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裡,蘭斯特副會長也歎了口氣:“公孫小姐,若是你在這段時間不要失蹤,而是出在協會配合我們調查,或許事態不會那麼複雜的。”
“當然更有可能是,失去了調查後續結果的可能性。最後公孫小姐謀害同僚的罪名依舊無法洗清,我們也失去了查明真相的機會。遊擊士協會並不是大眾所想象的純粹。”石心督查官還是說了一句公道話。
“您說的總是很有道理。”蘭斯特麵無表情地表示同意:“如果真是個純粹的組織,協會是一定不可能存在到今天的。”
公孫擎則非常誠懇地表達了感謝:“我知道的,蘭斯特先生,是您一直在幫助我。”
副會長搖頭道:“我是你的入會介紹人啊!幫助你也相當於是幫助我了。可是,公孫遊擊士,我是幫助不了你太久的。你的名字現在還在帝國紋章院的貴族名單裡,雍地伯爵的繼承人身份,在現在目前的國際形式下並不能保護你,隻會給你。甚至已經有人提出,你有成為帝國間諜的嫌疑,應該是被委派到聯盟執行破壞工作的。”
“我懂的。這個,這個……真的非常抱歉。”公孫擎的笑容顯得有些苦惱,一時間無話可說,隻能誠惶誠恐地繼續道歉了。
但凡能用腦子思考的人,都知道這個推論有多荒謬——就算是銀河帝國,也沒有奢侈到把一位伯爵家的繼承人,一位肉眼可見的靈能和戰鬥天才派到去執行九死一生的破壞任務。更何況,目標國還並不是法理意義上的敵國。畢竟聯盟和帝國並沒有開戰,兩國的貿易往來也一直在進行著的。
可是,我們也都知道,越是龐大組織的決策機構便越是臃腫和笨重,便越是容易產生官僚主義,便總是能得出用膝蓋思考都得不出的結論出來的。
“我也認真審核過你關於艾森·皮爾的調查報告,確實有一定的道理。可是,公孫遊擊士,在缺乏決定性證據的情況下,在詳細的報告,在也隻是猜測,甚至有汙蔑的嫌疑。我甚至無法把你的報告拿到理事會上去。”蘭斯特副局長道。
“所以我才會請您和石心先生在這裡單獨見麵的……真的非常抱歉。”公孫擎依舊滿臉歉意。
蘭斯特副會長歎了口氣:“是我應該向你道歉。遊擊士協會號稱是國際誌願者組織,但本質上是傭兵也是執法組織。這一點,石心老兄是非常明白的。”
龍人督查官笑道:“我們要接受國會和大統領的雙重領導,做管理工作的一級督查官,已經從預防和懲戒神秘學犯罪的超能警察,變成內閣和國會的大人物們的神秘學顧問了。而你們,卻隻用接受理事會的領導,可比我們自由多了。”
“老夥計,我覺得你更像是在諷刺我們是傭兵組織了。”副會長擠出了一個勉強的笑容。
“不是諷刺,而是闡述事實。超凡管理局,安全部的衛戍和特勤部隊,乃至於跨越星海的聯盟星際艦隊,又何嘗不是傭兵呢?”石心督查官不知道想到什麼往事,聲音中帶著唏噓。
公孫擎低聲嘟囔了一句:“歸摩先生在身前也是這麼說的。他卻是從《原》上看來的。”
芙蕾·維爾巴特不動聲色地瞥了公孫擎一眼,將頭再次埋得很低,似乎是準備繼續讓自己充當一個莫得存在感的背景人物。
雖然她也知道,這是毫無意義的。當自己在降落到這個島嶼的時候,便又多了兩股審視著自己的感應,一瞬間便將自己的氣息完全鎖定了。
一個遊擊士協會的副會長,一個是管理局的一級督查官,他們每個人都比比公孫擎強大而危險,每個人都可以輕易得殺死自己。
蘭斯特副會長對公孫擎道:“好吧,姑娘,說說你現在的結論吧。還有這位芙蕾德莉嘉·維爾巴特小姐,又是怎麼回事?”
