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就怪了。不過咱也不用太緊張，走著看吧。"
李向陽點點頭，猛地一扯韁繩。
驢打了個響鼻，速度快了幾分。
這會天已大亮，太陽曬化了地上的霜，露出泥濘的路麵。
驢蹄子在地上踩出一串串水印子。
前麵不遠就是一片楊樹林。
這個季節的楊樹光禿禿的，枝條在風裡搖晃，發出嗚嗚的響動。
就在兩人剛到林子跟前，林子裡閃出幾道身影。
為首的一人穿著半舊軍大衣，端著一支獵槍，黑洞洞的槍口直指向他們。
"媽了巴子的，"王二狗臉色一變，低聲罵道，"早知道該帶家夥的。"
李向陽眯起眼睛看了看，卻是笑了。
他認出了那個端槍的人，正是楊家村知青點的程世昌。
之所以李向陽認識對方，因為兩人算是‘情敵’，都曾追求過蘇研，算得上是舊相識了。
遇到半路打劫的，最怕對方是混不吝的愣頭青，不管不顧的，聽不懂人話。
但程世昌這樣的知青，前程似錦，反倒好說話。
畢竟沒人願意為了一時之利，搭上大好前程。
"你兩都老實的，我們談談！"
程世昌槍在手，底氣十足，朝著兩人招了招手。
"有點意思。"李向陽跳下驢車，朝程世昌走近兩步，"程知青，我就不管你這槍哪來的了，但你擱這嚇唬誰啊？我倆站著不動讓你打，你敢麼？你要不敢，你覺得你帶這麼幾號人，夠我哥倆揍得？"
聽到這話，程世昌握槍的手明顯開始發抖，身後幾個人互相看看，也有點慌了神。
"你你彆過來！"程世昌後退一步。
"行，"李向陽站定，"咱們好好說話。你想要雪豹皮是吧？出多少錢？"
王二狗在後麵急了："向陽，跟他們費什麼話？乾他丫的！"
"你閉嘴！"程世昌吼道，又轉向李向陽，"二百塊，這可不是搶，這是交易。"
李向陽笑了笑："程知青，你要是真懂法，就該明白，拿著槍做買賣，那叫持械搶劫。"
這話一出，程世昌額頭上的汗當時就下來了。
"再說了，"李向陽往前又邁了一步，"就算你真敢開槍，你最多打死我們哥倆其中一個，那麼你覺得，你有機會打死另外的麼？"
聞言，王二狗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黃牙，眼神裡透著一股子狠勁，向著對方走去。
"來，開槍，往這打！你看爺爺躲不躲的？"
麵對步步緊逼的王二狗，程世昌握槍的手更抖了。
見王二狗這麼囂張的嚇唬對方，李向陽當真有點慌。
他伸手直接拽住了王二狗，示意彆胡來。
明明有的談，把人逼急了，真走火了怎麼辦？
"這樣，程知青，"李向陽指了指樹林，"讓你的人都退進林子裡。槍你也拿著，省得你心裡沒底。咱倆單獨談。"
程世昌遲疑了一下。
"你放心，有槍在你手裡，我能乾嘛？"李向陽笑著說，"再說了，你覺得我和王二狗要是真想動手，你那幾個人能幫上什麼忙？"
程世昌咬了咬牙，衝身後的人揮了揮手："你們先退回去。"
幾個人如釋重負，三步兩步就退進了林子。
"二狗，你看著驢車。"李向陽吩咐了一句。
王二狗不滿地嘟囔一聲，但還是老老實實守在驢車邊上。
"程知青，我倒是有點不明白。"李向陽看著對方手裡顫抖的槍，慢條斯理地說，"你要鐵了心想回城，怕是用不著走關係吧？那你要這皮子，到底想乾什麼？"
"我"程世昌額頭上冒出汗珠。
"說來聽聽，我還真有點好奇。"李向陽笑了笑，"這皮子賣給誰不是賣？要是有好處，給你也不是不行。不過二百，你就甭想了，真要買，得拿出誠意來。"
"李向陽，既然話說到這個份上了，那我也不瞞著你了。"程世昌咬咬牙，"你我也算知根知底，你也知道，我爹是開百貨公司的。"
"但你不知道，我舅舅是搞外貿的。"
"我鋌而走險也簡單，雪豹皮對於外國人來說，那是多少錢都買不到的。我拿了，送我舅舅，有他挺我，那我爹就算再怎麼看不上我，他也隻能選我接班。"
"隻要你把皮子給我，等我回城接手家裡生意，你要買什麼，都不用票證，原價給你。這可是天大的好處！"
李向陽聽完程世昌的話，不禁笑了。
確實是個誘人的條件，無票供貨，在這個年代簡直就是天大的好處，況且還是原價給。
對方也絕對是真心的。
然而，這真心，也就隻能保持在他有求於自己的當下。
"程知青，你這話說的，倒是誠意滿滿。"李向陽不緊不慢地說，"不過你覺得，口頭承諾能當飯吃麼？"
程世昌眼睛一亮："要不這樣，咱們寫個字據？你把皮子給我，我寫保證書。"
"程知青，你是讀過書的人，"李向陽搖搖頭，"這種私下交易的字據，作數麼？再說了，你現在還沒回城呢，就敢替你爹的公司做主？"
程世昌握槍的手又開始發抖："那你想怎麼樣？"
"這樣吧，"李向陽往前走了一步，看著程世昌的眼睛，"我給你個台階下。你把帶來的人遣散，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要是你真想要這皮子，咱一起進城，去找你舅舅。"
"你！"程世昌臉色一變。
"怎麼？不敢讓你舅舅知道你乾的好事？"李向陽冷笑一聲，"你都敢拿著槍搶我，你還怕個蛋？放心，我絕對不讓你舅舅知道你乾了啥。"
"那樣的話，好處都讓你占了，我圖什麼？"程世昌眼神閃爍，明顯有些動搖了。
"你是真的想不明白，還是揣著明白跟我裝糊塗？今個就算皮子真讓你搶了，送到你舅舅那，你怎麼解釋來路？你是想說自己打的？還是高價買的？你幾斤幾兩，自己心裡沒點數？你這話，說給你舅舅，他能信？"
這話正說到程世昌的痛處。
他但凡有一點能耐，以他家的關係，豈能是現在這個處境？
說到底，知識青年到農村去，最大原因是城裡沒有那麼多就業崗位導致的。
可就業崗位，他家缺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