黑曜石項鏈要一整條的,每個珠子都不能少!你丟的那根古舊神杖,比這一堆破爛都還值錢!…”
“還有!紅寶石法器就換了幾根銅矛,你們是不是蠢?你直接賣給祭司,十把銅斧都能換來!…銀器本來就不算貴重,全靠上麵刻的神性花紋,越古樸越好,哪能砸扁了呢?”
“啊?啊!…我…我們隻想著,弄扁了,不占地方,好帶回來…”
旗隊長巴貝啄結結巴巴,淳樸的臉上既是心痛,又是難過。但很快,他就反應過來,大聲罵道。
“該死!骨灰灑在風裡的紅蠻子!騙我們的寶石!…下次再碰到,我一定要把他給揚了!…”
“頭兒,紅發蠻子人多,好一堆旗隊呢,指頭都數不完!他們都有皮甲,武器也好,我們打不過…”
“屁!那我們就拉著瓜馬爾的風蠻子一起!紅發蠻子不僅收了我們的寶石,也收了風蠻子搶來的金器!…”
“頭兒,風蠻子和我們也不對付啊!上次為了搶戰俘賣給大酋長,都差點打起來!…”
“該死,你閉嘴!都是你砸扁的銀器!…”
“頭兒,你還說呢!我都把那祭司的舊棍子撿回來了,準備挑包袱用。還是你讓我扔掉的,說是破木頭玩意…”
“啊!你閉嘴!…”
“…”
看著這些旗隊獵手自己吵成一團,啄木鳥埃啄有些無言。他搖了搖頭,轉身就要走,卻又被旗隊長巴貝一把抓住。
“讚美主神!有錢的…哦不,強大的酋長!…您看上啥,就換些吧!我們也不要多,你開價,隨你拿!…”
“嗯?這堆破…”
啄木鳥埃啄轉過頭,就看到旗隊長巴貝那張黑乎乎的,荒原上淳樸的臉。然而,看到對方此刻那瞪大的眼睛,那又祈求又渴望、又執拗又發狠的眼神,啄木鳥埃啄便眉頭一揚。他沉吟了片刻,估摸著今天要真是啥都不換,這幫蠻子說不定會為了這點事,跟著他們一路,然後半夜裡偷摸著給他一箭…
“算了!這些蠻子眼皮淺…被纏上了,不值得真計較。那就湊合著買點吧!…”
想到這,啄木鳥埃啄便點了點頭。
“嗯…那行吧!我出兩大袋可可豆,這塊半塊傳承木板,十幾顆黑曜石珠子,還有這袋銀器,都給我吧!…”
“啊?!可可豆?能吃能喝也能花的那種褐豆子…”
聞言,旗隊長巴貝啄舔了舔嘴唇,知道這是有用的豆子。但荒原上苦日子過習慣了,他其實吃喝不挑的。想來想去,可可豆還是不實用…而真正實用的,部族也亟需的…
“讚美主神!嗯…酋長,我們不要這個豆子…要你們的,銅斧頭!斧頭好!能砍樹,也能砍人!…”
“呃…”
啄木鳥埃啄抽了抽胳膊,但被旗隊長巴貝死死抓住,根本抽不出來。他無奈的歎了口氣,對後方的親衛說道。
“給他兩把,得了,三把銅斧!…把這些都給我收好了。嗯,尤其是那塊傳承木板!我要好好看看,能不能讀出什麼古老史詩…”
“是!營長!…”
很快,雙方就一手交貨,一手交斧頭,爽快了當,啥廢話都沒有。旗隊長巴貝啄鬆了手,把寶貝斧頭抱在懷裡,臉上又是笑容滿麵。
“哎!你彆傻笑,記住了啊!下次你們出去劫掠,一定記得搶金的、銀的,還有剔透的寶石,純淨的玉石!…”
“讚美主神!好嘞!”
