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轟鳴的機關炮中奔湧而出彈雨的瞬間,布倫希爾特的頭腦出現了短暫的空白。
她不想看到一個無辜的婦孺被撕成碎片的樣子,或許,更不想看到那個無能為力的自己。
可就在這時候,她眼角的餘光已經目睹到了一個人影閃在了人群之前,隨著空氣漣漪的波瀾驟然升起。子彈落入了那氣流形成的漩渦之中,再無法前進一步。
布倫希爾特已經看清楚了那個人的身影,不由得長舒了一口氣。
是個有頗有武德和騎士精神的高士啊!
蘇琉卡王的心中閃過了一絲欣賞,隨即沉下了臉,手腕一緊,瞬間便又是超過十次的突刺。劍鋒全部都擊打在了一個點上。女人手腕上那用納米機械化作的利刃,頓時開始崩裂。
她現在已經完全可以放手一搏了。當然,她也完全不知道,那個“很有騎士精神的高士”,現在正在懷念人生。
我是誰?我在哪裡?我到底要乾什麼?餘連一邊思考著人生,一邊靈能形成的力場漩渦收回,那些浮在空中子彈頓時像失去重力似的,叮叮噹噹地落了一地。
……我剛才不是準備和人群一起混出去的嗎?怎麼就衝出去救人了?
實際上,早在那個義體人刺客衝著那對母子開火之前,餘連幾乎是連想都沒有想,本能般地就閃在了對方麵前。
他作為一個走平衡路線的“鍛神者”,目前並沒有掌握力場盾之類的烏龜殼技能,便隻能用最基礎的靈能念動技能形成一個力場漩渦,把子彈給攔下來——他當然也可以用元素細胞之類的技能把身體鋼鐵化硬抗,但這樣逼格豈不是掉光了嗎?
可我們也知道,越是基礎的技能要達到進階的效果,便越考驗靈能者的細微操縱能力。於是,這麼一陣猛如虎卻沒什麼聲光效果便也刷不了多少逼格的操作下來,餘連居然覺得有點小累了。
虧大了啊!
他在心裡感慨了一聲,回頭看了看被自己救下來的那對母子,卻發現那個貴婦人居然已經爬起來了,連感謝的話都來不及說,抱著自己的日子又在往門口擠。
倒是那個小男孩已經停止了哭泣,正睜著大眼睛好奇且崇拜地看著自己。
說實話,這麼小的孩子,遇到緊急情況居然沒有被嚇傻,雖然在哭,卻還想著要去保護母親,光憑這膽魄和責任心,前途就已經不可限量了。隻要沒有夭折,未來大概率是會成長為一個傑出人物的。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帝國貴族中的佼佼者,對普通勞苦大眾,以及地球人民來說,至少也是個精英怪甚至小boss吧?我這算不算是給自己挖坑?
剛想到這裡,餘連頓時就有點想嘲笑自己了。
這孩子就算是未來長成軍(喵)國主(嗚)義的急先鋒和屠殺鎮壓人民的劊子手也如何呢?至少現在,他就是一個勇敢的好孩子。他和他的母親,也隻是被不幸卷入一場刺殺事件中的無辜婦孺而已。
就算是封建時代以武犯禁的遊俠,都不會對無助的婦孺見死不救。何況本大俠畢竟是李教員的學徒,一個有理想有追求三觀端正的布爾什維克,總不能因為未來還沒發生的事,就自由心證吧?
餘連向那個勇敢的貴族孩子留了一個安心的笑容,站在原地,封鎖住了那個義體殺手可能攻擊民眾的路線。
這隻是為了以防萬一。
實際上,在這個時候,那個刺客已經被布倫希爾特一劍捅穿了脖子,那個觸目驚心的豁口之中,滲出了猩紅的血漿,卻也同時飛濺出了透明的液體和閃爍的電弧。
這家夥的改裝還真挺喪病的,居然連咽喉這種要害位置都鋪上了機械和能量管道,對正常人來說,這實在是太難以接受了。這不,就連現場這幾位彪悍的女士,都露出了驚愕的表情,甚至還難掩一種生理性上的厭惡。
餘連不得不表示,這些姑娘實在是太沒見過世麵了。兄弟會和十四營的那些改造怪,要是不把自己的心臟換成個微型核反應堆都不好和人打招呼。
不過,就算是身體一半以上的部位都是機械的義體人,這也絕不是能大而化之的傷勢了。這位“雯娜”小姐雖然沒有像正常人那樣下意識地去伸手捂自己的脖子,但動作已經明顯出現了一絲僵直。
乘著這個機會,吉婭菲爾女伯爵當下便是一個飛撲竄了過來,一個膝撞就砸在了義體人的臉上。她的膝蓋衝撞上明顯是帶了震蕩波動的效果,當場就把人家的腦袋給撞出了馬賽克的效果,看得餘連也都有點瘮得慌。
為什麼你們這些姑娘,搏擊的時候總喜歡用膝蓋呢?小拳拳捏起來捶胸口難道不香嗎?
