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旺達教主和柯爾摩都是聰明人,都沒有馬上無謀做出進攻的行為。他們互相戒備地對視了幾秒鐘,隨即恍然意識到,雙方應該都抱有同樣的打算。
這個世界上最尷尬的事情之一,就是跑路的時候被人發現了吧?當然,如果這時候發現對方也是跑路的,便不知道到底是該尷尬還是屈辱還是心心相惜了。
接著,便又是長短半分鐘的僵持,一個人類一個魯米納人一時間竟然都不知道應該用什麼表情才好。於是,他們隻好同時擠出來了一個相當難看的笑容,一個的嘴角褶子都快要抽斷了,另一個臉上甲殼都要皺到一起了。
“您方才……應該是和幾位戰士在一起的吧?”旺達教主問。
“是啊,可惜都走散了。”柯爾摩悲傷地道。
是你壓根就不準備帶著他們吧?肯定也是隻準備了自己一個人逃亡的資源,要不就是也有什麼見不得光的秘密。嗬嗬~~~看你平時一副濃眉……濃殼大眼的樣子,想不到也不是這種貨色啊!
無恥之尤!卑劣之極!這個德行也好意思說什麼“白將軍”嗎?
“您呢?瑙溫先生呢?還有你的護衛呢?”
“他們都……他們為了掩護我撤退,決定留下來斷後!”
斷你個頭的後啊!有特麼不是有大批追兵在後麵窮追不舍!你當我不知道你這個陰險的邪教頭子其實是個“醫師”嗎?也即是純淨星環的第四環,力量正著來自然可以活死人肉白骨,反著來卻可以把彆人的肉和白骨化作治愈自己的養分。
瑙溫先生和他的部下一定死得苦不堪言。
惡毒啊惡毒!你從靈魂到精神都在散發著腐朽的屍臭味啊!這是你的惡毒,可卻是瑙溫先生他們的忠誠!
“……以前的恩怨和齟齬就不要再提了。其實,仔細地想一想,我們也並沒有無法解決的恩怨啊!”旺達教主道。
柯爾摩表示讚同:“的確,若再衝突,會笑掉大牙的便是我們共同的敵人了。”
旺達鬆了一口氣。對方的環數不高,但比起自己的“純淨”更適合正麵戰鬥,手裡還有原子光矛,自己的身上卻還有傷。若真的打起來,也不容樂觀!
“那麼,保重……我要走這邊。”教主指了一條岔路,通往死路。
柯爾摩點了點頭:“保重。希望下次見麵的時候,還能繼續合作,我要走這邊。”
對方指的也是一條死路,旺達心中一喜。
然後,兩人一邊繼續戒備著,一邊洋溢著念念不舍互道珍重的笑容,踏上了他們各自將要走上的道路,就此告彆。
旺達在岔路中奔跑了五分鐘,覺得對方應該已經走遠了,於是當下便是一個戰術轉身,又扭頭跑了原目的地。
可是,在即將抵達岔口的時候,他再次聽到了熟悉的腳步聲。
他有些驚愕,隻能放緩了前進的速度。而對麵的腳步聲似乎也多了幾分猶豫和疑慮。
旺達歎了口氣,磨磨蹭蹭地走了出去,於是又一次看到了表情僵硬的柯爾摩。
這一次,兩人真的是不知道該做什麼表情了。
“……呃,真巧啊!”柯爾摩擠出了一個難看的笑臉。
旺達一直都覺得魯米納人長得特醜,所有的表情都很醜,但這次是他見過的最醜的一次。可他同樣也知道,自己現在的表情也一定不怎麼好看。
“是啊……真巧。”
兩人又沉默了。
好在這樣的尷尬並沒有持續太久,身為武鬥派的柯爾摩首先不耐煩了,提著原子光矛,往地麵上一頓:“算了,讓我們打開天窗說亮話吧!這裡隻有一條出路!您是如何得知的?”
“……薩爾文伯爵留下過秘密的瑟羅古城地圖!包括所有的死路岔道,以及用靈能才能解鎖的特殊機關,後來落到了我手中。”
其實是落到組織手中,後來他們又給了我。旺達想,嘴上卻道:“那麼,您又是怎麼得知的?”
“我才是瑟羅王族唯一的末裔!瑟羅王城所有的秘密,都在這裡……”柯爾摩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傲然道:“代代傳承!”
