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來來,尊敬的殿下發話了,大家都回位上安坐,繼續飲酒!”
榮耀家族的山巒族長伊澤爾換上笑臉,高聲吩咐道。
“讓瓦斯特克舞姬過來,跳點媚的。接著奏樂,接著舞!”
很快,柔媚的瓦斯特克少女就穿著衣不蔽體的貝殼,來到宴會正中。她們歡快的舒展著腰肢,輕盈的踮起腳趾,跳起令人想入非非的貓之舞。
場中的氛圍再次其樂融融。西部貴族們一邊看著舞蹈,一邊談笑飲酒,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不時有人湊上前來,向王者敬酒,恭賀幾句,隨後自然的退下。
“主神庇佑聯盟,國王照耀四方!尊敬的阿維特國王已經向各邦派出使者,召喚貴族們去都城覲見,參與慶典。殿下,您不久後的婚禮,將會成為光耀聯盟的盛事!”
伊澤爾舉起酒杯,低頭致意,然後一飲而儘。
“為殿下賀!”
聞言,修洛特稍稍頷首,臉上露出笑意,心中則滿是期待。他舉起酒杯,笑著飲儘杯中殘酒後,神情卻變得肅然。
“伊澤爾,也祝賀你!西征一彆,你的勇武讓我難忘。再見時,你的麵容已然清晰,眼睛如鷹隼般銳利!”
聽到這蘊含深意的話,伊澤爾微微一滯。他名字的含義,便是“暗中的眼睛,模糊的麵容”。過去身為庶子的艱難在心頭浮現,而那一夜的抉擇他從未後悔。現在,新的抉擇又擺在了麵前。
沉默半晌,伊澤爾再次做出了選擇。他不動聲色的上前,靠近到修洛特兩步之內。接著,在伯塔德警惕的眼神中,年輕的山巒族長微不可查的低語道。
“殿下,修索克團長特佩特爾之死都是聯盟情報團總情報官的謀劃。”
聞言,修洛特淡淡點頭。這個答案沒有出乎他的意料。看到修洛特平靜的表情,伊澤爾咬了咬牙,繼續提醒道。
“殿下,我對您的敬服,從未改變!女蛇總情報官有意於小殿下還請您小心提防!”
“嗯?有意於小殿下?”
修洛特眉頭一揚,默然不語。能擔得起“小殿下”這個稱呼的,隻有,先君阿薩亞卡特爾之子,今年十三歲的蒙特祖瑪二世,還有阿維特之子,今年八歲的奇馬爾皮利二世。毫無疑問,吉利姆有意的,是後者,也就是阿麗莎的親弟弟。而所謂“有意”
思索片刻,修洛特平靜地點點頭。他伸出手,拍了拍伊澤爾的肩膀。
“伊澤爾,我對你的欣賞,從未改變!主神庇佑!”
“主神庇佑!”
兩人舉杯共飲,言談間又親密了幾分。修洛特想起之前的困惑,輕聲問道。
“大祭司性情寬仁,素來與西部貴族交好,為何眾人頗多畏懼?”
“”
聽到寬仁的評價,伊澤爾一時無言。他看了看殿下疑惑的表情,低頭恭敬回答。
“殿下,大祭司執掌教法,厲行改革,收回聯盟各地的教權於都城,如今頗有成效!三年中,聯盟各地的大貴族與祭司家族,因為違背教旨而被下令剿滅的,不下二三十家。西部城邦中,同樣也有五家族滅而大祭司在聯盟中的稱號,便是‘血色殘陽,神之獻祭者’”
“啊?血色殘陽,神之獻祭者?”
修洛特瞪大眼睛,一時有些難以接受。他無法將記憶中,那個慈祥和藹的祖父,與伊澤爾口中,冷酷無情的大祭司聯係起來。但他清醒的知道,聯盟的教法與集權改革想要有所成效,就必須沾滿舊貴族的鮮血。而宴會上,西部貴族們的反應,也著實證明了這一點
修洛特回位坐下,默默思量,不再開口。伊澤爾返身落座,令侍女送上新鮮的水果,與周圍的貴族談笑,維係著場中的氛圍。
歡快的竹笛吹響,靡靡的舞樂環繞,不知不覺間,已是夜色深深。當侍女們又一次送上精心調配的可可,宴會便到了結束的時候。眾多貴族們舉杯共飲,一同向著主神的徽記祈禱。
“讚美主神,滿飲此杯!祂庇佑著聯盟,許諾我們墨西加人,統領天下各部!”