至於那個義體殺手,已經失去平衡當場倒地,半拉腦袋仿佛破碎的積木一般崩裂了開。很顯然,這是因為她頭目納米機器被靈能形成的震動打擊當場破壞的緣故。
於是,她麵目的下半部分呈現了一個相當獵奇的姿態,露出了半機械半血肉的口腔和喉管。頭臉上半部分的眉目則出現了詭異的扭曲和變形,抽搐了一下後,直接露出了另一個人的樣貌。
“這,她是通過納米機械進行變形的。”吉婭菲爾倏然一驚,但她依然不放心,當下便伸手猛地插入了對方的胸口,隨即便是一個劃拉。她就仿佛是在徒手將敵人開膛破肚似的,硬生生地從義體人的軀乾裡掏出了一枚還在閃爍著微光的儀器。
“這是他的能源動力核心……”女伯爵沉聲道。
很少有人知道,吉婭菲爾除了是位優秀的星界騎士,在帝國皇家海軍學院讀大學的時候可是拿到了一個機械工程碩士學位的,平時也沒少和各種自律機械打交道,這才能很快地找到對方的能源核心所在。
果然,刺客的身體在顫抖了一下之後,接著便像是斷了電的機械似的,直接便不再動彈了。
然而,布倫希爾特瞟了一眼對方的傷口,看著淌出來的鮮血和還在抽動的臟器,很快就做出了判斷:“義體人?”
吉婭菲爾蹙眉點了點頭。
她們當然知道,銀河帝國是禁止義體改造的,可同樣也知道,這種事情是不可能完全禁絕的。
彆的不說,帝國邊境那些專門用於流放罪犯的“黑勞士”星區中就有的是把自己改造得喪心病狂的鬼畜半機械人。當地的管理者對此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反正帝國政府對那些地方的要求就是按時交錢交貨便可以了,其餘的也懶得理會。更何況,義體人乾起活也比普通人麻利多了。
“可是,納米機械的義體化嗎?我從來沒有聽說過這個技術。”吉婭菲爾很快就指出了其中的問題。
布倫希爾特點了點頭,看向了已經來到她身邊的奧斯坦娜,沉聲吩咐道:“讓她活。”
奧斯坦娜點了點頭,蹲下伸手在義體刺客身上一抹,溫潤的白光閃過。她的傷口頓時就止住血了。不過,你要以為這位麵無表情的知性美人是個麵冷心熱的奶媽就太膚淺了,隻見她把包裹著白光的手在刺客的軀體上下滾動了一下,接著便在下腹的位置忽然停頓了下來。
“站遠一些,殿下。”她說。
很顯然,奧斯塔娜小姐已經通過靈能,察覺到了潛在的危險源。
作為蘇琉卡王的情報主管,她還是非常懂行的。要知道,專業的刺客的基本職業道德,就應該是做好了行動失敗便當場自殺不留證據的覺悟。更何況,這種連心臟都能改成電池的義體人,要想在肚子裝個炸彈也是很簡單的了。
“動手就是了。”布倫希爾特麵無表情地道,卻一步都沒有動。
奧斯坦娜小姐大概是太清楚主君的性格,同時也對其實力很有信心,便沒有再勸,直接用手撕開了刺客的下腹。於是乎,這位可憐的刺客小姐,一分鐘之內連續被人徒手開膛破肚了兩次,要是掐頭去尾隻留下中間這一段,都足可以用在恐怖片上了。
奧斯坦娜很快便將一枚比彈珠還小上一圈的銀色圓球掏了出來,接著露出了疑惑的神情。她是做情報工作的,但也沒有見過這種結構的炸彈,不由得看向了那邊有軍事工程師屬性的吉婭菲爾。
然而,有軍事工程師屬性的女騎士小姐也搖了搖頭。
這是米伽晶體炸彈,乃是十四工坊的大技霸,米伽諾達博士開發出來的武器。主要戰鬥部的晶體是用高爆微粒濃縮而成,威力是目前各國主流高爆炸藥的5倍以上。不過,這種事情,我才不會說。
