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受傷,宋自強依舊保持著軍人作風,腰杆挺得筆直。
到現在為止,他都以為孟紹原是上校,而不是和他平級的少校。
一口一個長官的。
“自強兄。”
孟紹原對他客客氣氣的“腿治療的怎麼樣了?”
“多謝長官關心。”宋自強聲音洪亮“經過法國醫生的治療,他說我這條腿雖然傷得重,但前期處理得當,隻要在上海經過一段時候的調養,還是能夠治愈的,不影響將來的奔跑走路,隻是到了陰雨天,會有酸疼也是在所難免的。”
“啊,那就好,那就好。”孟紹原點了點頭“你們在前線浴血奮戰,我是極為佩服的,你們既然到了上海,我是一定會想方設法保護好你們每一個人。自強兄,我調查了一下你,你千萬彆在意。你以前可是大名鼎鼎,外號‘雙刀宋自強’,是不是?”
宋自強點了點頭,算是承認了。
“你的刀呢?”
“刀?”宋自強麵無表情“除了和小鬼子拚刺刀,現在哪裡還用得上刀了?一排機槍子彈,地上倒的是一地的屍體!”
孟紹原是真的認真調查過宋自強。
他自從得罪了季雲卿,逃了出去,加入到了軍隊裡。隻是性格剛烈,幾次頂撞上司,所以一直沒有得到提升,在部隊裡混了幾年,居然還隻是一個小小的排長。
要不是他作戰勇猛,隻怕連這位置都坐不上。
後來偶爾遇到了唐生海,被唐生海一眼看中,托了關係把他弄到了自己手下,唐生海步步高升,當上了305團團長,宋自強也因此成了少校營長。
張古山之戰,唐生海重傷,就是宋自強不顧自己受傷,冒死把唐團長救下來的。
這樣的人才,孟紹原一眼就看中了。
宋自強可不知道,這大上海的確是個好地方,但站在自己麵前的這個人可不是個什麼好人,被他看中的人,隻怕難以逃脫他的魔掌。
“季雲卿是赫赫有名的流氓頭子,可他在你手裡吃了一個大虧,你也是了不得的了。”孟紹原誇了一聲。
“孟長官過獎。”宋自強大聲回答道“我那時候年輕氣盛,就看不慣欺壓良善之徒,當年一時意氣,自己跑了,可給家人帶來無儘煩惱。說起來,那麼多年沒能見到家人,心裡覺得很對不住他們,也不知道他們過得好不好,弟弟妹妹們都怎麼樣了。”
“啊,總會能夠見到的。”孟紹原安慰了幾聲“上海淪陷之後,季雲卿之流心甘情願充當漢奸,為禍上海。就在昨天,他們血洗了農民銀行,造成了六死四傷之慘劇。”
“豈有此理!”宋自強勃然大怒“他在浙江的時候禍害浙江,現在又來禍害上海?橫行鄉裡,我尚且可以不理,可是當漢奸賣國求榮?我必殺之!”
等的就是你這句話。
孟紹原第一次見到他,就發現此人殺氣騰騰,心裡已經動了招納的意思了。可人家是正經的軍官,而且還是王牌部隊的,把他強留在上海恐怕沒有那麼容易。
得一步步的來。
甚至,讓他主動要求留在上海。
“自強兄。”孟紹原歎息一聲“說起來,也是我的無能。我身為軍統局上海潛伏區區長,鏟除漢奸,本是我的職責,可惜,季雲卿此人老奸巨猾,我一直沒有找到機會下手。不過,我卻打聽到了,季雲卿的一個賭場設在平涼路上,每天晚上準時開業,那是季雲卿非常重要的一個斂財來源,如果能夠給予打擊的話,會起到非常重要的效果!”
宋自強一聽便說道“孟長官,我請求參加此次行動!”
孟紹原心裡大喜,他本來就是這個目的,但卻皺了一下眉頭“自強兄勇氣可嘉,隻是你的腿?”
“我的腿不妨事。”宋自強還特意動了一下“孟長官,我是軍人,現在雖然不在戰場,但在上海,我一樣可以拿槍殺敵!”
“好!”孟紹原大讚一聲“我本意就是想請自強兄協助我。這次搗毀季雲卿的賭場,我想讓自強兄重新持雙刀,殺漢奸!我要告訴季雲卿,雙刀宋自強回來了!”
宋自強心裡歡喜。
他本是用刀出名的,後來加入隊伍,才發現刀已經逐漸的被淘汰了,他開始學著用槍。
大戰張古山的時候,和日本人肉搏,他才再一次用上了刀。
他心裡,卻從來沒有放棄過對到的執念。
現在好了。
孟長官居然鼓勵自己用刀!
“孟長官,我隨時準備好行動了!”
“那好,今天就不要回去了。”孟紹原隨即吩咐道“你就在這裡,需要什麼武器,我讓人找給你,吃過晚飯後行動!”
