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星閃亮夜空,篝火照亮大地。在屯駐的軍營中,營長皮蒙召集了數十名親衛,為遠道而來的王國探險隊,舉行了一場歡迎的晚宴。
大盆的黑豆泥管飽,成筐的玉米餅管夠。除此之外,還有豐盛的熱帶水果,加了香料的鮮美魚湯,以及首領們的特殊待遇,一頭烤得噴香的鹿。
眾人大塊吃餅,大口喝湯,好不快活。皮蒙講著東征以來,陛下戰無不勝的故事。普阿普也吹噓著,探索北方大陸時的見聞。兩人興致勃發,談遍半個天下,飲儘一壇果酒,醉意熏然,就唱起家鄉的歌。
“哦呀哦呀!水中的母神呀,祂是湖邊的母親!
祂的乳汁落下,在遼闊的帕茨誇羅湖裡,繁衍出美味的魚~”
“哦呀哦呀!水中的母神呀,祂是天空的母親!
獨自在寂靜中徘徊,尋找著飛翔的孩子,直到黎明~”
“哦呀哦呀!水中的母神呀,祂普雷佩查人的母親!
祂從不區分,不在意孩子的樣貌,無論他們在哪裡~”
兩人唱到這裡,暢快的歌聲,在軍營中回蕩。所有的普雷佩查武士,都真心的揚起笑容,就連一直悶不做聲的老民兵,也老臉帶笑。眾人高聲應和,唱出回憶中,帕茨誇羅湖邊的歌。
“哦呀哦呀!那是母神的光芒,照著我們的腳,照著我們的臉。祂是我們的母親,無論我們如何!流下汗水、蒙上灰塵,或是帶著血~”
樸素而盛情的宴會,就此達到了**。皮蒙醺醺然的站起身來,暢快的揮了揮手,高聲喊道。
“帶上來,都帶上來!武士們每人兩個!兩位隊長,每人四個!我皮蒙請客,肯定管夠!”
話音未落,一隊窈窕的特拉斯卡拉貴女,就赤著上身,被親衛們帶了進來。不大的木製營房,立刻被塞的滿滿當當。晃動的女性氣息撲麵而來,讓氣血方剛的年輕武士們,眼神發直,瞬間有了反應。
看到這,皮蒙“哈哈”大笑。他伸出大手,做了個完美的示範,就再次喊道。
“來,普雷佩查的雄鷹們!伸出你們的利爪,抓住蛇裔的貴女們,在她們滑膩的身上,儘情展翅高歌!”
“呼!這是要我的老命啊”
半晌之後,老民兵奇瓦科艱難地鑽出營房,看著天上的群星,幽幽的歎了口氣。他側過身,望了望人影晃動的篝火,聽了聽激昂急促的鷹啼,無奈的搖了搖頭。
“招不住,實在是招不住啊!還是早點溜吧”
老民兵慢慢悠悠,穿過紛擾的軍營,走過死寂的集鎮,踩著水中的星星,登上遠行的長船。他的眼神變得深邃,望著無垠璀璨的夜空,像是一隻孤獨仰望的老山羊。
然而,這個時代,沒有山羊。奇瓦科環顧船頭,隻看到縮在甲板角落的少年暗蛇。暗蛇穿著水手的短袍,抱著腿,仰著頭,也看著天上的星星。嗯,就像一隻蜷縮著,又昂起頭的小蛇。
奇瓦科沉默了會,整了整衣服,就坐在暗蛇的旁邊。暗蛇緊張的縮了縮,直到看清來人的樣貌,才稍稍放鬆下來。他能敏銳的感覺到,對麵的老船長,是可以信賴的人。
“或許,是整艘船上,唯一可以信賴的”
“吃了嗎?”
奇瓦科輕聲開口,眼睛一直看著天。熱帶高原的銀河,是如此的繁盛,能看到數以千計的星點,甚至超過地上的人。
“吃了。”
暗蛇低低回答。他一直不願上岸,也不敢上岸。好在,老船長默許了他,留在船上。
“吃了什麼?”
