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了。朕批準樞密院和大元帥府擬定的計劃,願宇宙之靈與你們同在,願勝利和榮譽永存。”
伊萊瑟爾大帝的聲音,就這樣瞬間越過了虛境之中那些無窮無儘的灰霧海洋,降臨到了他在主物質世界中所選擇的節點之中。以皇帝今時今日的能力,他的精神已經宛若深淵一般廣袤而深邃,意誌凝結而成的精神錨點早已經超越了空間和時間的束縛。
於是,在這一刻,在天域的龍臨宮謁見室中,等候許久的樞密院大臣們,都聆聽到了至尊的聲音。他們雖然依然沒有見到皇帝本人,但皇帝的聲音到了,皇帝的意誌到了,便代表皇帝本人到了。
於是,這些支配著整個銀河帝國乃至於半個宇宙的重臣們,紛紛單膝跪在謁見廳內,以最謙卑的姿態聆聽著來自虛空的神音。在那一刻,他們並不隻是在領受主君的聖旨,更像是在聆聽神諭。
“願勝利與榮譽永存。”皇帝那威嚴得宛若神祇般的聲音,在眾人的耳畔中響起。
樞密院的重臣恭敬地齊聲和道:“榮光永隨陛下!”
可緊接著,那威嚴的聲音忽然轉變了畫風,變得輕鬆了起來:“嗬哈哈哈,也不用這麼緊張。諸卿就算是不敢推演未來,也應該對自己國力有信心。無論結果如何,朕也還活著,總有兜底的時候。既然拿定了主意,便大膽地去做吧。”
大臣們再次齊聲道:“聖明無過陛下!”
雖然大家是在齊聲祝福,但是在這一刻,龍臨宮中的氣氛卻也熱血沸騰了起來。這些平均年紀已經進入老年階段的樞密院大臣們,頓時便像意氣風發的青年般抖索昂揚了起來。在這一刻,他們就像是聽到了父母對自己說,“出去闖吧,混不好回家也有口飯吃”。於是,安全感有了,鬥誌自然就有了。
從這個角度上來說,不管是支配著半個宇宙的帝國重臣,還是出去闖世界的青年,本質上的精神結構其實都是統一的。
“你們辦事,我總是放心的。”伊萊瑟爾大帝留下了一句蕩漾著歡樂的囑咐,他的意誌旋即也離開了這裡。
“所以,您就不能留下開個會像個正常的最高統帥一樣,再對隨後行動發表一點正經的指示嗎每次都由樞密院群議決定,我們的帝國豈不是顯得比對麵的聯盟還民主了”瓦爾波利斯宰相忍不住腹誹了一下。
可是,他才剛剛轉過了這個念頭,龍臨宮中的氣壓又是一沉。就算是在場的非靈能者也都能感覺到,這是皇帝陛下的意誌又回來了。
“現在一定有人在心裡說朕的怪話。然而,我卻還是那句話,你們辦事,我總是放心的。”皇帝的聲音中帶著笑意:“那麼,伊諾塔,把你的決定告訴大家吧。”
瓦爾波利斯宰相已經猜到了什麼,心中不由得發出了一聲複雜的喟歎。他抬起頭,看向了伊諾塔大公,卻將這位百歲老人那滄桑而老朽的麵容上,卻透著一股輕鬆的笑意。
大多數的帝國人都不會想到,這位樞密院的首席掌璽大臣,理論上帝國的第二號人物,帝國的武勳貴族的領袖,其實是一直反對這場還未發動起來的戰爭的。
在半年以前,當奇跡之環的誘惑擺在了帝國麵前的時候,當大元帥府中的戰爭瘋子們準備擬定作戰計劃的時候,伊諾塔大公是這麼說的:
“我們或許會在軍事上取得勝利,我們或許會找回一點點五十年前失去的榮光,但我們卻很難真正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可即便如此,他依然還是支持大家開始進行戰爭準備。按照大公殿下的意思,就算是最終打不起來,也可以測試一下帝國的動員力,看看在和平了五十年之後,蒂芮羅人的劍是不是便不再鋒利了。
