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的氣溫愈發的高了,悶熱的天氣壓迫著口鼻,一呼吸,仿佛都能聞到火燒火燎的味道。
即便是那些從小就生活在南京的本地人,也都不斷在抱怨著這天氣。
這才剛開始呢,一旦進入八月,那全城都會變成一座真正的大火爐了。
北平一直都不好的消息傳來。
北、東、南三麵,已經被日軍所控製。
北平唯一的對外通道,隻剩下了最後一條
盧溝橋!
而此時的日軍,則不斷的在盧溝橋附近進行軍事演習。
會有戰爭爆發嗎?
也許……不會?
日本許著也不想真的打?
還是有不少人心存僥幸的。
唯一對此從來不抱任何幻想的隻有一個人
孟紹原!
不打必打,而且一旦打起來,就是大打。
一場持續數年的戰爭!
他的人都已經準備好了。
他們並不知道戰爭什麼時候會爆發,但他們信任孟紹原這個人。
進入7月之後,孟紹原開始以各種借口往上海調派特務。
一份份來自北平的情報,也不斷的飛到了戴笠的桌上。
戴笠也明顯變得更加沉默寡言了。
1937年7月7日,農曆丁醜年丁末月乙末日。
當清晨的眼光鋪灑到大地,誰也沒有意識到,這一天對於中國來說意味著什麼。
孟紹原上午7點30就進了二處。
他手裡拿著兩個包子,一根油條。
一進了辦公室,他先給自己打了兩熱水壺的水,泡了茶,然後拿出一份報紙,一邊吃著早餐,一邊看著報紙。
悠閒自得。
可是,如果仔細看的話,會發現他握著報紙的右手特彆特彆的用力,以至於報紙的邊緣已經被他捏得變形了。
吃完早餐,他召開了一個小規模的會議,檢討了一下這幾天的工作。
中午吃飯的時候,他的胃口比平時要好,而且心情看著不錯,還和項守農開了幾句玩笑。
快到12點的時候,戴笠也來食堂吃飯了。
他把剛吃完飯的孟紹原叫到了自己身邊坐下,詢問了一下最近的工作,然後問了一聲“今天有沒有什麼事?”
孟紹原的回答有些古怪“今天……太平無事……”
戴笠奇怪的看了看他。
“啊,沒什麼事,戴先生。”孟紹原這才回過神來。
“哦,那你幫我去辦件私事。”
戴笠的聲音放低了“監察院的管處長,有批私人物資要送到香港去,不過在機場那裡遇到了一些麻煩,你去幫著解決一下。管處長幫過我一個忙,這次算還他個人情吧。”
“好的。”
孟紹原想都沒想就答應了下來……
管處長拜托的事情對於孟紹原來說不是什麼難事。去了機場,二十來分鐘就解決了。
回去的時候,是宋登開的車。
孟紹原一直微閉著眼睛,過了一會,他忽然問道“宋登,你知道咱們這位管處長運到香港去的是什麼嗎?”
“不知道。”宋登老老實實的回答。
“文物、古董。”孟紹原睜開了眼睛“咱們這位管處長啊,好古董,好名人字畫,這些年收集了不少。他呢,之前有個小老婆,不敢讓大老婆知道,偏巧小老婆肚子裡又有了,管處長乾脆把她送到了香港。嘖嘖,儘享齊人之福啊,你羨慕不羨慕?”
“有什麼好羨慕的?”宋登笑了笑“那是他的本事。”
“本事?本事個屁。”孟紹原也冷笑“這些個當官的啊,撈錢娶小老婆的本事那是一定有的,其它的?我看他那個處長讓你當,你一準比他當的都好。”
宋登也沒接口。
他隻是覺得孟科長今天說話有些古怪。
可是究竟古怪在什麼地方,他也說不清楚……
“孟老板。”
回到二處,和戴笠彙報了一下,一進辦公室,就看到任英豪早就在那等著了。
一看到孟紹原進來,任英豪立刻恭恭敬敬的叫了一聲“孟老板”“城西那裡的房產我們已經處理了,是華茂商行的趙老板買下的。還有其它幾處產業,也都找到了買家。許德山當初掌管恒隆的時候,買下了不少的產業,不過這大半年我們陸陸續續賣的差不多了。”
“剩下的,也加快,價格低一些都無妨。”孟紹原立刻說道“對了,我們在浦口的那幢二層小樓呢?”
