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眼角的餘光瞟向了身體的右側，果然看到了那個銀發灰眸，從臉型到五官到身段無一不是出於最完美黃金比例的那個“女子”。固然有人會認為，這種仿佛是用冷冰冰的數學模型調整出來的美，隻是一種沒有情感的雕塑美。可是，誰又能否認，當雕塑感到了極致的時候，誰又敢說這種美得仿佛夢幻的身姿，不能代表一種極致的情感呢？
不過，有趣的是，這樣完美的身姿就這樣大大咧咧地站在艦橋中，但除了餘連之外，卻仿佛沒有一個人注意到她的存在。
“我從你的眼裡看到了驚豔。”她露出了滿意的笑容：“這樣很不錯，就算是姐姐我啊，也是會有虛榮心的。當然，這種情感或許也是模擬出來的，但這樣會讓我更像一個能和你們平等對話的碳基猴子。”
餘連莞爾一笑，用念話道：“你的創作者們不也是碳基猴子嗎？”
“生命層次到了另外一個境界的時候，是哪一種基的猴子，其實已經不重要了。另外，前半句擦比較重要啊前半句。”
“好吧，我也從來沒掩飾過自己的驚豔，每次都是如此。”
“唷唷唷，每次見麵，我都發現，你都比上次更會說話了。餘連小弟，你確實讓我想到上一個文明時代，我的創作者之一。”
“哦？他……嗯，那位前輩，祂也是魅力超凡的豪傑？”
“不，他隻是一個紙上談兵的極客。隻會對著紙片人發癲流口水，明明鍵政的時候那叫一個聲情並茂文采飛揚，但讓他和女孩子說幾句話都不敢看人正臉，於是便隻能孤獨地陪著紙片人生活一輩子了。”
“……讓我們還是把話題轉回正事吧。總之，好久不見，小灰。”
“嘖嘖嘖，當初需要人家幫忙去解天幕的時候，管人家叫灰姐姐，灰女士，灰女王。現在新人變舊人了，管人家叫小灰了。”
“我從沒有叫你女王，請不要歲月史書。還有，哪裡有新人？”
“你腳下的船不是嗎？”來自啟明者時代的納米機器人集群模擬出來的少女，伸出雪白色的小靴子用力踩了踩腳下的地板，露出了滿意的神情：
“這艘船總算是不錯，比上次那個破破爛爛的縫合怪好不少。”
給猩紅王座號……啊不，現在已經改名為“讓·庫克”號的無畏艦道歉啊！那玩意雖然隻是掠奪者用各種零件縫合起來的，雖然她已經放在地球被改造成博物館了，但也是本大俠俘虜的第一艘屬於自己的無畏艦嘛。
不過，餘連這才注意到，這個機器人小姐這才又換了一身共同體的海軍女軍官的製服，隻是做了不少很時尚感的修改。
譬如說，肩上的肩章多金邊紋飾，腰部做了很明顯的收腰設計，上衣的下擺變成帶上百花紋路的裙邊，長褲加皮鞋換成了白絲加更白的護踝短靴子。
如果忽略了過於無暇的臉和過於完美的身姿，這麼一整，不像是軍官，更像是個去拍賣家秀的野生網紅了。
不過，餘連覺得還是可以給菲菲搞一套，然後就可以嘿嘿嘿……呃，這不是現在要考慮的重點。
“不是說好了要回到正題了嗎？你是什麼時候到的？”
“三個小時以前。我一來就看到你在打帝國，便沒有出聲打擾。”小灰道：“本來是想要過來提醒一下你，有人在不講武德地搞偷襲。可是，考慮到這樣實在是太拉偏架了，我便一直在猶豫中。”
“那是，我所認識的小灰啊，就是這樣大公無私的萬能文明領導ai啊！”餘連露出了非常感動的表情。
“雖然你是在陰陽怪氣，但我不和你一般見識。總之，你說的沒錯，這支帝國艦隊在今年7月份的時候，便已經秘密從天域出發了。一路上打的旗號，是號稱要去參加屬國聯軍的聯合演習，可實際上。她們在離開了鷹堡之後，便直接以急行軍的方式穿過綠野航道，便進入了深淵星雲。”
