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掛著大英帝國旗幟的“藍色鬱金香”號郵輪,緩緩的靠港。
早有大量來接親朋好友的上海市民,一大早就來了迎接這艘從香港開來的郵輪。
幾個日本特務一直監視著人群,希望能夠有所發現。
在另一邊,是幾個中國特務。
兩組人早就“熟悉”了。
每天在固定的時間,他們會出現在固定的地點,也都知道彼此的身份。
井水不犯河水。
特務這項工作,可不像外人所想的,一見麵就非要拚個你死我活。其實更多的時候,是大家和平相處,除非上級下令,必須生死相拚。
在這裡無論是中國的,還是日本的特務,都是底層特務,誰來控製上海,未來局勢如何,那是上級考慮的事情,和他們一毛錢的關係也都沒有。
岸田利浩就是如此。
他來上海兩年了,晉升過一次,沒立過什麼功勞,每天都是負責監視港口,換個新鮮的任務也都是一種奢望。
他堅持著這份工作,不是對大日本帝國有多麼的忠誠,而是因為這份工作能夠帶給他穩定的薪水,可以讓他每個月都有錢寄回到日本去,
日本的經濟形勢很差,久未工作的妻子去年也出去找了一份工作,用來養活兩個孩子,和已經患了老年癡呆的父親。
自己的這份薪水,在家庭收入裡可占很大的一部分呢。
岸田利浩是不會允許自己出事的,要不然妻子孩子父親怎麼過活?
上次偶爾被抽調,去抓捕一個軍統特工,雙方爆發槍戰,岸田利浩縮在了最後麵,就是生怕子彈會打中自己。
結果,為此他還遭到了上司狠狠的一頓訓斥。
不是每個日本人都願意為了天皇陛下和大和民族英勇獻身的。
一會等到“藍色鬱金香”上的旅客全部下船,他們上午的任務也就算是完成了。
回去彙報一下,然後等著吃中飯。
小睡一會,下午還會有兩艘船來的。
他們會再來碼頭,工作到四點半的時候,再回去彙報一下,一天的工作也就算是結束了。
又能夠平安的渡過一天了。
“範老真!”
忽然,有人大叫一聲,語氣還透露著幾分凶狠。
岸田利浩無動於衷。
可是,讓人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幾個穿著短打的大漢,衝到了麵前,一把揪住了岸田利浩的領口“範老真,你他媽的看到老子還想躲?”
“先生,你認錯人了吧。”岸田利浩急忙用純正的漢語說道“我不是什麼範老真。”
“啪”的一聲,一個巴掌重重的落到了他的臉上。
岸田利浩完全被打蒙了“你們,你們做什麼啊!”
他的幾個同伴也趕緊圍了過來“做什麼,為什麼打人?”
“喲,還有幫手?”
打人的大漢麵色一沉“他媽的,老子‘五義堂’的錢你也敢欠了不還?誰給你的這份勇氣?打,給老子打!”
不光是這幾個人,邊上的人群裡,忽然衝出了十幾條大漢,圍著岸田利浩幾個人就打。
周圍,頓時一片混亂。
“彆動手,彆動手!”
岸田利浩雖然受辱,可還是竭力在那大聲叫著。
“嗯!”
忽然,岸田利浩悶哼一聲。
他的肚子上一陣巨疼。
低頭看了看,一把鋒利的尖刀捅在了他的肚子上。
他一把抓住了身邊的一個人,發出痛苦的哀嚎
“救救我,救救我。”
可隨即,他的腦袋上又遭到了一下暴擊。
岸田利浩整個人都倒在了地上。
“殺人啦,殺人啦!”
有人發出了淒厲的叫聲。
“走啊。”
領頭打人,自稱是“五義堂”的那人低聲說道。
頃刻間,他帶來的那些人便腳步匆忙的離開了現場。
“利浩,利浩,堅持住,堅持住。”
耳邊,傳來了同伴的聲音。
真疼啊,我要死了嗎?
岸田利浩的神智開始變得模糊起來。
我不能死啊,我還有妻子,還有孩子,還有父親。
我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可是,生命的征兆正在一點一點的離開他。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
幾個巡捕出現了。
“他,莫名其妙的被打,然後被刺了。”
岸田利浩的同伴趕緊說道。
“刺他的人呢?”
“跑了。”
“跑了?”巡捕冷冷的看了一眼地上的屍體“把活的和死的,全都帶到巡捕房去,我要慢慢的審問!”
幾個日本特務被帶走了。
岸田利浩死了。
沒人在乎他在日本的妻子孩子父親。
無非就是死了一個微不足道的小特務而已。
誰會在乎?戰場上每天都死那麼多人呢。
日本如此,中國又何嘗不是如此?
底層的特務,誰拿你當人看?