而現在,一直在虛空之中暢遊的伊萊瑟爾大帝,終於給這件事的爭論畫下了一個句號。
在大家的視線中,這位已經超過了百歲的老人已經直起了身,身形忽然挺拔了起來。周身頓時便蘊含著宛若年輕人一樣矯健的力量感。
衰老的麵容,年輕人的身軀。
瓦爾波利斯宰相總覺得自己像是看到了皇帝的影子。然後,他便聽到大公道:“好了,我會是最後一次,以樞密院掌璽大臣的身份,主持這一場會議了。”
在場的諸位自重身份,倒是不至於當場嘩然。可是,這個消息卻也確實讓他們心神劇震,一時間都陷入了沉默。
“你們這些殺胚,對,當然也包括我這個老殺胚,實在是太懂得如何發動戰爭,也懂得如何進行戰爭。所以,陛下和我,都從不擔心後繼無人。”伊諾塔大公一邊笑著,一邊從宮廷侍從手裡雙手接過了鑲嵌著樞密院紋章的盒子。
大家都知道,這便是代表著樞密院首席的印璽了。
所以,樞密院的掌璽大臣,帝國諸臣之首的大位,就要這麼轉移了要知道,在場的隻有身在天域的樞密院大臣,像是星界騎士團大團長薩督蘭公爵,新大陸軍政長官蘇琉卡王,都還不在呢就這樣直覺決定如此重要的崗位,是不是有點太隨性了
在場自然有人會這麼想,但也不敢表示反對。他們所認識的伊萊瑟爾大帝,也就是這麼一個隨性的人。
話又說回來了,對一個力量堪比神祇,且在至尊之位上坐了二百年的神皇來說,一切的宗法禮儀都隻能為他的意誌而讓路了。
大家這才忽然意識到,皇帝陛下的意誌卻不知道何時,已經無聲無息地離開了。
衛倫特王用恭敬而肅穆的目光向舉起了印璽的大公行著注目禮,心中卻不是太愉快。他真的沒有想過,伊諾塔大公居然會在這個時候撂挑子,更沒想到皇帝陛下居然還同意了。他就是這樣的人,對所有超出己方估算的突發狀況,都會很不愉快的。
不過,仔細想一想,這似乎也不是壞事。
伊諾塔大公雖然支持大家製訂這場戰爭的計劃,但其實骨子裡還是相當“穩健”的。不少年輕的帝國將領甚至還在背地裡說,果然人上了年紀就是不行了。伊老爹年輕時候是何等豪勇,但到了含飴弄孫的階段,魄力和膽量竟然便沒了。
現在,衰老的大公一旦退了休,最有資格擔任樞密院掌璽的,其實就是索雷恩王了。這位可是妥妥從戰場上滾下來的選帝王,掌管過大元帥府的軍政,也是去年蕩平掠奪者的帝**司令官。他如果掌管了樞密院,戰事決策說不定會更加順利的。
衛倫特王其實一直都覺得,自己這樣的龍章鳳姿,天日之表,文韜武略,且又正直青年的龍王,才是最有資格掌管樞密院的。可是,就算是驕傲如他,也知道自己的資曆和功績還真當不起這個職位,還是暫時蟄伏一番的好……
當然了,如果是真到了帝位即將更迭的階段,這麼重要的位置,拚了老命也必須要爭上一番了。可從剛才的狀態來看,皇帝陛下明顯是精神得好,說不定還能再續上一兩百年的呢。
衛倫特王看了看自己正對麵的索雷恩王,卻見這位功勳卓著的大選帝王,臉上也帶著一絲意外。很顯然,對方也並沒有收到消息。
衛王忽然覺得好像有點不妙。
然後,便見伊諾塔大公道:“所以,陛下和老夫已經研究決定了,瓦爾波利斯卿,就由你來擔任下一任的掌璽大臣吧。當然,這並不意味著你就可以卸下宰相府的重擔了。”
衛倫特王恍然大悟,心想這或許便是我的思維盲點了。瓦爾波利斯在樞密院的座次本來也是次席,和索雷恩王是並列的。他來接任,其實也是合情合理的……才怪啊!