看著樂嗬嗬、一臉淳樸的旗隊長,啄木鳥埃啄搖了搖頭,便帶著弓手營繼續出發。在走的路上,他莫名有些發愁。
“主神啊!要是王國數以萬計的旗隊蠻子,都是這樣一腦門的憨憨。那得花多長時間,才能讓這些隻會咬人的土狼們,學會好好種地,建立起能種田交稅的村莊啊…”
啄木鳥埃啄一邊行軍,一邊想著這樣憂國憂民的大問題,足足想了半天。直到太陽西斜,一處驛站出現在丘陵的高處,他才回過神來,派人向驛站通告。
“主神見證!奎采奧湖就在山腳,河口縣城還剩半天的路。今天晚上,得在驛站周圍歇一夜了。如果去周圍的部族旗隊,一來耽誤時間,二來說不定連紙甲,都得給這些窮哈哈們給偷了…”
啄木鳥埃啄嘲笑了幾句荒原蠻子,便走向高處的驛站。但離著還有一截的時候,他就猛地停下腳步,臉上神情變幻。
“啊這?這!這是?!…”
小丘上的驛站麵積很是不小,占了好大一片山頭,全部用簡單的木柵欄圍著,估摸著能擠下整個弓手營。一眼望去,柵欄裡有一大排能住人的茅屋草棚,一片存東西的帶棚地窖,甚至還有一間氣派的大木屋。而在驛站外,丘陵低穀的小河邊,則開墾出了一大片田地。這些田地規模非常大,估計有好幾百畝。雖然看起來也不大規整,但好歹下力氣收割打理過,有了點耕種的樣子。
然而,此時此刻,看到靠近的部族弓手營,上百個凶悍的犬裔獵手,就一股腦的,從部族營地似的驛站中湧了出來。這些獵手們大多染著紅發,穿著堅固的皮甲,提著高高的大弓,腰間還挎著鋒利的銅斧。而他們在山道上散開,就直接把路給堵上了,再看那種彪悍澹漠的神情,明顯都是殺人如麻的老兵。
】
“主神見證!停下!驛站的,可以歇息!…”
很快,從上百精銳獵手中,走出一個紅發披甲的頭領。他身上精製的皮甲上,還畫著狼的圖桉,卻是黑狼軍團的武士。他眯起眼睛,仔細的打量了會這群紙甲竹弓的營隊,最後把視線停在衣著最華麗、最顯眼的啄木鳥埃啄身上。
“扛旗的!你是他們的營隊長吧?!”
“主神見證!我是王國的軍功貴族,也是這支營隊的營長,啄木鳥埃啄!”
啄木鳥埃啄瞪著眼睛,手按在腰間的銅斧上,盯著數十步外的紅發頭領。
“你是誰?是驛站的驛站長嗎?攔著路乾啥?!”
“哦,我不是,我是黑狼軍團長的親衛!驛站長是我們旗隊的…這些歇息的屋子,也是旗隊出丁,幫他修建的…至於攔著路,是想請你們在驛站歇息,吃頓熱乎乎的飯!…”
為首的紅發頭領笑了笑,向身後做了個手勢。接著,他身後的兩個獵手,就熟練的扛著一麵格外大的大旗,插在驛站的門口。山風吹過,旗幟展開,左邊是象征交易的石頭天平,畫的非常工整,筆法甚至有些像壁畫。右邊則歪歪扭扭,抽象的畫著皮毛、羽毛、獸牙什麼的。
“主神啊!這!你們這是?又來?!…”
看到這熟悉的旗幟,啄木鳥埃啄眉頭一抖,嘴角都有些抽抽。他再仔細看去,這才發現,這麵大旗其實是兩麵旗幟,拚著縫出來的。左邊的天平旗幟,非常正規,也不知道是從哪個市集偷得或者搶的。右邊的旗幟則是上好的細布,底色其實畫著一條神異的長蛇,旗麵還染著洗不掉的血。
“嗯?這是一麵東方城邦的主旗幟吧?這畫的是特拉斯卡拉人的雲蛇,還是托托納克人的羽蛇?我想想,羽蛇的羽毛是三色的,雲蛇是純色的…咦?旗幟上的羽毛呢?標誌性的羽毛呢?…哦對!羽毛一般是粘上去的實物,肯定被你們弄沒了…”
“扛旗的!你在說啥?啥蛇啊毛的?…你剛才說‘又’?…你們還遇到其他交易的部族了?不可能啊?我們這是唯一的交易驛站啊!哪一支土狗偷學的我們?!…”
紅發頭領撓了撓頭,臉上有些不解。不過很快,他就不再多想,臉上揚起淳樸又燦爛的笑容,就像收起爪子憨笑的狼。
“讚美主神!既然你知道,那我就不多解釋了。我們這兒也一樣,交易那個…好東西!旗隊的山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