陣列圖中溢出來的光束仍然照耀著遠方,便宛若指天長劍一樣深深地沒入了那一團陰影。咋一看,就隻像是探照燈的光柱談到了不可見底的深海漩渦之內。緊接著,那光束似乎是終於觸及到了什麼實體,居然開始一圈又一圈地擴散著,最後到了完全可以供普通人鑽入其中的地步。
空間天梯?吉婭菲爾很快想到了一個可能。
她畢竟是名門出生,見多識廣的星界騎士,見過有些站在神秘學頂端的高手做過這樣的操作。通過這樣高深莫測的神秘學技法,頂尖的靈能者便能完成縮地啊不,縮空成寸的效果。當然,這種能力其實是有極限的,頂多能從某個行星地表跑到近地軌道上的衛星上。想要無限度的進行宇宙穿梭當然不可能的,想要肉身躍遷就更不可能了。
隻不過,在宇宙艦隊的大決戰中,有了這種操作,最頂級的靈能者倒是真的能玩出無限製跳幫的操作來,不斷地在敵艦上玩出一騎當千萬夫莫敵的場麵。到了那個時候,除非是己方也擁有同等級的靈能者,否則多少大軍都確實那這種超出常識概念的敵人無計可施。
再仔細看看,這光柱確實有那種味道了。可是,吉婭菲爾並沒有完全把握。更何況,這裡是畢竟是真假莫名,虛實難辨的奇特空間,光軌伸入了遠遠的黑影之中,但在周圍灰蒙蒙的霧氣的交纏中,卻根本難以判斷距離。
這種感覺讓伯爵小姐非常不愉快。要知道,在正常的宇宙中,她甚至能憑靈能者的直感把百萬公裡之外的敵艦的距離給確定到個位數。這種天賦的感知能力已經絕不是個普通的“守護”了,甚至還有大佬們覺得她應該是選錯星環了。
可是,在這個空間中,伯爵小姐引以為傲的天賦能力,卻並沒有絲毫可以發揮的餘地,就算是勇毅如她,望著這道漸漸凝滯下來的光軌,也都有點猶豫了。
就在這個時候,她卻聽到旁邊的餘連,正在用自己完全聽不清的口齒哼唱了兩句。
“這是一條聖潔的天路……”餘連一邊哼著,一邊已經邁著六親不認的步伐向光軌走去,接著來了一個虛空攀爬台階的動作。
吉婭菲爾還沒有來得及提醒,便見對方已經立在了光軌上。那薄薄的一層半透明的光環,似乎成了可以依托人的實體。
“這,真的是空間天梯?”
“這般高深的靈能技法,我可不太懂,甚至連見都沒見識過。”餘連哈哈一笑:“但是,我們也沒有彆的選擇了。這裡雖然不是虛境,但無處不是以太虛無之海的氣息。身處如此壓抑的灰霧之中,誰又能確定之後會發生什麼情況呢?吉莉,你也不想巴爾巴羅莎號受到什麼莫可名狀的靈能侵襲,出去以後就得報廢吧。”
吉莉?菲菲無聲地嗬嗬了一聲。不過,她現在隻是餘連的副官,自然什麼都沒有說。
吉莉?伊娜微微地皺了皺眉,偷偷看了看菲菲,又偷偷環視了一下四周,覺得自己還是應該琢磨一下帝**什麼時候把自己的紋章機送來才好。
吉莉……女伯爵小姐覺得有點新鮮,在父母去世之後,除了布倫希爾特,就是家族的近支長輩、授業恩師和騎士團的直係長官,都不會再用這個昵稱稱呼自己了。即便是她,也難免覺得這家夥未免也太自來熟了。
不過,現在卻也不是計較這個問題的時候了,她揮了揮手,示意副官把大家的紋章機送過來。
“那麼,無心營呢?”副官問。
吉婭菲爾看了看餘連,見後者隻是朝自己不明所以地點了點頭,便直接按照自己的判斷下令:“繼續待命。”
這時候,餘連已經不知道什麼時候摸出了一副藍色的手套戴上,並且按住了紫紅色的臨光的矛杆。他向大家比了一個加油的手勢,隻是往前走了一步,整個人的身形就像是忽然進入了重力井的戰艦似的,當場就被壓縮成了一條線,接著便已經不見了身體。
披著督查官製服的石心先生在衣領的肩章上按了一下,灰色的製服大衣頓繃緊,變做了包裹身軀的動力服。他提著折疊弓緊隨其後,也一躍上了光軌。
吉婭菲爾終於忍不住“啊”了一聲,卻已經阻止不及了。