袁忠和親眼目睹了發生在自己眼前的一切。
那是孟主任讓鏡湖老太爺調來的人。
怎麼還見血了,殺人了?
袁忠和苦笑了下,何必呢。
把這些日本特務趕走不就行了?
“藍色鬱金香”號上的旅客,開始下船了。
一批接著一批的旅客下船,要麼自己離開,要麼被親朋好友帶走。
大部分的客人都離開了。
又稍稍等了片刻,三十多個外國人終於出現。
一共三十五個人。
領頭的,是個五十來歲的大胡子,一頭的金色卷發。
袁忠和立刻帶著翻譯迎了上去“香港萬國商行的戴維斯先生?”
說的是英語。
大胡子的英語還算流利“不,我是普蘭托銀行的戴維斯先生。”
“您下來的晚了。”
“才晚了五分鐘。”
“可我聽說你們外國人是最遵守時間的。”
“總有例外,先生。”
暗號對上了。
袁忠和舉了下手,讓“戴維斯先生”意想不到的一幕出現。
碼頭上,那些搬運沙袋的苦力,招攬生意的小販,賊眉鼠眼看著不像好人的無業遊民,全部圍了上來。
“戴維斯先生”和他的同伴被嚇了一跳,有的人甚至擺出了格鬥的架勢。
“不要怕,都是我們的人。”袁忠和立刻說道“他們是保護你們進入安全區域的。”
“戴維斯先生”這才放下心來。
“佐德計劃開始,撤離!”
隨著袁忠和的一聲令下,所有軍統特工開始行動。
一批特務控製住了外圍。
二十來個明顯帶著武器的特工,則警惕著監視著周圍。
更加讓“戴維斯先生”和他的同伴們覺得不可思議的是,竟然還有十多個巡捕在附近驅趕著一些無關人員。
“他們是?”“戴維斯先生”好奇的問道。
“巡捕,公共租界的特色,你們叫做警察。”袁忠和一邊走著一邊回答道。
“警察也聽你們的話?”
“是的,中國的警察,歐洲的警察,美國的警察,隻要在公共租界裡。”
“我看到了很多人?”
“是的,為了保護你們,我們調動了大批的人手。連同外圍成員,輔助監視情報人員,有二百多人參與到了行動中。”
“上帝啊。”“戴維斯先生”喃喃說了一聲“真是太感謝你們了。”
“不,我們孟主任說了,應該感謝的是你們。”袁忠和笑了一下“你們不遠萬裡來保衛我們的國家,如果你們掉了一根頭發,孟主任都會要了我的命的。”
“戴維斯先生”很快便知道這個中國人所言非虛。
從碼頭裡到碼頭外,到處都可以看到軍統特工。
一出去,兩個正在抽煙的人,立刻扔掉了煙,站起身,掏出一麵小的紅旗,用力揮動了幾下。
旋即,兩輛轎車呼嘯而來。
“戴維斯先生”有些為難“我們一共有三十五個人,我們路上有幾個人長途旅行身體出了狀況,讓他們坐轎車走吧,我和其他的人步行。”
袁忠和又笑了“戴維斯先生,你們是客人,哪有讓客人走路的道理,這裡負責幫我們開路的。一會接你們的車就到,隻是要委屈你們做一次犯人了。”
犯人?
“戴維斯先生”很快就明白了。
六輛巡捕房的囚車出現了。
開車的,和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的,真的是巡捕。
尤其是第一輛囚車,居然是靜安寺捕房的探長羅斯親自坐鎮。
“每輛囚車上坐六個人,請吧,戴維斯先生。”
“啊,沒想到我來上海的第一天,就成了一個犯人。”“戴維斯先生”也忍不住笑了“先生,這還是我第一次坐囚車呢。”
每輛囚車裡,已經安排了兩名荷槍實彈的特工。
人手一把衝鋒槍,囚車裡,還架設著一挺機槍。
“戴維斯先生”“嘖嘖”稱奇,這個孟主任,在上海到底有多大的能量,能夠調集到那麼多的力量?
所有的人都上車了。
囚車立刻發出了尖利的哨聲,呼嘯而去……
……
“隊長,囚車呢?”
上海灘有名的大盜“猴子”管四流年不利,被巡捕給抓到了。他左右看了看,忍不住問了聲。
“囚車?屁個囚車,跟我們走回去!”
“啊?”管四叫了起來,看了看自己的手銬腳鐐“好幾裡路啊,你們讓我這麼走回去?”
“他媽的屁話哪裡這麼多?”巡捕隊長推過了自行車,用根繩把管四和自己的自行車連在了一起“走啊,再不走拖你走!”
真的是邪門了。
靜安寺捕房一共有兩輛囚車,一大早就開走了。聽說附近捕房的囚車也被借調了。
那麼大的陣勢,那麼多的囚車,這是在辦什麼大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