餘連歎了口氣：“如此龐大的主力艦隊，就算是秘密行軍，也總有蛛絲馬跡可查吧？可地球方麵居然一點動靜都沒有？國統委統果然都是飯桶，真是成何體統！而且，大使換成那位胡教授之後，連天域那邊的情報收集都癱瘓了嗎？國統委統的人若是要槍斃，天域大使館的人就該肚子裡塞上一頓的反物質燃料，綁在導彈上發射到黑洞裡去。”
小灰道：“你對我發脾氣也沒用嘛。人家隻是一個人畜無害的智能文明引導ai。還有，在你們這個文明時代，大使居然是當間諜的嗎？”
餘連就當沒聽到，繼續分析道：“前年的時候，掠奪者那場0光年的大遠征，難點其實不是跨越榮耀之門，而是主力從深淵星雲蜂擁而出，殺了帝國一個措手不及。看得出來，他們除了從銀心某處遺跡中，拿到了黎明星域的信息之外，一定也包括深淵星雲之中許多未知的航道信息。”
“你猜對了哦。”
“而這些航道信息，或許也會成為帝國的戰利品。嘿，這也可以理解，我也從掠奪者手裡弄到不少好東西，不能指望帝國便一無所獲嘛。”
“不錯，這是很好的態度。”
“所以，帝國才敢於動用一支艦隊，跨過這些傳統認知的航行禁區，來截殺我們。”
這確實能算得上一次軍事壯舉。宇宙畢竟是充滿了未解之謎的危險世界。就算是有了星圖，就算是有了重力井信息，但沒有走過的航道，也是很容易遇到各種致命的突發狀況。此外，我們跟要知道，越大的船，越大的艦隊，走未知航道所承擔的風險便越大。
不管怎麼說，能夠把這樣一支殺氣騰騰的艦隊，全須全尾地帶著穿過深淵星雲，還能抵達大公海區域埋伏起來，帝國艦隊中所有的將士便都配得上一枚一噸重的勳章。
“協調部長國躲在大公海星域的一隅，背靠深淵星雲的天塹，總覺得可以靠著寒王航道收過路費過小日子，順便維持一個中立國的體麵。可這個時候，帝國艦隊卻直接駕臨了圖寒人的腹地。作為日子人的他們，便隻好投了。是這樣嗎？”
“這可莫要問人家。我隻是一個大公無私的智能引導ai，鍵政什麼的，國際局勢分析的什麼的，真的不太熟。”小灰聳了聳肩。
餘連倒是沒有在意。他倒是覺得，圖寒人應該是投了，但也完全沒有投。否則的話，出現在這裡截殺自己的，應該不隻六艘帝國的無畏，甚至包括協調部長國的那七艘戰巡了。
當然，具體如何，還得問問那位圖寒人元帥了。
帝國人的預謀不可謂不深遠，可是，這也並不是毫無代價的。
“怪不得他們的護盾和裝甲比以前顯得要脆了很多呢。不過，這是否可以說明，他們的時間也很緊張，根本來不及對艦船進行基本的修繕和維護？”
小灰笑而不語。
“嘖，掠奪者需要這麼冒險，是因為他們山窮水儘，銀河帝國家大業大地又何必呢？如此不講武德的行為，也不嫌不體麵？”
話雖然這麼說，但膝蓋想也知道，帝國一定將四艘主神級視為最大的威脅了。
不過，比起四艘孤身航行的無畏艦還有威脅的，便一定是統帶著大艦隊的無畏艦了。帝國一定是不願意看到，主神級和外環艦隊在南天門會和的。
如此一來，讓歸國艦隊永遠無法回國，便是最有性價比的做法了。
隻不過，就算是樞密院和大元帥府的大佬們，也萬萬不會想到，這支預定會截殺共同體歸國艦隊的禁衛艦隊精銳，會在四個小時之內便已徹底打垮。
此時此刻，不願意投降的耀騎士號未見雖然還沒有徹底毀滅，但船上崩開的豁口正在不斷擴大，三分之一截的尾部船體也已經徹底撕裂開，隻剩下一點點細細的承軸還聯通著。
現在，稍微有點經驗的軍官都可以篤定地指出，這艘船一定是堅持不了多久了。
在這個當口，托維艦長和其餘軍官見司令官依稀正在思考人生，一副超凡者參悟宇宙大道的高深莫測範兒，便也不敢打擾。
他直接下令戰艦加速，掠過了已經死亡的邊境伯號，以及氣若遊絲的耀騎士號，又向著更遠處完全半殘的安國將軍號和鈦城號駛去。
從望遠鏡看過去，安國將軍號正在蹣跚地拖拽著自己笨拙的身體，想要逃跑，但動力怎麼都提不起來。像極了邪典電影中那種被變態殺人狂嚇軟了腿，隻能手腳並用垂死掙紮爬著逃跑的龍套死者。