菲菲倒是笑道:“玄妙的神秘學攻防領域,其實是不存在後方還是前線的概念,也很難用常規的兵法來試探虛實。可偏偏有不少資深靈能者都想不通這個道理。“
吉婭菲爾看了看菲菲,也笑道:“確實,有的靈能者,明明已經位列聖者乃至半神之位,卻總是起居八座藏於後方,遇事隻會讓爪牙們先去探路送死,唯獨隻有搶功的時候勇猛得像個死士。可有的超凡者者,卻從一開始就是身先士卒的勇者。很慶幸,帝國的至尊和著名的大騎士長們,都是後者。”
這話其實有點幸存者偏的意思。銀河帝國確實是代代神君,但注重文治者有之,寬厚仁慈者者有之,陰謀家類型同樣也有之,卻並不是每個皇帝都有親自上陣砍人的癮。隻不過,皇帝畢竟是武德充沛的蒂芮羅人有且唯一的最高效忠對象。於是,寥寥無幾那幾個擁有“大帝”稱號的,自然也都是勇冠三軍的主。
譬如說,當今的伊萊瑟爾大帝,在遇到類似情況下都是衝最前麵的,年輕的時候甚至有過好多次越級挑戰的經驗,壓根就沒有“輕而無備”,“君子不立圍牆”的概念。
正是因為這種款型的皇帝太出名了,便整得大眾都覺得銀河帝國的皇帝必定也是能提刀砍人的超級猛士。這或許也算是某種刻板印象吧。
隻不過,帝國方麵對這種“刻板印象”還是很甘之如飴的。
吉婭菲爾又笑道:“你看,菲娜小姐,我家殿下說得應該是對的,餘連閣下其實一點都不像共同體的靈能者。”
言外之意,這種一馬當下的作風,分明就是皇帝陛下的徒子徒孫,乃是天生的星界騎士啊!
她剛想這麼說,菲菲便搶先道:“確實,當他拿著皇帝的兵器,用著皇帝的技法,而且作風也像一個皇帝的時候,那到底該是……”
吉婭菲爾覺得這話有點接不下去了,便隻道:“我隻是想說,他應該把先把甲穿上的。”
“可能是因為,甲對他已經沒用了?”克雷爾·貝爾蒙特在旁邊不陰不陽地補充了一句:“反正對石心督查官已經確實沒太大用處了。”
所謂的“沒用”,自然是說明紋章機這種“科技造物”的機能,已經跟不上靈能者自身的實力了。這聽起來當然也是很合理的,畢竟石心先生這樣的一級督查官已經是六環了,到了這個境界,紋章機確實沒什麼卵用了。
可問題在於,某人好像一直都是在自稱自己為五環的。
吉婭菲爾若有所思,菲菲則不置可否地嗬嗬了一聲,開始去檢查已經送到觀星台外麵的紋章機。
“這個給你。”她指著餘連的那台,對伊娜道。
後者點了點頭。
而這個時候,女伯爵已經用千錘百煉的速度披掛完畢,將原子光矛的矛杆順手往腰間一插,自己則一手提著鑽頭那麼大的衝擊矛,一手提著爆能機關炮,一馬當先便向著光軌的彼端撲了過去。
就這樣,巴爾巴羅薩號的一眾靈能者們,便就在普通官兵麵前上演了一次複數人形躍遷的名場麵。船上的將士們雖然都是精挑細選的帝國海軍精英,卻也確實沒見過這樣的場麵,一時間都沉浸在看上帝的衝擊感中而難以自拔。
如果不是對麵的宛若黑洞一樣的漩渦忽然閃起了白光,無畏艦上的一眾官兵們可能會更加沉迷也說不定的。
這個時候,明亮的白光之後,比起巴爾巴羅莎號足足大了千倍以上的巨型戰艦,船頭尖端掛著花瓣般的巨大炮火,分開了灰色的霧氣,出現在了巴爾巴羅莎號近在咫尺的空間之中。那鋼鐵的身軀,頓時填滿了船上官兵們所有的視野。
在現實的宇宙,堪稱泰坦之下最強戰艦的巴爾巴羅莎,在這艘巨物麵前,渺小得仿佛獅子麵前的螞蚱,便連當它獵物都不夠格。
這是何等讓人震撼戰栗的一幕,不少官兵甚至不受控製地尖叫了起來。
可是,坎伯爾上校同樣也大聲喊了起來:“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如果是這樣的戰艦,當他忽然出現在我們麵前的時候,光是引力就能碾碎我們了!”