……
平涼路,劉夜子胡同。
這個胡同在上海灘的賭客裡赫赫有名,想賭什麼種類的都有,而且大小不限,保準你能夠賭個儘興。
之前在上海灘最出名的無非就是杜老板的三鑫公司,可是杜老板去了香港之後,上海灘的賭博業就漸漸的被季雲卿接手了。
他半買半強迫的把這裡一帶的幾幢房子全部買了下來,花了本錢重新裝修,成立了“寶來俱樂部”,吸引了大批的賭客。
爾後,因為自己的乾女兒佘愛珍甚得自己歡心,再加上為了拉攏住得力乾將吳四寶,就把寶來俱樂部交給了佘愛珍來管理。
在黃金榮隱退,杜月笙避禍上海之後,整個上海,除了一個不大再管江湖事的鏡湖老太爺,青幫裡就屬季雲卿和張嘯林的輩分高了。
季雲卿人多勢眾,又有日本人幫著撐腰,佘愛珍雖然是個女人,可也不是個善茬,心狠手辣,因此寶來俱樂部自從成立後,從來沒有出過什麼大的亂子。
有想靠著出老千發財的賭客,一旦被抓到了,一隻手那是決計要留在這裡的。
“曹鵝頭。”
“哎,愛珍姐。”
曹鵝頭趕緊湊了過來。
佘愛珍不在的時候,就是他在這裡管事。
這人腦袋長得像個鵝頭,所以有了這麼一個外號。
“最近季老板有大動作,你要小心著這裡一點。”佘愛珍滿意的看著那些在底下大呼小叫,賭的眼睛都紅了的賭客說道“千萬不能出事。”
“您放心,愛珍姐。”曹鵝頭拍著胸脯“這裡是哪裡?季老板的場子。您是誰?愛珍姐,大上海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再說了,弟兄們都帶著家夥呢,想來搗亂的,恐怕真的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其實,佘愛珍也不相信有人敢來這裡搗亂,無非就是自己的男人吳四寶剛剛殺了不少人,擔心對方報複而已。
“那成,我晚上還有個局,先走了。”
“愛珍姐,您儘管放心好了,我送您。”
……
孟紹原這還是第一次進“寶來俱樂部”。
身後跟著的,是小忠和依舊一瘸一拐的宋自強。
他讓小忠去換了一千塊錢大洋的籌碼。
大洋,永遠都是硬通貨。
一出手就換了一千塊大洋,很快引起了賭場的注意。
孟紹原來到的賭桌是賭單雙的,簡單,刺激。
他看都不看,拿了兩百塊的籌碼
“單。”
“買定離手,開!”
搖缸的開出骰盅,把豆子一一分開“單!”
買單的捶胸頓足,買雙的眉開眼笑。
孟紹原笑了笑“四百,單。”
結果,開出來的還是單。
頃刻間,六百大洋就沒了。
孟紹原還是絲毫都不在意,把剩下的四百大洋籌碼一放
“單!”
第三次,居然又是一個雙!
一千大洋,這才多少時候,居然輸了個精光。
孟紹原從口袋裡掏出支票本,寫了一張支票“再幫我兌三千大洋。”
小忠正想接過來,邊上已經伸過一隻手“我來幫您兌換吧。”
孟紹原朝他看了看“你是?”
“這裡管事的,姓曹。”
“曹老板。”
“您貴姓?”
“孟。”
“是孟老板,您麵生得緊,第一次來這裡?”
“是啊,第一次來。”
曹鵝頭一揮手“來人,幫孟老板換籌碼來。”
三千大洋的籌碼,整整齊齊的堆放在了那裡。
孟紹原看都不看,一伸手全部推出
“單!”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氣。
好家夥,這是大賭客啊,三千大洋啊,一次性的全部壓上了?
曹鵝頭對搖缸的使了一個眼色。
搖缸的手裡悄悄的夾了一枚豆子
“買定離手!開……單!”
“這倒黴催的。”小忠也忍不住說了一聲“連著四把怎麼都是單?”
“孟老板運氣不好。”曹鵝頭笑著說道“您看您是歇一會,到裡麵去用口茶,我再找個姑娘陪您泄泄火,還是繼續玩幾把?”
“曹老板。”孟紹原慢吞吞地說道“連著開了四把單,這運氣也未免太太差了一些了。我聽說,十個賭坊十個騙,您這裡呢?”
曹鵝頭麵色一變“寶來俱樂部那可是全上海最硬氣的賭坊。彆的地方我不知道,但在這裡賭起來那是最最硬氣的了。”
“哦,是嗎?”
孟紹原淡淡說道“那我可以檢查一下搖缸的嗎?”
“你說什麼?”
曹鵝頭麵色一變。
“我說,我想檢查一下這裡。”
曹鵝頭冷笑一聲“您知道這是哪?誰開的?”
“季雲卿的,可你知道我又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