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十月,豐收的氣息隨著北風而來,原野上彌散著果實的清香。農田的玉米完全熟透,數以萬計農民辛勤忙碌,收獲著一歲耕種的成果。他們的臉上帶著喜悅的笑容。
秋收前雨水充足,今年的收成很是不錯,交完貢賦後,還有足夠的糧食,填入備荒的穀倉。而玉米收完後,他們就可以返回家中,真正睡上一個好覺。
軍屯的丁壯使用了青銅的鐮刀,收割時要比普通村莊快上許多。好不容易忙完了秋收,新的調令卻從王都而來。軍屯官們打開營中倉庫,分發了放置許久的長矛與盾牌。很快,他們就會帶著武器,移營到京畿的南方駐紮。
驕陽如火,落在湖區的軍屯營地中,直照的人臉龐發燙。營地正中是校場,一側是連綿的茅屋,另一側是武庫、穀倉和夥房。夥房中升著煙,散發著穀物的香味。那是夥夫們正在為接下來的行軍準備玉米餅。
此刻,老民兵奇瓦科沉著臉,叉著腿,坐在空蕩蕩的武庫前。他身上穿著個素色的舊布袍,頭上戴了個遮陽的破草帽,腳下放了根結實的長矛,手裡還拿了一個青澀的仙人掌果,有一口沒一口的啃著。
“呸呸呸,真酸,還咯牙!”
啃了兩口,奇瓦科張開口,吐出一堆咯牙的籽。接著,他怒罵出聲,指桑罵槐。
“呸呸!你急什麼急?沒熟就吃!東啃一口,西啃一口,就不能老老實實的呆著種地?讓人整天沒個安生。我看啊,等你吃一口沒熟的,酸掉你的大牙!”
營地中空蕩蕩的,沒人回應。今天上午,奇瓦科給手下的民兵們發了防身的武器,又把他們統統都趕走,放了一天的假。有家在附近的,就可以回家裡看一下。沒家的或家太遠的,就回屋把頭蒙上,好好地睡一個飽覺。屯田軍很快就要開拔,到時候,想歇都沒得歇。
“老叔,你坐在這,乾啥呢?”
韋茲提包著個頭巾,穿了身短打,剛從營外的小溪邊回來。他的身上還在滴水,顯然好好洗了一下。十月的湖區依然炎熱,尤其是中午日頭大的時候。
“我在乾啥,你眼瞎,看不見?”
奇瓦科沒好氣的罵了一句。罵完,他伸出手,從懷裡摸出一個仙人掌果,看了一眼,是熟透的。然後,他就把果子往韋茲提那一扔。
“吃,營地後剛摘的。”
“謝老叔!”
韋茲提伸手一接,正好落在懷裡。接著,他把手在衣服上抹了抹,就迫不及待地把果子往嘴邊送。
“哢吧、哢吧”
韋茲提兩下就把果子啃完,紫紅的汁水從嘴角流下來。他滿足的歎了口氣。
“老叔,這果子真甜!”
奇瓦科驚訝地瞪大眼睛,看著韋茲提。
“木頭,你這就吃完了?”
“是啊!甜,汁水多,好吃。叔,還有嗎?”
韋茲提咧嘴一笑,看向老叔。
“你吃的籽呢?”
奇瓦科呆看著韋茲提。
“籽?嚼碎了,咽了啊!”
韋茲提傻看著奇瓦科。
“急急急,我讓你急!”
奇瓦科呆了一會,突然暴怒。他一把從地上抄起長矛,把矛尖對著後麵,就用矛杆往韋茲提身上抽。
“叔,叔,你彆打,彆打。疼,哎疼!打疼了,蘆葦會心疼的!”
聽到蘆葦,奇瓦科總算停了下來,氣的瞪大了老眼。
“我怎麼想起來,把蘆葦許給了你!”
“哎,哎,這不是一路過來,就剩我和蘆葦了嘛!”