“可是,探測顯示,這怪物的質量,達到了四千億噸……”一個技術官看了看自己麵前的儀表盤,驚魂未定地道。
艦長瞥了對方一眼,冷笑道:“有的時候,連自己的眼睛都不可信,更何況隻是沒腦袋的機器。”
好吧,如果有智械兄弟會和十三營的人在此,一定會有彆的意見,但在此起此景之下,上校的話確實是很有說服力的。
全艦官兵望著近在咫尺,如同吞天怪物一樣的巨艦,雖然還是覺得膽戰心驚,但不至於連看都不敢看了。
“要攻擊嗎?”副艦長問。
“若那玩意是實體,攻擊了也沒用。若它隻是我們無法理解的神秘學現象,那也超過了我們的應對範圍。”坎伯爾艦長嗬嗬一笑:“等著吧。這是我們目前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他的判斷是正確的。在後來的幾分鐘時間裡,船上的大家雖然一個個大氣都不敢喘一下,但那鋼鐵巨艦依舊是一點動靜都沒有。
坎伯爾艦長的精神隨即鬆弛了下來,甚至有點想笑。
可緊接著,那巨大的戰艦忽然搖身一變,卻變成了一個長滿了口器、利牙,伸展著無數觸手,張開了無數眼睛的巨大魔怪。他仿佛無時無刻都不在變換著自己的形態,唯獨那些布滿了血絲和惡意的眼睛,卻始終在注視著巴爾巴羅莎號上的一切。
可是,坎伯爾艦長僅僅隻是和其中一隻眼睛有了瞬間的對視,就翻起一種快要嘔吐的眩暈感。可是,他不但沒有覺得恐懼,甚至還莫名輕鬆了下來。
“關閉所有的穹頂和視窗,除了觀星台。”艦長下令。
見大副正在用疑惑的目光看著自己,這位看就很硬漢也很剛的艦長笑著補充道:“我可不懂這些神秘學的事,隻知道做自己懂的。放寬心想一想,我們無非也是在這裡裝個鴕鳥,聽天由命罷了。我很不喜歡讓命運掌握在彆人手中,但至少繩勝在輕鬆。隻要想想艦隊的其餘戰艦,應當沒這麼詭異的狀況,但說不定危機是大多了。”
耶格爾·索拜克準將是被緊急的呼喚聲吵醒的。他奮力地推開了壓在自己身上的某處艦橋的構建,又憑著本能站了起來。幾名艦員趕忙跑過來將自他付住。
一直到了這個時候,索拜克才算是全部恢複了神智,趕緊檢查了一下,發現自己雖然被頭上吊下來的某個吊頂的碎片砸到了腦袋,但除此之外便彆無損傷了。
他畢竟現在也是個三環大佬,受過薩督蘭公爵的調教,還有恩師送給自己的護身符,吊頂碎片正中腦門,卻也僅僅隻是讓自己暈厥了一小會。
索拜克又看了看時間,確定自己確實躺了還不超過半分鐘。
“閣下,閣下,請通報艦橋情況!閣下,您還安全嗎?索拜克閣下!”通訊終端的後方傳來了塞爾璐侯爵千金的緊急呼喊。到了最後,她的聲音中似乎已經帶上了一絲哭腔。
“我沒事……”耶格爾·索拜克隨口回了一聲,環視著艦橋內的場景。很顯然,暴風雪號的艦橋剛剛受到了敵人的攻擊,但晴空級不愧是完美的重巡洋艦,雖然被命中,但對方的攻擊並沒有擊穿艦橋外部的反應裝甲,隻是引起內部的地震而已。除了自己倒黴被掉下來的天花板砸到了腦袋,艦橋內隻有七八人受傷,正在接受救治,不少士官甚至還在各自的崗位上忙碌著。
“閣下!”一位通訊軍官大聲道:“我們失去了外部通訊。損管組已經過去了!”
“信號燈失靈,我們正在搶修!”大副則補充道:“未免其餘友艦誤會,是否掛信號彈?”
索拜克下意識地點頭道:“信號彈可以準備……等等,剛才是怎麼回事?”
“一發質子魚雷!”炮術長道:“爆炸中和護盾之後,有兩發分離彈頭掛到了外反應裝甲。我已經命令反擊了。偷襲的掠奪者戰艦已經被擊沉!”
“乾得漂亮!”索拜克是真的為自己有如此靠譜的小夥伴們而自豪的,可這時候,他也隨即意識到了什麼。
我現在可是副司令啊!雖然司令是某宿敵但我確實是整支艦隊的三把手,戰艦的情況,為何都來找我請示呢?
“紅山艦長呢?”他問道。
眾人麵麵相覷。
“紅山艦長何在?”他用更大的聲音道。
大副和炮術長麵麵相覷,隨即歎息著讓開了一個視線。一個躺在動力擔架上,紋絲不動的身軀,就這樣落入了他的視線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