另外,這種晶體炸彈的技術含量其實並不算高,就算是提前落在帝國手中,也算不得什麼事。
奧斯塔娜倒是一點都沒有露出失望的神情。她覺得這不能算是個壞消息。沒有見過的東西,隻要能夠分析出來,一定會有很多收獲的。她用靈能感應了一下這物件,確定妻內部的能量已經陷入了冷卻狀態,這才遞給了一個剛剛趕過來的衛士手中。
在這個時候,現場的情況終於要有序了一些。見刺客已經被“擊斃”。方才被嚇得驚慌失措的賓客們也冷靜了下來,總算是一批的侍衛擠開了人群,進入到了屋內。
他們明顯都是訓練有素的精銳,這從他們攜帶的裝備之齊全便可見一斑了。有個一看就很精乾的軍士長,先是往慘不忍睹的刺客身上扣了兩個電磁鎖鏈,又摸出一根足有兒童的手臂那麼長的針管,就像是給牲口打針似的用力紮入了對方的體內,然後隻花了不到兩秒鐘,就將那麼一整管藥水都壓了進去。
如果是普通人被這麼折騰,不血液逆流才怪了。不過,考慮到這位義體人刺客小姐連心臟部位都換成電池了,說不定還真的吃這一口。這不,她確實重新開始喘氣了。
當然,考慮到刺客臉龐的下半部分,因為納米機械的崩潰已經慘不忍睹,很難說到底是在呼吸還是在崩潰。於是,便有士兵直接把一台怪模怪樣的麵罩往她的臉上一扣,然後將其扔在了一個自帶維生裝置的動力擔架上,直接就出了門。
布倫希爾特一直目送著刺客的身軀被送出了門,這才對餘連露出了一個尷尬的笑容:“……抱歉,原本今天應該是有一個美好的夜晚的。可惜,這個宇宙中,總是出現各種各樣肮臟腐臭的魑魅魍魎,就是見不得任何愉快的時光呢。”
餘連瞥了對方一眼,心裡多少對她還是有點同情的。好好一個王家千金,第一次作為主人舉辦了一場大型的舞會,結果便鬨出這這種狀況,還真挺倒黴的。搞不好從此以後就對這種活動有心理陰影,從此自絕於社交界了。
e,這麼一想,布倫希爾特在帝國高層中的人望說不定多少也會受點影響。這小蝴蝶的翅膀扇上那麼幾下,她以後搞不好就登不上帝位了呢。這豈不是功德無量?
想到這裡,餘連便用溫柔如水的口吻安慰道:“這就是我們這個宇宙不完美的地方了。不過,正是因為不完美,吾輩奮起,才有意義啊!”
蘇琉卡王不知道有沒有得到安慰,但確實是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我已經封鎖聖樹宮了,還是要花一段時間做做排查。餘連卿就現在這裡休息一下,不要走動。”
所以,我可以吃橘子了嗎?我剛才就注意到了,那邊桌子上擺著不少小點心,應該就是安鐸羅捷公爵手做的吧?其中有一盤,看上去是橘子,但聞著氣味絕對是某種烘焙的點心,卻也不知道是怎麼做成的。
“放心,我剛才已經確認過了,齊先生那邊是安全的。”布倫希爾特又補充了一句。
餘連心想我倒是一點都不擔心他老人家。方才簇擁著他離去的那些迷弟迷妹們中明顯有幾個靈能者,應該還是比較安全的。
布倫希爾特這便準備離開了。可是,她剛走開了幾步,卻忽然想起了什麼,忽然又轉過了頭:“對了,餘連卿,你剛才……是如何識破對方的身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