“吃了餅。”
談話就此告一段落。一老一少的兩人,都沒有在開口。過了一會,奇瓦科站起身,從船艙中,拿出兩個陶罐,倒滿果酒,又坐了回來。根據陛下的指示,王國的探險船隊,一直攜帶著大量淡酒,用於替代淡水。
“喝吧。”
“嗯。”
暗蛇小口輟飲著酒,臉上很快泛起紅暈。他偏過頭,小心的看向奇瓦科。對方望著星空,老臉微醺,好像在低聲念叨著什麼。暗蛇見狀,又稍稍靠近了些,這才勉強能聽清。
“瞎眼的天神啊!鹿披上了狼皮,就真成了狼,吃起了人”
“這還是雷佩查的武士嗎?在舊王國的時候,老爺們也對雜草般的平民凶狠,但其實隻是吃草的鹿現在,他們跟著墨西加人之後,就和以前不一樣了,連骨子裡都變了,眼睛裡都泛著紅光”
“哈!我能聽懂他們的話,認清他們的臉,卻總覺著,像是凶悍的墨西加人這王國,骨子裡的墨西加人,越來越多啦!都是狼。”
“做狼好哇!這個天下,到處都是狼。不是我吃你,就是你吃我。吃彆人,自然比被吃要好!可是啊,我不想,做一隻狼”
“?狼?吃?”
暗蛇睜大眼睛,努力的聽著。可惜,他聽不懂老民兵的方言,隻能感受到對方的情緒。嗯,這感覺,就像是星星一樣,高高遠遠,又空空曠曠,還放著光。
“唔你想聽歌嗎?”
“嗯?”
聞言,奇瓦科愣了愣。他喝著酒,臉帶紅暈,轉過頭,打量了會少年,才好奇的問道。
“什麼歌?”
“星星的歌。是聖城的祭司們唱的,很好聽,是很老很老的歌。我小時候聽過,記得。”
暗蛇抿了抿嘴,臉上現出回憶。他口中的聖城,自然是指喬盧拉城。
“這首歌說的是一顆星星,起源星太陽曆的一年,有365日,那是太陽變化的周期。神聖曆的一年,有260日。實際上,這也是一顆星的周期。隻是啊,那顆星星,在很久很久以前,突然消失了。”
“”
暗蛇的話,老民兵也沒有聽懂。他隻是看了會少年認真的臉,笑著點頭。
“好!”
暗蛇清了清嗓子,看著夜空中,火星與木星間的位置,悠然唱到。
“你是眾神的起源,在蒼涼而古老的星界,漂浮了三千七百萬年。”
三千七百萬年?這是多少?老民兵稍稍想了想,弄不明白,也不在意。他隻是安靜聽著,喝著酒,帶著笑。
“星界的美洲虎,踩著風的腳步。祂來到無垠的河,生命的樹,坐在枯萎的樹梢,看著起源的星像是一顆種子。”
在瑪雅神話裡,銀河就是一顆生命的神樹。銀河的星星,則坐落在樹的不同角落。星界美洲虎,是瑪雅記載中,創世的四神之一,在天文中,則代表火星。詩歌中起源星的位置,就與火星相對。
喬盧拉城傳承數百上千年,它們的很多神話,都與瑪雅人一樣,起源自古老的奧爾梅克時代。
“種子在星海裡發芽,孕育出天上的神星界是美麗的花園,眾神在樹下漫步,一切是如此美好直到死亡的黑暗,從深邃的陰影中撲來,像是天空落下的閃電,劈碎了眾神的家園!”
暗蛇唱到這裡,不知為何,眼中流出淚來。他臉上帶著淚,歌聲中帶著淒婉。
“萬物崩碎,神樹傾覆。起源的星隕落,眾神在黑暗中死去,洪水在星河滔天!”
“很多年後,殘餘的民,修起高高的塔。他們祈禱,他們獻祭,他們在大地上等待,等待眾神的歸來~”
奇瓦科抿了抿嘴,眼神變得柔和。他不知道少年唱的是什麼,不懂什麼星星的起源,也不在乎這首詩歌中,可能隱藏的驚人秘密。
“呼!也是一個苦命的孩子。”
老民兵歎了口氣。他能聽懂少年的心聲。那是一個在狼群奔湧的大時代中,失去家園,失去親人,失去一切地位,淪落成卑微俘虜的異邦貴族,甚至是神裔。
清歌唱罷,船上再次沉靜,唯有流水嘩嘩。一老一少靠坐在一起,沒有再說話。他們望著天上的銀河,想著某個遙遠的人,思緒飄遠,心兒靠得很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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