伊澤爾作為主人,笑著舉杯高呼。
“為主神祈禱!願祂賜福我們!”
“為主神祈禱!願祂賜福我們!”
眾多貴族一同高喊。修洛特微笑著舉杯,視線在場中掃過。對於主神的祈禱,所有人都誠心實意,十分恭敬嚴肅。
“讚美長者,滿飲此杯!祂是不朽的太陽,會一直照耀墨西加聯盟,經曆下一個輪回,點燃神山的聖火!”
伊澤爾頓了頓,真心實意的讚頌道。
“為長者祈禱!願祂永遠健康!”
“為長者祈禱!願祂永遠健康!”
按照聯盟曆法,一個輪回便是52年。上一個輪回的開始是1454年,而下一個輪回則是1506年。雖然長者病重的消息隱約在貴族間流傳,但大多數貴族依然固執地認為,長者會像之前許多次一樣,再次恢複健康。
修洛特點點頭。對於長者的祈禱,貴族們的臉上有七分崇敬,三分畏懼。
“讚美國王,滿飲此杯!他是至高的王者,會引領著整個聯盟,走上強盛的道路,一統天下各部!”
伊澤爾神情一肅,轉身朝向東方。
“為國王賀!願他統禦天下!”
在場的西部貴族們,沒有第一時間回應。眾人互相看了看,直到幾名貴族長者帶頭,才陸續麵向東方。
“為國王賀!願他統禦天下!”
修洛特把一切都看在眼中。對於阿維特國王的慶賀,貴族們五分敬畏,三分順從,還有兩分暗藏的不滿。這種不滿的來源,便正是國王的集權改革。無論是去往各地村莊的祭司,陸續收回的商稅,還是對貴族傳承的乾預,都意味著對大貴族利益的損害。
這些累積的矛盾暫時被強力的中央壓製起來,並不斷通過戰爭與轉封的方式減緩,維係著表麵的平靜。
“如果長者去往神國,各地的實權貴族們,是否還會如此順從呢?”
修洛特垂下眼眸,思量不語,直到伊澤爾又一次走來。
伊澤爾舉起酒杯,向殿下恭敬行禮,讓修洛特成為宴會的中心。
“讚美殿下,滿飲此杯!他是戰無不勝的統帥,也是聯盟未來的太陽。盛典即將到來,讓我們為殿下的婚禮慶賀!”
眾人紛紛圍攏過來,臉上帶著洋溢的笑容。此刻殿下近在咫尺,貴族們的麵龐上,自然是十分的喜悅與真誠!
“為殿下賀!祝您與公主一同,並肩帶領聯盟,走向更榮耀的未來!”
第二日中午,修洛特才從熟睡中醒來。他猛然睜開眼睛,看到侍立在門口的武士長,這才鬆了口氣。昨日飲酒實在太多,雖然此時的龍舌蘭酒度數不高,連番喝下來,依然能把人喝倒。
修洛特苦笑著搖搖頭,揉了揉眉心,看向武士長。
“昨夜我有沒有說什麼不該說的話?”
伯塔德微微一笑,搖了搖頭。
“殿下,沒有。您喝醉時,並沒有說什麼。隻是似乎念念有詞,吟誦著一些抑揚頓挫、難以辨彆的經文?”
“嗯?抑揚頓挫、難以辨彆的經文?”
修洛特怔了怔,隱約有了些猜想。
“對!有一句話反複重複,來來回回。大概念了幾十遍,我都能記下了。”
伯塔德笑吟吟的開口,複述著他聽不懂,卻能記住的那句“經文”。
“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呃”
“對了,後麵還有一句,倒是可以聽懂。”
伯塔德勾起嘴角,低聲重複。
“所謂伊人,在水一方。阿麗莎,我來了!~”
“啊?”
“殿下,這句經文的含義,是什麼呢?”
聽到這,修洛特有些尷尬,勉強鎮定地回答。
“那句話的意思,是祈求主神,願婚禮一切順利!”