韋茲提笑著回了一句,又湊到奇瓦科身前,腆著臉問。
“老叔,今天給民兵發了武器,過兩天又要南下,這是要乾啥?”
“乾啥?”
奇瓦科瞪了一眼,又歎了口氣。
“主神庇佑,要打仗了唄。”
“打仗?又要打誰啊?殿下陛下不是剛從北邊打仗回來嗎?聽說還抓了好多犬裔蠻子。”
韋茲提撓了撓頭,看向南方。
“往南走總不會去打特科斯蠻子吧?那山溝溝可不好打!”
“蠢木頭,你給我動動腦子!”
奇瓦科氣得罵了一句。他今天的氣性特彆大。
“你說要打誰?就屯田軍這樣,還能進山裡,去和蠻子打仗?這不肯定是去打南方的貴族老爺!”
“啊!”
韋茲提吃了一驚,看向老叔。
“叔,南方的貴族老爺,不是王國的自己人嗎?為啥要打他們?”
“為啥?”
奇瓦科搖了搖頭,歎道。
“南方的貴族老爺,是舊王國的人,不是新王國的。他們一毛不拔,一年交的貢賦,還不如我們幾萬屯田軍。所以,現在陛下發了狠,要把他們毛都拔光。”
“啊這!”
韋茲提驚訝的張大嘴,看著老叔。老叔卻又蹲到武庫前麵,借著屋子的陰涼,慢吞吞的啃仙人掌果。
奇瓦科一直窩在屯田營地,看著跟個老農民一樣。但實際上,他朋友多,路子廣,對王國的情況明白的很。灰土普阿普在京畿軍團,領著兩千欽聰燦武士,也時常來找他喝一杯。南下討伐的詳情,就是從普阿普嘴裡聽到的。
那一晚,普阿普喝醉後,還和他講了些糊塗的犯禁話,被他狠狠地罵了一頓,才總算醒悟過來。
奇瓦科蹲著啃,韋茲提站著看,營地中再次安靜下來。兩人耳邊隻有夥房中蒸玉米餅的柴火聲,和附近營房裡民兵的呼嚕聲。一切是如此的寧靜,就連酸澀的仙人掌果也讓人感到幸福。
直到一聲低沉的號角,忽然從營地的北方響起。
“嗚!嗚!”
奇瓦科“唰”地一下,從地上跳起來,就像被踩住尾巴的老貓。韋茲提定睛一看,不知道啥時候,老叔已經扔了果子,手中握緊長槍,簡直比小夥子都麻利。
“咦?老叔,好像是號角?”
“噓!”
“嗚!嗚!”
低沉的號角再次響起,遠遠的震顫人心。奇瓦科兩下衝到營地門口,飛快爬上一顆垂著繩子,足有十幾米高的大樹,樹的頂端有一個歇腳的木台。這是最方便的望樓,樹有多高,望樓就有多高。
老民兵站在高高的木台上,一手抱著樹乾,一手放在額前擋光。他凝神細看,很快,在天際的儘頭,出現一道黑線。那黑線向南方而來,逐漸變大,移動極為迅速。然後,他終於看清了黑線是什麼!
“該死,是凶惡的北方蠻兵!”
奇瓦科的眼睛瞬間睜大,震驚的幾乎要從樹上掉下去。那是一隊隊背著弓箭,提著長矛,染紅頭發的蠻子!蠻子們神情凶狠,正快速向營地襲來!
“老叔,你看到了啥?”
韋茲提仰頭喊道。
奇瓦科並不答話。他奮力伸出手,搖動係在樹上的警鈴,
“叮叮叮!叮叮叮!”
刺耳的警鈴瞬間在營地中響起,遠遠的傳播開來。韋茲提也反應過來。他連忙跑到校場中心,拿起銅鑼,重重的敲擊起來。
“當當當!當當當!”