這場麵讓餘連微妙的有點既視感，旋即意識到，剛才的邊疆征服者號不就是一樣的反應嗎？要不是虎豹騎這時候已經清空了彈夾，高低也得被補上一兩發反物質魚雷。
可是，就算是這樣的逃跑動作也是毫無意義的。安國將軍號的速度甚至都無法恢複到日常航行的狀態，也僅僅隻是竄出去不過二三十萬公裡，背後船艙便再次發生了爆炸。全船甚至都沒能再挨上一次攻擊，便隻能絕望地停止了前進。
至於鈦城號的狀況，甚至還顯得更淒慘一些。上麵的火焰幾乎已經熄滅了，但也徹底失去了動力。上麵還在閃爍著的燈光百不存一。她那船體失去了護盾保護的舷側就暴露在地球戰艦的炮口前，就仿佛一頭失去了抵抗力，隻能把肚子留給獵手似的，弱小可憐又無助。
巡天之眼從附近掠過，甚至照到了這樣一幕：還在試圖救援戰友的那艘天啟鷹號和維修船，貼到了距離無畏艦的身軀很近的地方。
穿著太空服的艦員操作著各種設備接近到了無畏艦，試圖從艦船中救出戰友們。可是，他們的人手實在是有限。
此外，在各種宇宙輻射和恒星引力的作用下，艦體還在不斷旋轉著，雖然幅度不大。可我們都知道，任何一艘幾十公裡長的巨物盤旋起來，都絕對是人類和小型機械的噩夢了。
此時，無論是救援者，還是冰冷船體內部的那些幸存者，都仿佛是身處地獄之中。
而那兩艘勇敢的救援船，在看到共同體戰艦接近的時候，足足迷茫了半分鐘。然後，維修船繼續留下工作，天啟鷹便再次向著伏羲號撲了過來。氣勢悲壯而決絕，依舊是一個向風車衝鋒的堂吉訶德。
隻不過，今晚上地球將士們遇到的堂吉訶德的存量未免還是多了一些，大家的心態變早已經到了無喜無悲的地步了。
不過，那艘天啟鷹卻在凶猛的炮火把自己淹沒之前，打出了白色的投降信號。
緊接著，船上的艦長便發來了信號：“白隼4號驅逐艦，以及維修船泰巴奈17號，都願意向貴方投降。我們願意交出所有的武器和艦船，服從貴軍的俘虜管理條例。隻是，能否請貴軍基於國際公約，幫助我們對安國將軍，以及鈦城號進行救助？”
光幕上照出了這位驅逐艦艦長的樣貌。他並非人類，而是一個泰夫林人。
姆卡瓦參謀長微微蹙眉。他猶豫了不到一秒鐘，甚至都沒有請示餘連，便直接沉聲道：“貴軍並沒有討論國際公約的基礎。此時，藍星共同體並沒有與任何一個國家交戰，我們也並未收到相關命令。那麼，對我方所有的偷襲，我們都可以視為海盜行為和恐怖襲擊！上尉，您明白我的意思嗎？”
羅澤士不由得驚訝地看了參謀長一眼，萬萬沒有想到這位刻板嚴謹的管家類型的老人家，也會唱黑臉。可是，在仔細想想，一位優秀的助手，不就是要幫長官背鍋乾濕活的嗎？敬意頓時油然而生。
泰夫林人掙紮了半分鐘，終於頹然地點了點頭。
“我們會無條件投降，隻希望貴軍看著人道主義的角度，給我們以基本救助。”
這麼說倒是還算是中聽。姆卡瓦參謀長正想要答應下來，遠處便再一次發生了變故。那艘正在十幾萬公裡之外打飄飄的鈦龍號上，驟然發生了劇烈的爆炸。
餘連才抬起頭來，便聽到了羅澤士的報告：“鈦龍號，這是自爆了。”
“典型的蒂芮羅人。可以理解，可以尊重，但是不用敬佩。”餘連用冷漠的態度如此評價道，然後站起了身：“給大家三個小時的時間打掃戰場，輪換休息。到淩晨1點之前，繼續上路。我們現在的目的地，始終還是南天門。羅澤士，跟我來，我們去看看那位圖寒人元帥的情況。”
在場軍官們紛紛起立給率領他們取得了一場輝煌勝利的司令官敬禮，目送他離開艦橋之後，這才繼續忙於自己的工作。
大家都明白，現在這支特混艦隊的身邊，或許全部都是敵人，還遠遠沒有到可以掉以輕心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