“按照您的吩咐,我們接觸了潛野會社。秋原社長對那幢小樓很有興趣,隻是壓價壓得很厲害,隻有我們開價的三分之二。”
“他媽的,許德山沒事置辦那麼多的地產做什麼?”孟紹原忍不住罵了一聲“賣,賣,彆說三分之二,一半的價錢都賣,你一會就去找秋原喜江,就說……反正為什麼那麼急著賣,你自己編借口吧。”
頭疼。
大半年了,許德山和恒隆當初的產業,依舊沒有變賣乾淨。
現在的孟紹原,不要房子,要的是白花花的大洋。
“小任,把門關好。”
任英豪聽話的關上了門。
孟紹原在那沉吟了一會“小任,今天的這些話,隻在這間屋子裡說。要打仗了,而且是大打出手,南京都未必能夠保得住。你在南京的事情儘快處理完,本來,我想把你調到上海的,可是,上海那裡有陸義軒聘請的職業經理人許成波在負責。但問題是,要確保我們的走私路線暢通,南京也需要留一個得力的人。而且,我將來還需要這裡的情報。”
任英豪平靜地說道“孟老板,我留在南京吧。”
“你沒懂我的意思。”孟紹原很多事情沒有辦法細說“我說了,南京未必能夠保得住,你留在這裡會非常非常危險的。”
“孟老板,我懂。”任英豪看起來一點都不害怕“我是一個孤兒,沒牽沒掛的,而且您放心,真的遇到了什麼事,我有辦法。”
孟紹原看著他,過了一會才說道“任英豪,拜托了。”
“您是老板,我是您的夥計,這些原本是我應該做的。”任英豪臉上還是沒有多少表情“隻是,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也許我會做出很多出格的事情來。”
“無論你做什麼,賭博、吸鴉片、玩女人、強買強賣,我都不管。”孟紹原死死的盯著他“但我隻有一個要求,彆做漢奸!”
“任英豪死都不會做漢奸的。”
“那好,對了,撤離工作怎麼樣了?”孟紹原想起了這件大事。
“前後我們已經撤離了十幾批人了,大部分都去了重慶,還有些,怎麼勸說都不願意離開。”
孟紹原的神色有些黯淡“算了,實在不願意走的,隨他們去吧。英豪,再過一段時候,南京會有一次大撤退,記得,在此之前你要做好充分準備,那時候的場麵,會非常混亂的。”
任英豪點了點頭。
他給自己的定位就是一個夥計,是幫孟老板做事的,所以,不管孟老板提出什麼要求,自己儘心儘力的去完成也就是了。
他隻是真的不太明白,聽孟老板的意思,南京一定會丟。
那可是咱們的首都啊,那麼多的軍隊,連首都都守不住嗎?
“好了,去吧。”孟紹原看起來有些疲憊“這些事情,動靜不要太大,悄悄的去做。”
“那我走了,孟老板。”
任英豪沉穩的離開了辦公室。
孟紹原坐了下來,在那發了一會呆,打開抽屜,從裡麵掏出了一把手槍。
他癡癡的把玩著手槍,癡癡的看著,一動不動。
外麵有人敲門。
他收好了手槍“進來。”
進來的是祝燕妮“少爺,晚上項守農說一起去馬祥興吃飯,問你去不去。”
“我今天值班。”孟紹原找了一個借口“他媽的,要一直值到明天上午,你們去吧。”
“那成。”
“對了,小祝,下班前給食堂說一下,把我的飯菜送到辦公室來,對了對了,再給我開個小灶,多做幾個好吃的,弄瓶酒來。”
“哎喲,您這是沒吃到馬祥興的菜,準備補償自己一下啊。”
孟紹原笑了笑……
1937年7月7日,晚9點。
日本人的演習已經開始了吧?
孟紹原喝了一口酒,吃了一口菜。
手槍,就放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
仿佛下一刻,就有日本人會衝進來一般。
10點。
已經喝了半瓶酒了。
差不多了,不能再喝了。
他拿起了飯碗,大口大口吃著。
他其實吃菜都已經吃飽了,可他還是強迫著自己吃下了一碗飯。
吃飽了,才有力氣。
10點15。
孟紹原起身,拿過兩張凳子,架了一塊木板,在上麵躺了下來,閉上了眼睛。
晚,11點55分。
辦公桌上的電話急促的響起。
孟紹原起來接過了電話
“報告,北平傳來急電,晚7點30分,北平日軍開始演習。22時40分,日軍聲稱演習地帶傳來槍聲,並有日本士兵誌村菊次郎失蹤,強行要求進入中國守軍駐地宛平城搜查,我第29軍第團嚴詞拒絕。日軍開始部署戰鬥,有進攻我宛平跡象。”
“知道了。”孟紹原的回答是如此的平靜“立刻通知戴處長。”
“是的。”
電話就這麼被掛斷了。
開始了?
開始了!
還有一分鐘,新的一天即將開始。
這是1937年的七月七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