就連他這樣工於心計且擁有超高表演技巧的人,一時間也都不知道應該做些什麼表情了。
在帝國的政治體係中,樞密院是皇帝意誌的衍生,也是武勳貴族和軍事公民們的代表。宰相府則是行政官僚們的唯一領導部門。這兩者天生就應該處於統一而又對立的立場上的。在過往的帝國曆史中,當然並不缺乏東院的榮耀和西府的權柄歸於一生的權力者,譬如說伊雯雅大帝的老情人夏伊爾大公之類的……但這些人,哪個不是能青史留名的賢相呢
退一萬步說,哪位樞密院的掌璽大臣,不是蒂芮羅軍事貴族們的話事人呢
瓦爾波利斯宰相或許算得上能吏,但畢竟是被皇帝拔於微末的暴發戶,在擔任宰相的過程中也沒少動過勳貴老爺們的蛋糕。在老牌軍事貴族的子弟中,這家夥妥妥便是天字第一號的國家奸臣了。
他這樣的人,在樞密院占上一個位置就已經讓不少人捏鼻子了,又何德何能坐上首位呢
然後,便見對麵的瓦爾波利斯宰相也露出了非常震驚……或者說,設計得非常恰到好處的震驚表情:“下官並非是貴族出生,而是官僚出生的宰相。”
“帝國宰相,本就是官僚之長嘛。”伊諾塔大公道。
“下官的意思是說,下官並未有過從軍的經曆,實在不通軍務。”瓦爾波利斯宰相歎了口氣:“您說說看,我這樣一個普通家庭出生的教書匠,怎麼就能掌管樞密院呢”
“陛下既然已經研究決定了,那麼說你行你就行,不行也一定能行。”伊諾塔大公打著哈哈揮了揮手,接著又道:“你說過,你不通軍務哈哈哈,或許陛下要的便是這一點呢這個桌子上,懂得如何開戰的很多,懂得如何戰鬥的也很多,但有的時候,需要的是懂得如何結束戰鬥的人。”
沒等到其他人反應,伊諾塔大公的目光已經投降了索雷恩王:“殿下,老夫傳達的是陛下的旨意。你的意見如何呢”
選帝王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對宰相道:“我隻想知道,我們的艦隊怎麼樣了。”
“禁軍艦隊所有的主力艦隻,已經完成了保養和出航準備。”宰相公事公辦道。
“大元帥府下達給各個折衝府的動員令怎麼樣”索王又問。
“昨天在宰相府會議上,被我親自否決了。”宰相用理所當然的口吻回答道。
……於是,現場的氣氛便忽然凝固了下來。
就在大家都在以為分彆掌管著軍和政的兩位大佬會當場打起來的時候,暴脾氣的索雷恩王,不止一次在一眾普通士兵們麵前把一位將軍訓斥得無地自容的索雷恩王,卻露出了欣賞的神態,上下打量了對方一番,笑道:“……好吧,現在我相信了,您或許是我們現在的帝國,難得知道戰爭該如何結束的人了,,我願意配合您。不過,首先得先談開始,才能談結束。”
幾乎在同一時刻,遠在新大陸,並沒有參加天域那場樞密院會議的薩督蘭公爵,卻也同意感受到了那宛若神祇一般浩瀚的意誌。
他在自己閉關的靜室中睜開了眼睛,但這時候,那股浩瀚的意誌便宛若落潮一般迅速退了下去。
不過,對薩督蘭公爵來說,這便已經足夠了。他調整了一下呼吸,讓自己的心境完全地平靜下來。
他知道,當陛下批準樞密院的計劃之後,自己也即將迎來命運最大的挑戰。隻有闖過了這一關,他才有叩問真理之側的資格。
作為身經百戰的星界騎士團大團長,他已經過了需要靠著熱血和鬥誌跨越艱險的年紀了。現在,他所需要就是心若止水,越是需要跨越刀山火海,便越是需要心無旁騖。
然後,他的耳畔中,再次充斥起了荒腔走板的歌聲:“對麵的老薩看過來。看過來看過來!這裡的虛境很精彩,請你不要不理不睬。”
帝國文化博大精深,實際上對方也隻是在歡唱一首在帝國流傳了上千年的流行情歌,大宇宙之外的觀察者領回家精神就可以了。
薩督蘭公爵歎了口氣:“心,心若止水……”
“我沒有什麼宿敵,因為帝國都是菜瓜噢噢噢噢半個宿敵都沒有,因為帝國都是菜瓜噢噢噢噢”
“無心無體,無識無嗔……”薩督蘭公爵又對自己說。
“老薩帶人去侵略,嘚瑟了。遇上一個蘭大爹,被揍了。多虧皇帝現身快,送到醫院躺五年,好啦啊不對,唱錯了,是好不了啦”
於是,魔性的歌聲隨即停了,接著便換成了魔性的嗩呐聲,卻依舊毫不停歇地關注入了他的耳朵中。
閉目養神的星界騎士團的大團長終於拍案而起,伸手一劃便撕開了一個空間口——這當然不是他已經強大到了可以無視空間法則的地步,而是因為那空間錨點就隱藏在歌聲和嗩呐聲的音律起伏中。在普通人看來,這或許是隱晦的傳信,但對他們這種即將踏上真理之側的半神來說,幾乎相當於是在自己麵前扭屁股了。
“蘭九峰!你欺人太甚!”薩督蘭對著打開的空間口,對裡麵大喝道。
過了將近半分鐘,對麵才飄過來了一個聲音:“瞧你這一本正經的樣子就很呆,不欺負你老夫實在是意難平。有本事你倒是還回來啊”
“我才不過來,又本事你過來啊!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