石心督查官也道:“她的身份並不單純,不僅僅是紫信卉集團的繼承人,有兩個叔叔在分彆擔任國會議員和市長,母親莉娜·維爾巴特女士,則是藍星共同體駐涅菲的大使。”
“是的,一個代表著聯盟和地球友好親善關係的模板。就像那位正在趕過來的凱斯·尼希塔總統一樣。”遊擊士協會副會長的聲音帶著一點諷刺的含義。
芙蕾很不喜歡這種被對方當人設來討論的感覺,但她隻能當做什麼都聽不到。
公孫擎解圍道:“沒關係,我們公孫家也是帝國和地球友好親善的典範呢。”
擎姐姐,你真的是……太溫柔了。維爾巴特小姐眼淚汪汪,差點就要真的哭起來了。
然後,對方又用非常坦誠口吻開門見山道:“她是冰穀城事件的主謀之一,是一位蛇首。”
“……”
而在兩位大佬露出驚愕的表情之前,公孫擎又補充道:“艾梅塔·帕羅廷議員,是她的共犯,當然也是蛇首。這便是我這段時間探查到的情況了。”
芙蕾心想還好,隻不過是區區蛇首罷了。
拉斯特副會長沉聲道:“我說過了,我需要你的解釋。更詳細的解釋。不然便隻是最惡質的毀謗。”
督查官則沉吟道:“所以,你之所以要冒險把這位維爾巴特小姐帶來,和我們單獨談談,是覺得協會和管理局內部,其實也已經被蛇滲透了?”
公孫擎搖頭:“我是覺得,蛇其實也是真正的大人物們的工具罷了。冰穀城事件,隻不過是普通工人和被歧視異星種族自發的民權抗爭行為,但在蛇的幕後操縱下,卻演變成了惡性衝突。”
督查官道:“我不是太明白。你說,冰穀城的暴動是蛇的操作的?”
公孫擎點頭:“我已經拿到了艾森·皮爾前輩幕後操作此次行動的全部證據,也確定了他是蛇的執行時官,代號為‘熒蝶’。”
“一位資深的b級遊擊士是蛇首,在以前應該是個驚動理事會連夜召開緊急會議的消息了。可現在,我居然覺得是個開胃小菜。”拉斯特苦笑道。
“這說明時代變了,大家的心理承受能力也正在發生微妙地變動。”石心道:“不過,公孫小姐,你剛才又說,艾梅塔·帕羅廷夫人也是蛇首?”
公孫擎繼續點頭。
“好個暴論。帕羅廷大師還活著的時候,可是我們的老會長啊!”副會長道。
“而且說不過去。她現在可是在國會,要求徹底調查冰穀城的問題,要給所有死難民眾一個公道。這麼做,有什麼意義呢?”石心先生也表示自己實在是難以理解。
這一次,公孫擎有了一次長時間的沉默,直到大家都以為她是不是已經無話可說了,才幽幽道:“為了這場戰爭。”
“戰爭?”石心督查官道。
“這是一場出乎我們所有人意料的戰爭。聯盟不能下場,可是卻必須有一個不能下場的完美的理由。”公孫擎看了閉眼閉口的芙蕾一眼,綻開了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發出了仿佛是你在念誦詠歎調般的台詞:“……或許,還有彆的深思熟慮的考量,但這就不是我所能知曉的了。我唯一所能肯定的是,我們都是卑微的木偶,在一個盛大的舞台上努力演繹著一個既定的劇目。我們,都不過是如此而已。”
她的背後忽然彈出了四柄光劍,像是被無形的手臂帶到了空中,接著便又同時綻放開了陽綠色的光焰,像是開屏的孔雀翎一樣在背後直接展開。
光焰交錯的能量仿佛點燃了海風和臭氧似的,在潮濕的空氣中製造出了一團渾濁的水霧。
水霧之後,一個身影的輪廓從水霧中現了身,還兀自保持著一個躡手躡腳準備湊近偷襲的動作。
那是一個看著隻有十五六歲的少年,清秀稚嫩,中等甚至偏清瘦的體格,屬於可以在中學混個校草評價的美少年,且還是走文藝草食係路線的那種。可除此之外,便僅此而已了,實在不像是有什麼危險性的樣子。
而且,他這種躡手躡腳走了一半卻被迫立正滿臉懵逼的樣子,確實是顯得人畜無害極了。
“廢物……真的沒救了啊!”芙蕾捂著小臉,扭過頭,一副想要裝作不認識對方的樣子。
“我,我也是很努力的了。”少年大聲分辨道:“我可是以最快的速度趕過來的。”
“很好,請介紹一下你自己吧。”公孫擎說。
少年咳嗽一聲清了清嗓子,裝模作樣地躬身行禮:“破法者,向您致敬。伯爵小姐……哎呀!”