沉靜的營地瞬間沸騰,猶如一鍋粥般混亂。民兵們有的從睡夢中驚醒,有的從博戲中回過神來,然後匆忙的去找自己的武器。接著,各隊隊長厲聲呼喊斥責,聚攏手下的民兵,排出簡陋的槍陣。而罵得最凶的,就是不知何時回到校場中的老民兵。
混亂持續了足足一刻鐘,才稍稍平複。民兵們勉強排出陣型,架起長矛,防守在營地的柵欄後。等到大隊的紅發蠻兵奔到營前,麵對的竟然是一道粗粗成型的槍林。
“咦?這處軍屯營地,倒是反應的快!”
黑狼托爾泰克揮了揮手,紅發獵手們就聽令停下。他披著軍團長的鬥篷,腰挎軍團長的青銅劍,頭盔上還插著軍團長的翎羽。總之,王國的將領隻要一看到他,就能知道,這是僅有的五位軍團長之一。
“奧佐馬,軍團今天走了多遠?”
“尊敬的軍團長。”
奧佐馬低下頭,恭敬的說道。
“軍團清晨就出發,一路行軍未停。到現在過了午時,已經走了六十裡了!”
黑狼托爾泰克滿意的點點頭。八千人的軍團分成四隊,半日行軍六十裡。這個速度確實驚人,也隻有善於奔襲的犬裔能做到。
“好!那我們就在這裡歇息半個時辰,進些食水,然後繼續向王都行進!今天晚上,我要在王都,向陛下回稟!”
“團長,您說的對!”
奧佐馬沉吟一會,笑著讚同。向陛下證明一下瓜基利軍團的奔襲能力,才能更容易在接下來的戰爭中,獲得重用。隨後,奧佐馬快步向前,在守營民兵們警惕的目光裡,把手中的信符,扔給領頭的老民兵。
“主神庇佑!我們是北方的瓜基利軍團,我們的軍團長是絕倫的黑狼大將!我們奉陛下的召喚,從河口縣前往王都!速速打開營門,準備食物和水!戰士們歇息片刻,就會繼續南下!我們後麵,還有三批軍隊!”
奧佐馬看著對麵的千餘民兵,厲聲喝令。這是他從未有過的新鮮感受,是更強的武力,更大的權力。
瓜基利軍團足有數千人,一路快速奔行,隻有這樣的屯田軍營,才能提供足夠的食水。雖然犬裔們習慣艱苦行軍,吃冷食喝冷水也一樣能過,但是在王國腹地行軍,大夥不用擔心安全,總歸是熱乎的食水更讓人舒服。
“呃,北方的瓜雞梨軍團?怎麼全是蠻子?”
奇瓦科謹慎的捏著信符,翻來覆去的看了好一會,找不出任何偽造的痕跡。直到眼前凶惡的紅發蠻子麵露不耐,他才陪著笑臉的問道。
“尊敬的大人,你們這麼多精銳武士,怎麼突然南下了?我們營地一直沒得到消息”
“哈,信使又哪裡有我們跑的快!”
奧佐馬嗤笑了一聲。隨即,他神情凶悍,按著腰間的戰棍,喝道。
“你問那麼多,做什麼?快打開營門!黑狼大將就等在外麵!”
奇瓦科小心的看了一眼黑狼,頓時打了個哆嗦。那張昂揚的臉無數次出現在他的夢裡,拿著一把長弓射人。他再無懷疑,低著頭,命令手下打開營門。
屯田軍收起長矛,向兩側讓開通路。凶惡的蠻子們就如潮水般湧入營地。然後,蠻子們喝罵著自己動手,直接占據了夥房,把準備好的玉米餅搶來分食。黑狼大將則在一圈紅發蠻子的恭維下,暢快的吃餅喝水,哈哈大笑。
“”
奇瓦科抿著嘴,沒有說話。他隻是看向南方,搖了搖頭。
“南方的貴族老爺們,凶狠的蠻子們南下了!這一會,你們的毛,可真要被拔光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