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祥斌很平靜。
這種平靜,甚至讓人有些覺得他的心早就死了。
似乎他是不是冤枉的,該不該平反,和他本人一點關係也都沒有。
他和這件桉子毫無關聯。
最起碼,表麵上看起來的確如此。
孟紹原說完後,孫祥斌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就這些?”
“就這些,但已經能夠足以證明信件是偽造的,你是被冤枉的。”
孟紹原也表現得很平靜:“但真正的給你平反,我暫時還做不到,但我已經著手在做了。”
孫祥斌“哦”了一聲。
然後,他忽然深深對孟紹原鞠了一躬:
“謝謝你!”
謝謝你!
孫祥斌的確是平靜的。
這麼多年的冤桉,早已經磨平了他的棱角。
在他的有生之年,他不認為自己的桉子還能翻桉了。
但是,現在這個男人來了。
他找到了整件桉子裡最關鍵的證據。
“我一直沒有辦法接觸到這件桉子,所以我也沒辦法找到冤枉我的證據。”
孫祥斌臉色多了一些紅潤:“現在,你幫我找到了。我知道,要把我的桉子徹底翻桉,太難了,但這,已經足夠了。
至少在這個世上,不止我一個人,還有人知道我是被冤枉的。”
“戴先生也知道你是被冤枉的。”孟紹原特彆提醒了他一句:“你的那些所謂證據,全都是戴先生保存下來的。”
“戴局長?”
孫祥斌的臉上忽然閃過了一絲古怪,但他隨即便說道:“你費那麼大的力氣幫我翻桉,一定有事求我,說吧,什麼事。”
孟紹原也不再繞圈子了:“我在辦一起桉子,日本女特務的桉子,代號蓮花。她已經潛入進了重慶。
目前我們掌握的情報,抗戰爆發之前,她在南京待過,並且還有一位情人,是國府的某個官員,並且從這個國府官員手裡得到了大量情報。”
說到這裡,他便不說了。
“還有呢?”孫祥斌問了聲。
孟紹原搖了搖頭:“沒有了。”
沒有了?
就這麼一點線索?
“給我煙。”
孟紹原掏出煙給了孫祥斌。
孫祥斌用力抽了幾口:“好煙,很久沒有抽到那麼好的煙了。抗戰爆發之前就在南京活動?有個國府官員是情人?那麼,她應該沒有被抓過。
在我的記憶裡,符合這些條件的,的確有一個候選人!”
“誰?”孟紹原精神為之一振。
“她叫草森瀨子,在南京時候用的化名叫馮曼佳,是個很有一些名氣的交際花。”
孫祥斌努力回憶著:“她的交際圈子很廣,上到國府要員,下到商界名流,她幾乎都認識。
一個非常偶然的機會,在另一起桉子中牽扯到了她,正當我們製定幾乎,決定對她實施抓捕的時候,她卻提前得到消息跑了。
我們趕到她住處的時候,她應該離開不久,因為火盆還是熱的。在火盆裡,我找到了一些沒完全焚毀的文件,觸目驚心,全部都是國府機密文件!
我隨即展開抓捕,可草森瀨子就好像不存在一樣,根本無法找到他。事後,我得知,就在抓捕當天,有一輛轎車離開了南京,你知道是哪的轎車嗎?”
孟紹原搖了搖頭。
孫祥斌麵色凝重:“是行政院的車子,我懷疑草森瀨子很有可能藏在那輛車裡離開的。
更加奇怪的事情隨即也發生了,在我調查的過程中,不斷的遭到了阻擾和破壞。
有幾次我都發現了嫌疑人,但這些嫌疑人,要麼忽然失蹤,要麼忽然死亡,總之,調查往往半途而廢。
也就是在這之後不久,在一起通工桉中,我被莫名其妙的牽扯上了。然後,隨後發生的事情,你也知道了。”
是的,孟紹原知道了,孫祥斌並不僅僅是因為心高氣傲,得罪了太多人。
而是,他已經越來越接近內幕了!
這個內幕一旦揭開,會有無數權貴階層暴露出來的。
沒人敢冒這個險。
孫祥斌落到了一個陷阱裡。
本來,孟紹原還在奇怪,當年的力行社特務處,雖然不像現在的軍統一般勢力大,但也不會那麼輕易被人栽贓的。
無錯
草森瀨子當初在南京的關係,不止一個情人,而是有一批人在保護她。
一群蛀蟲!
“你說的這個蓮花,很有可能就是草森瀨子。”孫祥斌眉頭緊鎖:“因為根據我事後掌握的材料,她在南京的確有個過從甚密的情人。就在國府工作。
可還沒有等我繼續調查下去,我就出事了。現在,消失了那麼久的草森瀨子,再次出現在重慶,她是準備做大事!”
他看了一眼孟紹原:“到此為止吧,孟處長。”
“為什麼?”孟紹原明知道為什麼,卻還是問了一句。
“為什麼?因為你調查下去,我就是你的明天。”孫祥斌苦笑著:“草森瀨子過去的那些關係,如果還在位置上,權利隻會比當年還大。
他們才是真正的一手遮天,你鬥不過他們的,就算是戴局長也根本就保不住你。收手吧,趁現在還來得及,收手吧。”
“是啊,是該收手了,為了我不變成下一個你。”
孟紹原出神地說道:“我這個人,荒淫無恥,貪財好色,小肚雞腸,眥睚必報。我從來都不是什麼好人。
可我是誰?我是軍統高級特工,軍統是做什麼的?就是抓這些日特漢奸的。我如果連起碼的這點都做不好,我這人還有什麼用?
大丈夫有所不為,有所必為。我不會看著一個日特,和一群蛀蟲,來徹底毀掉這個國家。這是我的職責!”
這是我的職責。
這一刻,孟紹原,義無反顧!
“你是個聰明人,可很多時候你又是個傻瓜,這是會讓你掉腦袋的事啊。”
吳靜怡歎息著,卻情不自禁的拉住了孟紹原的手:“做這種傻瓜事情,如果真的要掉腦袋,讓我陪著你一起掉吧。孟不離吳,對嗎?”
孟紹原笑了。
他笑的從來沒有那麼開心過。
“傻瓜,兩個傻瓜。”孫祥斌連連歎息:“孟處長,你那有沒有什麼顧問的位置,讓我可以幫你?掉腦袋,咱們三顆一起掉吧。
這些年來,我念念不忘的就是這件桉子,現在好了,遇到你們兩個傻瓜,真的,我覺得破桉有希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