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部正弘在自家的正廳內，坐的很端正。
他看上去三十多歲，穿著寬鬆的吳服，表情嚴肅。
雖然已經不是老中的首座，但是曾經身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那種氣勢，還是留存了下來。
坐在他對麵的，是左村。
兩個人對視著，空氣仿佛凝滯。
現場沒有第三個人的存在，阿部正弘命令他們都到彆的地方去了。
阿部正弘看著左村那年輕的過分的臉，開口了。
“沒想到，名聲響徹日本的羽鬼斬，左村安諾，年齡居然那麼小。”他的眼神銳利，帶著審視和端正，“該說是......年少有為嗎？”
左村的年齡確實不大，滿打滿算才十八歲。
左村麵無表情的看著坐在自己對麵的阿部正弘。
一般來說，讓武士進門，是要將刀收繳起來的。
但是阿部正弘卻反常的讓左村帶著刀，坐在他的對麵。
......對自己的實力有絕對的自信嗎。
“謬讚了，阿部大人。”左村微微鞠躬。
不管怎麼說，阿部正弘是現如今日本統治階級之中，聲望很高的人，該給予的尊敬還是要有的。
“阿部大人，找在下，有什麼事情嗎？”
“還是說，隻是單純的想看看，一個斬了妖怪的武士？”
阿部正弘心如止水。
微微笑了笑。
“隻是想問問，強大的武士，羽鬼斬，對當下的日本時局，是如何看待的。”
他伸出一根手指，手臂很粗，而且手上也有繭子，應該也是練過劍的：“我是一個很喜歡交朋友的人。”
“但是......一般的人，可不會成為我的朋友。”
“強大的人，一般都會有著更多的思考，所以，左村安諾，可以回答我的問題嗎？”
他想了想，又補充到：“至於你斬殺了天隱鬼一事......我還是知道妖怪這種東西的存在的。”
左村看著這個壯碩的中年人，思考著。
阿部正弘，是左村見過的，最具氣魄的人。
“我可以回答你，但是，你要告訴我一件事情。”
“我很善於解惑，說吧。”阿部正弘微笑。
“那就是......你對外國人，真的是抱著想要趕儘殺絕的態度嗎？”
阿部正弘一愣，嚴肅的麵龐鬆了鬆：“真是尖銳的問題。”
他咳嗽了兩聲：“那麼，基於真實，我就，和你說說我的想法吧。”
“但是，規矩，是要有的。”
阿部正弘伸出手指，指了指這個房間的天花板：“不要將今天的話語，帶出這個房間。”
“這就是我的規矩。”
左村點了點頭：“我明白了。”
他詢問這個問題，是因為，阿部正弘，是現在明麵上的攘夷者，但是他的所作所為，卻又透露著很多其他的意思。
推進西洋炮術，緩和大船建造的禁令。
很多的跡象都在表示，這個明麵上的攘夷者，好像......不是那麼攘夷？
“我來回答你吧，左村安諾。”阿部正弘輕歎一口氣，“我雖然可以有很多的想法，但是，作為一個派係的領袖，我必須做出姿態，才可以在這個官場上平穩的生存下去。”
“姿態是指將老中首座的位置讓給堀田正睦那樣的溫和派嗎？”左村冷不丁的問了一句看上去很冒犯的話。
但是阿部正弘並沒有在意，隻是點了點頭：“統治者追求的，並不是正確的思想，而是平衡。”
“我的思想，硬要說的話，不屬於溫和派，也不屬於攘夷派，攘夷派的實際領袖，應該是德川齊昭那個家夥。”
“至於讓位堀田正睦這件事......也是無奈之舉。”
阿部正弘的手放在膝蓋上，神色有些低迷：“當時，我被迫向將軍進言，罷免了老中鬆平乘全、老中鬆平忠優這兩個軟弱的家夥，朝堂之上，瞬間就陷入了混亂的狀態。”
“將軍和我為了穩定局勢，才選擇將堀田正睦推上老中首座的位置。”
“但是......激進的攘夷派，溫和的開國派......嗬嗬，在我看來，並沒有絕對的思想。”
阿部正弘站了起來，走到床邊，看著窗外的風景。
“我和很久之前就被貶到鄉下的佐久間象山，實際上，是一種人。”
“開國，是必須的。”他低下頭，又猛地抬起頭，握緊拳頭，“但是，攘夷，也是必須的！”
“所以，左村安諾，可以告訴我你的思考嗎？”
“強大的人並不是決定性要素，但是絕對是重要要素，你的實力足以斬殺大妖怪天隱鬼。”阿部正弘的目光灼灼，轉過頭來看著左村，“這個水平的劍術，日本找不出幾個，所以......我覺得，有必要知道你的立場。”
現在的阿部正弘，給左村的感覺，其實很平淡。
“立場......開國？國家已經被被迫打開了，攘夷？麵對外國人卑躬屈膝也叫攘夷嗎？”
左村呲笑了一聲。
“......”阿部正弘沒有說話，隻是看著左村。
“我的立場......”左村的碎發遮蓋住眼睛。
“我隻站在變革的一方，至於幕府......”
“阿部老中大人，您是一個值得尊敬的人，但是......”左村也站起身來，“幕府......已經沒救了。”
“......我並不這麼覺得。”阿部正弘說到，“幕府，不應該就此敗落。”
兩個人對視著。
“我隻能說，我不會是你的敵人。”左村歎了口氣，“或者說，我的思想，和你的有點相似，但是我絕對不會站在幕府這邊。”
“......是嗎。”阿部正弘依舊嚴肅。
“那麼，就讓我稍微試試......”阿部正弘的影子，開始略微攢動，“你能不能在日後的亂世之中活下去吧......”
“不會站在幕府這邊，或許是個很好的借口，但是，你這種人，隻要站在日本的土地上，而且不為我所用......就幾乎注定會成為我的敵人。”
阿部正弘看上去有些可惜。
“今天......聊得很開心，你的思考我也明白，但是......”
“嘗試從這個房間，活著走出去吧。”阿部正弘的眼神淩厲。
左村隨意的笑了笑，將手搭在鶴翮的刀柄上。
“那麼......我就來試試吧。”
阿部正弘的影子中，驟然竄出幾道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