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那日陪在胡亥身邊的小宦官還活著,現在他理所應當的跟在了子嬰的身邊,滿頭大汗。
“住口!”子嬰一瞪眼,那奴才便跪在了地上。
子嬰看著伏在地上的小宦官,歎了口氣。
“彆叫孤皇上了。”
“叫孤......大王。”子嬰的眼中滿是悲哀,雖然屈辱,但還是如此說道。
小宦官跪在地上,不敢言語。
子嬰也不在意,他隻是向前走著,臉上帶著自嘲而傷感的笑容。
“想我大秦數百年的基業......如此財富,如此威勢,到最後卻落得這個下場......”
“李宦官,你以為,孤想自稱為王嗎?”
他坐到了凳子上,拿起了麵前,曾戴在始皇帝嬴政的頭上,也曾戴在秦二世嬴胡亥的頭上的,那九流金色冠冕,神情悲戚。
“秦......氣數已儘了啊......”
他的手指撥過冠冕的流,不覺間便帶上了淚水。
用袖子沾乾淚水,卻聽見了慌忙的彙報聲。
“報——”
“皇上,劉季軍,已經兵臨城下了!”
聽見這聲“報”,子嬰痛苦的閉上了眼睛。
“李宦官......拿孤的白袍來。”
“皇.......大王......”小宦官趴在地上,抬起頭來,看著子嬰。
“快去。”子嬰拍了一下桉台,催促了一聲。
......
劉季沒有立刻攻城。
因為,鹹陽城門上,已經不見人了。
打下藍田,他並沒有耽擱,馬不停蹄的來到了這鹹陽城。
而現在,他隱隱有些猜測。
恍忽間,卻見那華貴的城門已經打開,城門內,人頭攢動。
不多時,便見一白袍青年,站在首位,走了出來。
他的手中,捧著一個木頭盤子。
木盤上麵蓋著一匹華貴的布,底下似乎有什麼東西的樣子。
趙高騎在馬背上,看著那青年,眯了眯眼睛。
“那是......?”轉過頭,劉季問向張良。
“那是子嬰。”張良見多識廣,自然能識出這位秦朝的公子,“扶蘇長子子嬰。”
“或者也可以喊他......秦三世。”張良似乎有所猜測,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劉季。
劉季點了點頭,用鼻子長出了一口氣
在子嬰身後跟著的,是一群身穿黑袍的秦朝老臣。
趙高三年來殘害忠良,剩下的老臣,也就這幾個了。
子嬰的腦袋上帶著的,並非是皇帝戴的九流冠冕,而依舊是公子的冠冕。
隨後,在劉季震驚而了然的目光中,秦三世子嬰......跪了下來。
連帶著後麵的黑袍秦臣,也跪了下來。
但即便跪了下來,他們也還在向前走著,蠕動著,後麵跟著兩輛馬車,那裡麵坐著的,是被束縛起來的,子嬰的妻女家卷。
服喪白袍,跪地膝行......
這是降禮。
眼淚,從子嬰的眼中流了出來,滴在地上,滴在被沾臟的白袍上,子嬰咬著牙,端著木盤的手顫抖著,無法自拔的顫抖著。
屈辱,悲哀,痛苦,怨恨。
但這是子嬰為保下大秦最後一口氣,唯一的手段了。
劉季看了看張良麗食其,又看了看樊會彭越任敖,努了努嘴。
卻發現眾人的臉色,都帶著感歎。
即便是身為敵人的他們,也覺得悲哀。
絕對的悲哀。
劉邦翻身下馬,又看了一眼張良,示意他管控軍隊,然後便孤身一人,向著秦三世......不,秦王子嬰走了過去。
秦,隻有過兩個皇帝,一統天下的秦始皇嬴政,和敗儘祖業的秦二世嬴胡亥。
嬴子嬰......沒有稱帝。
所以他隻是秦王,秦王子嬰。
子嬰俯著腦袋,那劉季距離他千米,他卻能清晰的聽見劉季的腳步聲。
那不是腳步聲。
那是鐘聲。
汗水和淚水一同沿著子嬰的臉頰,滴落在地上,他卻不能發出聲音,地上卻已經被沾濕了一片。
手中的木盤彷若千鈞之重,子嬰卻必須要承托住。
這是大秦,最後擁有這些東西的時候了。
劉季,已經走到了子嬰的身前。
他的第一件事,便是將那蓋在木盤上的華貴布匹給拿了起來,隨手扔到了地上,打量起了這布匹蓋著的,真正珍貴的東西。
那是玉璽和兵符。
子嬰看著劉季的鞋子,看著被劉季扔在一旁的布匹,感覺自己的心臟都在絞痛。
那丟掉的,不是布匹,而是他大秦的尊嚴。
劉季沒有伸手去動那玉璽和兵符,他抓住了子嬰的胳膊,將子嬰扶了起來。
子嬰站了起來,卻依舊低著頭。
“秦三世?”
“秦王。”
劉季點了點頭,雙手抬起,卻依舊沒有去拿那玉璽和兵符,隻是抱起了胸。
他看了看地上的那攤水,再看了一眼子嬰婆娑的雙眼,不由得撇了撇嘴。
圍著子嬰走了幾圈,劉季一直都在打量著子嬰,而子嬰,卻閉口不言。
“秦,願降?”轉了三圈,劉季站定,微仰著頭,看著子嬰。
“......願降。”子嬰抬起了眼,終於是和劉季對上了目光。
許久,劉季露出一個呲笑,彷佛搶奪一樣,從那木盤上拿走了玉璽和兵符。
然後轉過身去,對著他手下的軍隊大吼了一聲。
“進城!”
......
秦亡了。
子嬰出門獻印的那一刻,秦就亡了。
趙高和胡亥,僅僅用了三年的時間,就敗乾淨了秦國曆代先君數百年攢下的基業。
任何事物都有落幕的那一刻,隻是這曾經的中原霸主秦的落幕,卻顯得......那麼的荒唐而可笑。
不知那始皇帝,於沙丘看著這一切,可會有一聲亙古的歎息。
歎何?
歎......這時也命也罷。
得了天下,失了天下。
傳承萬世的希冀,終究也是泡影罷了。
而還活著的人,終究是要繼續前進的。
......
不知何處,似乎是潛藏在某地的深處,依附在某種東西上的存在,似乎是感應到了什麼一樣。
那空無一物之處,隻聽見了兩聲悲切的涕泣聲,一切便回歸了平靜。
繼續按照自己的道路走下去吧,繼續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吧。
為了那足以毀滅世界的危機,我早就,安排好了一切。
隻是現在,還遠不到我出現的時候。
一切......都還不是時候。
終究會見麵的。
我的摯友。
我們兒子們。
沉寂,繼續,彷佛什麼都沒發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