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苗元星的話,蕭宇政微微眯起雙眼,陷入思索之中。
“陛下,苗尚書所言有理,臣附議。”戶部尚書鄭成澤見狀,也緩緩上前一步,慢慢跪在地上。
朝堂上,文官的目光,齊齊看向吏部尚書嚴華身上。
嚴華年齡約有六旬,出身於五大學宮,修為不低,儒家造詣更是深厚,已達三品大儒。
乃是五大學宮中,少有已達大儒境界,還願意入朝為官之人。
也正因如此,他極受重視,被蕭宇政委以重任,擔任吏部尚書。
吏部尚書,乃六部尚書之首,在朝堂,文官中的影響力,不可謂不大。
嚴華穿著官袍,緩緩上前一步,沉聲說道:“臣複議。”
見嚴華表態,朝堂之中,絕大多數的文官,也就有了主心骨,如同麥子一般,跪倒一大片,齊聲喊道:臣複議。
朝堂之內的武將們見狀,也是不甘示弱。
當然,武將們這件事,倒並不是純粹為了薑雲,而是賣鎮國公府的麵子。
昨夜陶月蘭深夜造訪多位勳貴,哭訴此事。
更何況,大多數武將勳貴們,也都有一種兔死狐悲感。
鎮國公已是位極人臣,若是鎮國公府被妖怪襲殺,還不嚴懲此妖,那他們呢?
先是安國公上前,跪在地上,麵色嚴肅,沉聲說道:“陛下,薑雲殺妖有功,還望陛下重賞薑雲,給錦衣衛和軍中將士做個表率。”
李望信見狀,也上前:“臣複議安國公的提議。”
安景侯也迅速上前:“臣複議安國公提議。”
得。
武將此刻,也跪下一大片。
朝堂之上的氣氛,可謂是劍拔弩張,互不相讓。
文臣武將仿佛暗中較勁一般。
蕭宇政深深皺眉起來,若是換成平時,朝堂之上出現這樣兩極分化的局麵,他會很開心。
因為這樣,最終裁量權,就會回到他的手中。
但這件事,卻讓蕭宇政有些難做了。
站在蕭宇政的角度來看,此時最好的安排,當然是犧牲掉薑雲。
這是毫無疑問的。
否則若是妖國來犯,加上西南匪患……
可又不得不考慮鎮國公府,以及眾多武將的態度。
若是換做尋常勳貴也就罷了。
鎮國公許小剛,此時剛在前線打了勝仗,結果家中府邸被妖邪殺戮。
而薑雲,更是許小剛未來姐夫。
若是真殺了薑雲,許小剛會是個什麼想法?
其他的武將又會是什麼想法?
原本蕭宇政的打算是,這個壞人不能由自己來做,最好的便是朝堂上,由群臣商議,犧牲掉薑雲。
自己再‘勉為其難’的點頭答應下來,最後還得來一句:你們這是害苦了朕啊。
如此一來,許小剛那邊也就水到渠成,事情是文武百官商議定下,自己也沒辦法。
可眼下,朝堂之上竟出現了這樣兩極分化嚴重的局麵。
蕭宇政深吸了一口氣,微微咬牙,想要硬著頭皮宣布,斬了薑雲算了。
就在這時,大殿之外,一位太監匆匆的跑進大殿之中,低聲在馮玉耳邊說了幾句。
馮玉麵色微微一變,隨後轉達:“陛下,陶月蘭來了,您看……”
“召。”蕭宇政心中微微一動,也知道陶月蘭是為此事而來。
馮玉點了點頭,大聲說道:“召,一品浩命太夫人陶月蘭,進殿!”
朝堂會議,尋常百姓,自然是不可能入內。
不過周國重要大臣的妻子母親,都會受到一定的冊封。
陶月蘭早年便被冊封為了一品浩命夫人,如今許鼎武死了,兒子許小剛繼承鎮國公後,她也就從浩命夫人,升為太夫人。
陶月蘭身穿浩命夫人官服,頭戴冠飾,麵色沉著的走進朝堂之中。
蕭宇政深吸一口氣,擠出笑容問道:“陶夫人今日來朝,是有什麼要事嗎?”
陶月蘭微微搖頭,緩緩歎息一聲說道:“陛下,朝堂大事,我這一個女人不懂,也不敢胡說。”
“隻是我昨夜做了個夢。”
“我夢見鼎武了,鼎武說,謝陛下隆恩,給他修建忠義祠,讓他受香火供奉。”
“他隻是做了自己該做的事情,為陛下戰死沙場。”
“他讓我務必要替他謝恩。”
說完,陶月蘭便噗通一聲,跪在地上磕頭。
陶月蘭既沒有提鎮國公府被殺戮一事,也沒有求陛下放了薑雲。
反而隻提許鼎武……
這一下,場麵就更尷尬了。
蕭宇政連連張嘴,卻是深吸一口氣,說道:“我知曉了,陶夫人要不到宮中禦花園中散散步?”