多古典的設定!你猜我信不信?旺達教主在心裡冷笑了一聲。
“這條通道通往後山的綠境峽穀!我在那裡修了一個秘密機庫!藏了一艘裝滿了補給和能源的天燕級光梭。”弗洛雷斯·旺達道。他覺得自己這輩子就沒這麼坦率過,頓時體會到了一種道德上的成就感。
“……真巧。我在旁邊的晴春潭的地下,建了一個安全屋。裡麵有一個軍用源質波傳感器,可以穿透大部分的信號屏蔽。”
“明白了。我們可以再一次合作的。用你的機器呼叫外援接引,然後乘我的船離開。”旺達教主向前一步,朝對方伸出了手。
“是的,我們不是敵人。”柯爾摩也沒有猶豫,伸手和旺達握了一下。
兩人的笑容雖然都有那麼一點點僵硬,但總體來說還是很有誠意的,彼此便都暫時放下了戒心,加快速度前進著。
柯爾摩甚至還體貼地詢問了一下旺達教主的身體狀況,表示說自己也可以背著對方前行。反正自己穿的甲其實也是靈性武裝特彆結實自帶靈能護膜是不會被一些詭異的手段鑽脖子眼的,另外順帶著也有增強體力的效果。
旺達教主很感動,便向對方暫時了自己一直佩戴著手腕上的一塊造型特彆龐克的機械表,表示和其實一種古代納米智能機械的核心。隨時可以轉換在劍、盾牌、電磁步槍甚至單兵炮等等武器形態轉換,當然了,也可以轉化成一些微型的動力骨骼包裹在腳踝小腿上,可以節省許多體力呢。
兩人再次對視一眼,一時間心心相惜,都覺得要早認識幾年說不定已經能達成萬靈教和魯米納義軍的牢不可破的戰略同盟了,而不是鬆散的互相利用關係。
“沒關係,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呢。”旺達以一個矢誌不渝的長者的姿態安慰道。
“是啊!隻要聯合起來,銀河之大,何處不是我們建功立業之地呢?”柯爾摩以一個慷慨激昂的年輕人的身份表達了讚同。
又走了一段時間,他們終於看到了通道的儘頭,依然是一片看不到漆黑的石壁,仿佛又是個讓人絕望的死胡同。
然而,兩人都知道他們並沒有走錯路。他們就像是有過多年默契的老搭檔似的,同時向前,同時伸手按住了石壁,同時壓住了一個特殊的磚塊,然後同時發力。
然後,卻隻聽見一聲機簧跳動的聲音,石壁上出現了縫隙,也出現了光線。同樣的,更加激烈的爆炸聲,震蕩聲,以及巨獸的慘叫聲,便如同瘟疫似的,從縫隙之中直接透了進來。
“軌道轟炸……”柯爾摩呐呐道:“聽這動靜,應該是空間震蕩炸彈!”
旺達瞥了柯爾摩一眼,對其評價又高了幾分,自嘲道:“……我們所有的安排,我們的目的,好像都被他看穿了啊!就像是一群被提著線跳舞的小醜木偶!”
“……那個餘連上尉嗎?”
旺達沒有正麵回答他,沉吟了一下,道:“等會到了安全屋,可以讓我先使用那台源質波傳感儀嗎?”
柯爾摩默默地點了點頭。
兩個人又稍微用了一點力,將門推開到隻能讓魯米納人進出的寬度,又對視了一眼後,方在同一時刻走出了大門。
外麵的景致隨即豁然開朗,靜謐而盎然的綠色,將會伴隨著泥土的氣息沁人心脾,按理說應該是如此心曠神怡的景色,但絡繹不絕充斥於耳畔中的,卻仍舊是嗡嗡聲的空氣震蕩聲,爆炸聲和慘叫聲,並且愈加沉重。
視覺和嗅覺上舒緩,卻被聽覺和觸覺上的壓迫徹底摧毀,頓時讓這兩人的感官產生了一種感官錯位的壓抑感。
緊接著,視覺上的些許美好也消失無蹤了。他們都感受到了頭頂上懸掛的巨大陰影,忍不住抬頭看天。一艘掠過了天際的鋼鐵城塞,就這樣占據了他們最多的視野。
柯爾摩仰望著那艘威武的太空戰艦,滿是神往。他當然知道,在真正的宇宙艦隊中,這隻是一艘輕巡洋艦的小字輩,可是,便連這樣的戰艦,他們都是沒有的。
“走吧,這裡已經沒救了……”旺達道,先行一步準備離開,可他剛剛抬起了腳步,腳踝上的古代納米機器卻直接將警報的信號從神經傳導了上來。
弗洛雷斯·旺達收回了腳步,驚疑不定。
柯爾摩卻已經彎下了身,將光矛往地上一插,雙手從工具袋中摸出了一串專業的工具。他用麻利的動作掃開了地麵上的塵土,小心處理了一下,這才將一枚嬰兒腦袋一般大的圓盤拿了起來。
“哼,看看這是什麼?一枚毒蠍雷?幸好我學過怎麼處理這東西。”
毒蠍雷是一種用複合材料製作的反步兵地雷,用衝擊波和磁暴產生殺傷,威力驚人。
“這裡已經被發現了!我們必須退回去!”旺達教主沉聲道。
至於退回去以後怎麼辦,現在已經不是在意這種事的時候了。
柯爾摩覺得對方說得很有道理,也準備後退,可這時候,他的心臟忽然一抽,仿佛渾身內的血液流動都停了一個瞬間。
作為一個身經百戰的靈能者,他知道這是危險將臨的玄妙反應。
可這時候,他的靈覺已經捕捉到了由遠而近的敵意目標,撕開夜空,蕩起了螺旋的氣流。
那是一枚子彈……
就這?真的就這?
柯爾摩第一時間竟然覺得有點可笑。他知道自己現在已經躲不開了。可是,他披著甲胄,他是靈能者,他也是每日刻苦修行絕不敢有絲毫喘息的戰士!他頭部要害的甲殼,也早就被自己鍛煉到了足可以抵擋槍彈和利刃的地步。
他理應是無所畏懼的,可是,滲入骨髓之中的危機感卻似乎更加明顯了。
千錘百煉的動態視力,讓柯爾摩在最後一刻終於捕捉到了那枚子彈的軌跡。然後,他便眼睜睜地看著它鑽入了自己手中的圓盤之中。
熾熱的衝擊波伴隨著電弧的閃爍,將方圓二十米的範圍內,納入了刺眼的光亮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