“好。殿下,我記住了。”
“”
輕鬆的時間總是短暫。修洛特沒有在西部城邦停留太久。第三日中午,他就在伊澤爾的恭送下,登上槳帆戰船,再次率領三千禁衛,向一兩百裡外的特斯科科湖行去。
數日之後,特斯科科湖的波光,就又一次在王者的眼前閃動。特斯科科湖區是聯盟的腹心,也是墨西加穀地最繁盛的所在。
一路行來,周圍的村莊人煙阜盛,湖上的商旅交錯如織。豔麗的鮮花在湖中的島嶼盛放,那是貴族們的花園。大片的米爾帕農田在湖岸邊綠綠蔥蔥,不時有農人在田間忙碌。富饒的奇南帕浮田在湖上交替出現,種植著昂貴的香草、可可與香料。眾人眼前的一切,都充滿了初夏的興盛。
從特斯科科湖開始,王國船隊便轉向往南。當太陽西斜,聖城特奧蒂瓦坎就出現在湖岸的東方,遙遙不過數十裡。
修洛特下令停船。他登上湖區東岸的土地,遙望著這一世的故鄉。少時的回憶映上心頭,無端讓人有些感慨。很快,暮色將至,金紅的霞光鋪滿湖麵。修洛特便帶了三百禁衛,尋了處湖邊的村莊,在靠近故鄉的土地上,安歇一晚。
與帕茨誇羅湖區的村莊相比,特斯科科湖邊的村莊明顯繁盛許多。除了穀倉之外,村莊中可以看到好些石質房屋,也有不少小型木屋。
尊貴的殿下到來,管理村莊的幾名“三老”恭敬相迎,伏地行禮。按照聯盟的傳統,一人是村莊祭司,一人是村莊首領,還有兩人是有身份的武士或者民兵頭領。
修洛特神情溫和,安撫了“三老”們幾句。隨後,他招來年輕的村莊祭司約洛基,一同在村中查看。
主神的雕像豎立在村莊的中心。雕像下是石質的祭壇,祭壇上擺放著些天然的鬆香,清香的草藥,風乾的熏肉,還有些零碎的金粒。是的,墨西哥穀地的村莊就是如此富庶,有貴重的金屬裝飾神靈的祭壇。
此時正值晚禱時分,許多鄉民正伏跪在祭壇前,虔誠的向主神祈禱。修洛特遠遠看了片刻,沒有上前打擾。他滿意的點了點頭,笑著對年輕的祭司說。
“不錯,信徒們都很虔誠。約洛基,接下來,帶我去村中的穀倉!”
聞言,年輕祭司約洛基抿了抿嘴,低頭行禮從命。
一行人就往青磚修築的穀倉而去。穀地的雨季很是炎熱,降水也十分充足。穀倉必須用磚石嚴格修築,上麵鋪滿茅草樹葉,才能長久的保存糧食,不至於發黴。
修洛特檢查了下穀倉的外圍,伸手摸了摸厚實的牆壁,再次滿意的點頭。
“約洛基,帶我去倉內看看!”
“宗主祭大人”
約洛基咬了咬牙,想要說些什麼,又沒開口。他沉默的推開倉門,當先走入。
“嗯?!”
修洛特進入穀倉中,臉色瞬間一沉。穀倉四壁空空蕩蕩,隻有零星的十幾袋子乾豆、十幾筐乾南瓜,還有些風乾的昆蟲,卻連一袋玉米也沒有!要知道,現在不過是七月中下旬。離玉米收獲,還有兩個多月;離南瓜收獲,也有一個月多。
“該死!”
聽見宗主祭的怒喝,年輕祭司約洛基“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宗主祭大人”
“約洛基,按照教法,穀倉中至少要積蓄一年的存糧,以備來年的饑荒!”
修洛特麵色鐵青,“當”的一聲拔出腰間的青銅劍,帶著殺意問道。
“告訴我,穀倉中的糧食,去了哪裡?是你,挪用了嗎?”
“啊!尊敬的宗主祭大人,我沒有,我沒有”
約洛基麵色如土。他“砰砰”地伏地叩首,急忙辯解。
“主神見證!我沒有挪用任何的糧食!宗主祭大人,村莊中的糧食,都被原本分封的貴族給征走了!”
“嗯?”
聽到這,修洛特神情微動。
“全部被征走了?”
“正是,正是!”
約洛基連連點頭,握拳發誓。
“宗主祭大人,四個月前,這裡剛剛納入聯盟直屬!原本分封在這裡的世襲貴族最後征了一波貢賦,把糧食與值錢的財物都征走了。就連獻給主神的貢金,都是信徒們這幾個月去金礦邊的河流篩出來的”
“該死!是哪家貴族,竟敢如此大膽!”
聞言,修洛特麵現怒色。
“告訴我,此地世襲貴族的名字!我要彙報聯盟,嚴加懲處!”
“啊?宗主祭大人”
“怎麼,你不敢說?”
“不,不是。”
約洛基舔了舔嘴唇,小心的回答道。
“兩個月前,那家世襲貴族,已經被大祭司降下法旨,全族誅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