“不了,我隻是來給陛下謝恩,就不打擾諸位大人商議國家大事了。”陶月蘭說完,便退了出去。
陶月蘭離開後,朝堂之中,陷入了沉寂之中。
文官也不好再開口要求陛下殺了薑雲了。
陶月蘭的表態也很明顯了,人家鎮國公府,剛為了周朝戰死一人。
你現在就要殺人家未來女婿?
這合乎常理?
“此事擇日再議!退朝!”
蕭宇政深吸一口氣,揮了揮手,轉身便離開朝堂。
馮玉則快步跟了上去,恭恭敬敬跟在蕭宇政身旁。
回到禦書房後,蕭宇政閉上雙眼,也無心再看奏折,沉聲說道:“狗奴才,你也不讚同殺薑雲,是吧?”
馮玉尷尬的笑了笑,隻是回答道:“奴才怎麼想,不重要,陛下如何想,才重要。”
蕭宇政睜開雙眼,緩緩說道:“我要去見葉修遠先生一麵。”
“你安排一下,即刻出宮。”
“是。”
……
東鎮撫司,詔獄。
“師父,這是翠香樓剛推出的早餐,味道不錯,你許久沒到附近了,應該沒吃過,這肉包子,又大又圓。”
牢房內,薑雲正坐在牢房之中,旁邊放著剛買來熱騰騰的包子。
秦書劍則穿著飛魚服,給薑雲捏著肩。
“行了,我現在的囚犯,有你這樣照顧囚犯的嗎?”薑雲白了他一眼,隨後向對麵的楊流年說道:“該你了。”
二人中間,擺放著一副圍棋,旁邊還泡著上好的茶水。
楊流年嗬嗬一笑,下了一手棋說道:“自從你小子到了咱們東鎮撫司報到開始,咱們這詔獄啊,倒是越來越沒殺氣了,反倒像是個旅館。”
二人所在的屋子,在最裡麵陰暗的一個房間。
薑雲笑了笑,吃了一口秦書劍買來的包子,拿起棋子,研究著該怎麼下呢。
“下這。”秦書劍低聲給薑雲說道。
秦書劍也快受不了了,他在後麵捏肩,看自己這位師父下棋,簡直是一種折磨。
下得太臭了。
秦書劍好歹是富家公子哥,從小棋藝也是專門找老師學習過的。
此前在三清觀,他經常看師父和師娘閒暇無事,就會在後院下棋對弈。
往往一下,都得一兩個時辰。
原本他還以為,師父師娘二人,對圍棋研究頗深。
可上前一看,倆人完全是菜雞互啄。
“去去去,下棋不語真君子。”薑雲揮了揮手。
坐在對麵的楊流年,笑嗬嗬的說道:“看起來,你倒是絲毫不擔心此事?要知道,現在朝堂上,群臣恐怕正對你這件事,展開激烈的討論呢。”
“想這麼多有什麼用。”薑雲目光盯著棋盤,緩緩說道:“陛下要殺我,我也逃不了,對吧?”
楊流年聽聞此言,眼神下意識的朝監牢內的一個方向看去,緩緩說道:“知道我為啥安排你在這個牢房嗎?”
薑雲搖了搖頭。
楊流年緩緩說道:“這個監牢此前關押了一個囚犯,約兩月時間,此人竟在這裡,偷偷挖了一條密道,直通東鎮撫司外麵。”
“可惜啊,他剛挖好,興致勃勃的第二天準備逃跑。”
“但他斬立決的命令,正好在他逃跑頭一天便下來了。”
“此事也因此敗露。”
薑雲聞言,瞳孔微微一縮。
楊流年笑嗬嗬的說道:“這條密道便一直留著,這個牢房,也不會安排其他人住下。”
“對此事,我和周奕都很清楚。”
薑雲聞言,好奇的問道:“既然知道有一條能讓犯人逃走的密道,楊大人都未填平?”
楊流年的目光依舊在棋盤上,開口說道:“此事並未上報。”
“你說,我和周奕千戶二人的身份地位,若是犯了事,會被關押在哪?”
“詔獄。”薑雲眯起雙眼,瞬間懂了。
楊流年和周奕默契的將暗道留下,為的便是萬一自己出事,還有一線生機。
沒想到楊流年竟會將此事告訴自己。
就在這時,詔獄外有一個錦衣衛迅速走了進來,目光朝楊流年看了過來。
楊流年會意,示意薑雲稍等片刻便走出了監牢。
來到外麵,這個錦衣衛低聲在楊流年耳邊說了一段話後,楊流年便揮了揮手,讓他離開。
隨後重新回到監牢內,臉上也帶著幾分笑容,開口說道:“薑老弟,朝堂上的結果出來了,算是個不好不壞的消息。”
“今日朝堂之上,文臣武將為你的事,可謂是吵得麵紅耳赤,最後連陶月蘭都去了朝堂……”
楊流年將朝堂上的大致經過,在監牢中說了一遍。
可讓他沒有想到的是,薑雲聽到這個消息以後,卻是緊緊皺眉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