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二年二月庚子。
汴京城,下起了綿綿細雨。
隨著這場雨水的降臨,汴河重新進入通航期。
南來北往的商賈,開始從四麵八方,湧入汴京。
蔡懋乘坐的船,在州橋不遠的一處堆垛場停下來。
在堆垛場上,已經有人在等著他了。
蔡懋遠遠的就看到了這些人的身影。
有他的叔叔蔡碩,也有他的小舅子馮詢,還有他叔叔的女婿文康世。
當然,還有他往日最要好的朋友。
當朝的翰林學士刑恕刑和叔!
蔡懋見著,心下暢快,船一靠岸,就一個健步,跳到了碼頭上,叫那身後的元隨們尖叫不已。
也叫在堤岸上的親友們紛紛大呼小叫。
他卻隻是哈哈大笑:“大驚小怪!”
他在泉州,可是跟著海商們出過海,在大海的波濤中,直麵過狂野的風暴。
於是,便迎向諸位親朋、好友。
先是到了叔叔蔡碩麵前,納頭就拜:“小侄懋,給叔父大人問安!”
“好好好……”蔡碩扶起自己的侄子,讚道:“大哥兒是越發的勇武了。”
然後他問道:“長兄可安?”
蔡懋答道:“上稟叔父,父親在泉州甚為安好,就是時常掛念叔父!”
蔡碩頓時笑起來。
蔡碩的女婿文康世趁機上前拱手:“子堅兄,彆來無恙!”
蔡懋趕忙還禮:“文賢弟彆來無恙!”
然後他就看向自己的小舅子,問道:“四哥兒,泰山大人可安?”
馮詢道:“大人在家,盼著姐夫回京,已盼了許久了……今我見得姐夫無恙,可安心回去上稟大人了!”
蔡懋連忙道:“勞泰山掛記,我之罪也,當親至大人堂前請罪!”
在這個時候,刑恕眯著眼睛,走上前來,拱手道:“子堅賢弟!想煞我也!”
說著就主動上前,張開臂膀,擁抱住蔡懋。
他與蔡懋,可是有過命的交情!
兩人之間的友誼,從少年延續至今,且從未因彼此身份、地位而有過任何褪色。
蔡懋緊緊抱住刑恕:“我在泉州,也是想煞了和叔!”
……
“大人,蔡子堅回京了……”
呂希哲的聲音,將呂公著從沉思中拉回現實。
呂公著放下自己手上的書冊,鄭重的收入懷中。
“蔡子堅?蔡懋嗎?”呂公著問道。
“嗯!”呂希哲道:“方才,蔡相公家的元隨,送來了四弟托蔡子堅帶回來的家書……”
說著,呂希哲就將一封書信,送到呂公著麵前。
呂公著接過信件,微笑著拆開。
但他的笑容隻在臉上停留了片刻,就瞬間消失。
因為,在這封信上,那個不孝子,又在和他要政策!
從去年到現在,呂公著可是通過都堂協調,從東南各路,給泉州市舶司,調去了上百名官吏。
甚至還拉下了老臉,去找章衡商量,讓戶部前後撥款數十萬貫過去了。
但這個不孝子,卻還是想要政策,想要錢。
還說什麼泉州市舶司,現在前途一片光明,什麼海外商賈紛至遝來,開港不過數月,市舶司就已經賺了數萬貫了。
虧他好意思說!
也不看看投入是多少!
但,呂公著也沒有辦法。
大兒子呂希哲,眼瞅著是要跟著王介甫跑了。
已經沒救了!
次子呂希哲,雖忠厚實誠,但太過忠厚實誠了!
所以他也隻能指望著小兒子能給他爭口氣,能發揚光大壽州呂氏的家學與門楣了。
“大人,蔡子堅家來送信的人還言,蔡子堅欲在後日登門拜訪大人……”呂希哲湊到呂公著跟前小聲說道。
呂公著一聽,就明白了蔡懋的那點小心思。
無非不過是蔡持正在福建待的久了,有些思念汴京,想要回到舞台的正中央,所以想找他探探口風。
可呂公著哪裡敢乾涉這種事情?
略微想了想,呂公著就道:“汝且代老夫今夜去蔡府,告知蔡懋,就說老夫近來政事繁忙不便會客!”
這是實話!
自兩天前,從韓絳府上回來,呂公著就閉門謝客,就連李常、範純仁、呂大防都不見。
隻一門心思,在家研究官家借韓絳之手賜下的那本小冊子。
閒暇時就翻看過去三司的條例。
“諾!”呂希哲點點頭。
……
太原府。
呂惠卿身服公服,頭戴展腳襆頭,在河東經略安撫使司官署的大院中,焚香拜聽著,來自汴京的宣詔內臣所帶來的旨意。
“敕呂惠卿:朕惟孝處之深,三年不奪其誌,又推才難之故,千裡以待賢臣,惟卿實忠,皇考元輔,特詔入朝,以問國事!”
“可,落河東經略安撫使,特授資政殿大學士、正議大夫!回朝述職,以谘國事!”
呂惠卿聽完,恭恭敬敬的麵朝汴京皇城方向,拜了四拜:“臣恭遵德音!”
接過詔書,李夔趁機將一塊金子塞到了來傳旨的內臣手中,然後小聲問道:“敢問天使,朝堂可已定下誰來繼任河東帥?”
那內臣笑了笑,道:“這等軍國大事,某哪敢打探?”
“不過,某離京前曾聽人說,宮中有意,以延路劉太尉接任河東帥司。”
呂惠卿聽著,暗暗點頭。
如今的延路經略安撫使是龍神衛四廂都指揮使劉昌祚。
此人勇猛無敵,凡有戰事,皆事先士卒,親冒鋒矢,確是良將。
他來接任,對河東諸將,再適合不過了。
……
大宋元二年,遼大安三年,二月辛醜。
日本國,壹岐外海。
新任的壹岐守平正盛,望著那海平麵上,出現的遮天蔽日的風帆,他感覺自己的腿肚子在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