破法者的自我介紹還沒有說完,四柄懸浮在公孫擎身後的光劍,便直接衝著他的腦袋刺了過來。明明像是被念動力引導過來的,但軌跡玄妙氣象無窮,怎麼看都像是握在頂級劍客手中的,且還是直接就衝著他的腦袋刺將過去。
“我本來以為我們還是可以好好談談的。”破法者的聲音充滿了矯揉造作的哀傷,然後任由光劍沒入了自己的腦袋。
他的身軀之中卻像是藏著一個黑洞似的,將所有的光焰都納入了其中,然後將它們完全熄滅。
公孫擎是天才的靈能者和戰士,所有認識她的人,都不懷疑她可以成為聖者,甚至不懷疑她能向更崇高的真理之側發起挑戰。
可是,她畢竟隻是一個二十四歲的年輕姑娘,才剛剛邁入五環。她不可能是十三麵之首的“破法者”的對手。
然而,拉斯特副會長和石心督查官,卻並沒有加入這場戰鬥。
不知不覺中,現場已經下起了陰冷的驟雨,嘩啦啦的雨聲遮蔽了星光,遮蔽了海風,也將他們兩人的輪廓和背後的工廠變得模糊了起來。
所有人都知道,這忽如其來的大雨,絕不是自然現象。
緊接著,四道明亮的綠色光焰同時散開,那是遊擊士領袖的手段。他已經同時展開了兩把雙頭光劍的致命物理,舞動出了密不透風的光之暴雨,凶猛地灑入了旁邊的雨霧中。
可是,超凡管理局的一級督查官,卻已經在雨霧中分為了無數的幻影。雷光轟鳴之後,火焰竟然也在暴雨中燃燒了起來。
“是你啊。”亞龍人在雨霧後發出了歎息,不怒不喜。
“不,其實是你。”遊擊士如此回答。
所以啊,你們兩個到底誰是誰呢?芙蕾德莉嘉·維爾巴特變戲法似的拿出了一把精致的絲綢陽傘,用打開的傘蓋和雨幕,遮住了自己露出的無聲的嗤笑。
“這才是聯盟有趣的地方啊!”
“是的,聯盟就是這樣,誰都不知道自己是誰的。”公孫擎回答道。
“那你又是誰呢?”芙蕾笑道:“你不是擎姐姐。”
……
另外一邊,宛若夏日晴空般的蔚藍色光劍在九連星大樓的頂樓房間上閃爍律動著,在短短的瞬間,便和一股暗紅色的光之焰有了上百次交錯。
能量力場糾纏著,伴隨著壓抑的“嗡嗡”聲,凝結而成了狂暴的氣流,當場推開了房間內所有的家具。
科梅星球的烏木茶幾,卡多蘭的手工絨毯,還有諾布的鈕金小雕像,都在最短的時間中被靈能的立場撕裂壓扁。
緊接著,在紅藍發生衝擊之後,兩人同時被震得退開拉開了距離。克雷爾連續踉蹌地後退了好幾步,才總算是穩住了身形。可是芬恩上將卻已經借著這個機會縱身飛躍到了辦公室的大門口。
他想要趁機出門,卻見辦公室大門不知道何時已經緊閉上。那精裝修的辦公室牆壁兩側已經彈出了用軍用裝甲板構成的大門,緊緊封住了大門的出入口。
“這裡是您的主場,我不可能不做任何準備就來這種地方造次的。”克雷爾道:“就在五分鐘前,您對這棟大樓所有警備設施的最高權限就已經被解除了。現在,擁有最高權限的人是我。”
芬恩·貝倫凱斯特上將轉過了身體,吐出了一聲粗氣,卻也不知道是在讚賞還是在扼腕:
“所以,克雷爾,你說這棟大樓是我的主場?到底主場在哪裡呢?”
他的表情中充滿了明顯的挫敗感。作為聯盟情報和國土安全部門的最高負責人,全國數百萬內衛部隊和秘密警察的統帥,卻在自己的辦公室中,糊裡糊塗地失去了總部大樓,乃至於辦公室的控製權限,這確實是奇恥大辱。
克雷爾卻笑了:“可是,這座辦公室的結構,可都是芬恩叔叔您親自設計的。辦公室整體都是複合裝甲材料,落地窗外麵還包了三層的納米鍍膜,甚至房間內都還藏著推進器。它隨時都可以從大廈上彈出去,變成一座逃生艙。”
芬恩·貝倫凱斯特上將沒有回答。他的手指上垂下來了靈光,閃爍著宛若利刃一樣的寒芒。
“有人告訴過我,所有把自己的住所打造得跟個堡壘式的人,都不是什麼正經人。”
無窮的靈能從克雷爾·貝爾蒙特的每個毛孔中泉湧而出,覆蓋在了他的身軀上,化作了透明戰甲。
“我沒說不要試圖反抗,是因為我相信,您是一個理智的人,更是一個體麵的人。最後一次警告,芬恩叔叔,放下武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