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因為帶著俘虜,也許是遇到了債主,又或許是從城邦的軍事貴族口中聽到了什麼消息,第二天一早,奧洛什的咆哮聲就催促著眾人起身,沿著平整的河邊土路南行而去。
自從進入了墨西哥高原,南下的道路就是舒適而安全的。墨西哥旱季的末尾還是涼爽與乾燥,天高雲淡,沒有低地叢林那煩人的雨水,道路也足夠平坦。沿途的村莊人煙繁盛,果樹成蔭,仙人掌和絲蘭更是高地特有的作物。河流兩岸是難以計數的高產浮田奇南帕,河流上則有獨木舟穿梭,商旅往來不絕。
這裡是阿茲特克城邦聯盟的實際控製區,十幾個墨西加城邦組成的帝國核心,囊括了墨西哥穀地的精華。進入這裡之後,奧洛什的心情明顯好了很多,有空就會和修洛特講一講“偉大城邦聯盟”的故事。
按照修洛特的理解,特斯科科湖是“聯盟的心臟”,迅速溝通著沿湖的城邦。帝國最中心的是神聖三城,特諾奇蒂特蘭在特斯科科湖中,特斯科科在湖東側,而特拉科潘在湖西側,三個城邦的首領同時為聯盟的共治君主,按修洛特家鄉的話就是大頭領,二頭領和三頭領。至於誰的地位更高,當然要看三城能夠動員的軍隊實力。為了方便記憶,修洛特在心裡給三城加了個標簽洛陽,長安,許昌。
三城往外一圈,距離特諾奇蒂特蘭通信兩周路程內的十幾二十個墨西加城邦,就是帝國的核心,能夠實際掌控的地方。按照奧洛什的描述,東北大約以剛剛經過的梅茨蒂特蘭城為界,再往東北是已經臣服十幾年的“忠誠的附屬”瓦斯特克人,人口一般。帝國每年從那裡收取大量的穀物、皮革和羽毛。修洛特在心中畫了個圈,記下“燕國(千乘之國)(朝貢)”幾字。
往西偏北是不斷被征討驅趕的“鬣狗與土狼”奧托米人,在這一百年裡,奧托米人被墨西加人、納瓦人征討驅趕出了富饒的墨西哥穀地,星散北方,卻又每每能在邊疆建立起新的城邦,他們人口眾多,正麵武力並不太強大,卻足夠頑強和隱忍,修洛特就在西北又畫了個圈,記下“匈奴(千乘之國)(敵對)”。
西南則以拉齊科城為界,再往西是難啃的勁敵“堅硬的石頭”塔拉斯科人,擁有“難以置信堅硬的”青銅兵器,也是已知世界唯一的銅礦產地。帝國唯一一次慘敗就是發生在兩年前和塔拉斯科的戰爭中,連續數次血腥的鏖戰,至少三個八千人軍團陣亡。特諾奇蒂特蘭一度下達城邦動員令,每戶一丁,形成十萬人的大軍團。而塔拉斯科城邦聯盟也被帝國恐怖的戰爭潛力所震懾,退出了帝國領土,轉頭向北,收拾特斯克人的小城邦去了。兩國間維持著一種默契而穩定的和平。修洛特就在西方畫了個大圈,記下“楚(萬乘之國)(中立)”。
而往南一點是“如風中雜草般”的瓊塔爾人,分布在勒曼河兩岸,人口稀少,臣服帝國多年,一些墨西加人的移民小城已經開始在這一地區興起。修洛特的標簽是“戎狄(百乘之國)(附庸)”。再往南去,直到太平洋沿岸則是“軟弱無力”的南方諸城邦,自西向東依次是特拉帕尼克人,米茲特克人,薩波特克人,這些城邦彼此血緣親近,在“偉大的蒙特祖瑪一世”的征討下向被迫向帝國臣服朝貢,卻又互相結盟,共同對抗帝國的壓力,記下的標簽則是“宋衛中山(千乘之國)(朝貢)”。
越過墨西哥穀地東部的山脈,再往東去,則是帝國的“生死大敵”,數十年戰爭不息的特拉斯卡拉人。特拉斯卡拉和阿茲特克都是奇奇梅克-納瓦人的後裔,雙方語言相近,文化相通,血脈相融,卻在數不清的戰爭後仇深似海。和阿茲特克聯盟類似,特拉斯卡拉人也組成了一個城邦聯盟,核心是蒂薩特蘭,奧科特洛爾科,特佩蒂克帕克和基亞維斯特蘭四城。
特拉斯卡拉擁有相似的軍事體係,能夠極限動員起十萬以上規模的軍隊,是帝國最危險的敵人。實際上,最後也正是特拉斯卡拉人引入西班牙人登陸墨西哥,給西班牙人提供立足的據點,詳細的信息,充足的食物,乃至十萬仆從炮灰,最終摧毀了湖中之城特諾奇蒂特蘭,也在疾病中滅亡了阿茲特克文明和自己。實際上,是特拉斯卡拉人用自己和中美洲諸部的血,染紅了新西班牙總督的寶座。想到曆史上的未來,修洛特一陣心悸,在東邊畫了個圈,記下“趙國(萬乘之國)(戰爭)”,想了想又記下三個字“最危險”。
與特拉斯卡拉聯盟相連的東方,是“地位崇高”的宗教城邦喬盧拉。喬盧拉是納瓦特爾宗教的中心,是一座神廟之城,美麗而富庶。武士不多,卻在城邦間享有特殊地位。聽到這,修洛特便貼了個標簽“東周(百乘之國)(中立)”。
從特拉斯卡拉和喬盧拉再往東,直到墨西哥灣沿岸,則是墨西加人的另一個親戚,“最像瑪雅人的”納瓦人。納瓦人曾和墨西加人一起驅逐奧托米人,然後在沿海定居下來,近乎獨享著和瑪雅人的貿易,再轉口賣向內陸。他們的小船據說曾經到過“遙遠大湖的大島”。地理環境影響了政治的方向,數十年的沿海貿易,生聚蕃息,讓納瓦人城邦富足,也失去了親戚們尚武好戰的特點。他們向特拉斯卡拉人出售鹽、羽毛、皮革等戰略物資換取和平,超然於中美洲的爭端之外。修洛特正好有一個契合的標簽“齊國(萬乘之國)(中立)”。
至於更遙遠的瑪雅諸城邦,就有些遙遠而不可捉摸了。奧洛什隻是依稀聽到過“瑪雅潘”、“奇琴伊察”、“查克特馬爾”這樣重要城邦的名字,還是在不願想起的某個瑪雅奸商口中聽來。瑪雅城邦的性情就要比墨西哥各部要平和得多,戰爭和祭祀的規模都要小。修洛特隨手找了個標簽“百越(未知)”。
幾天時間在閒談中匆匆而過。聽了一路的故事,也默記下一圈標簽,修洛特幾乎把奧洛什肚中的墨水掏空,這才心滿意足的慢慢消化。而愉快的行程總是很短暫,眼看著還有一天,就能回到這一世的家,墨西哥河穀的古城特奧蒂瓦坎。
這趟行程是真實而鮮活的,這個世界對修洛特來說,終於不再是完全未知的陌生與迷霧,也不會是一個冷冰冰的數字和結果。他的回憶中有了些真實的情感,有一絲柔軟,一些堅持,一點好奇,還有一種追尋與渴望。
“也許還有一份樂觀。”他想著,在墨西哥河穀的中心畫了個圈,記下最後一個標簽,“大秦(萬乘之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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