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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十章 王安石的請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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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歲的王棣,是第一次進京。

汴京城的一切,對他來說,都是這麼的新鮮與奇特。

這裡的人太多了!

儘管昨天才下過雪,但街道上依然不乏行人、商販。

不時就能看到,挑著一種叫煤球的腳販,在沿街叫賣。

這種煤球很便宜,在汴京城是按組賣的,一組六個,每組十五文。

此外,還有著穿著粗布袍子,凍的小臉通紅,但麵容乾淨,叫聲洪亮的童子,在沿街叫賣著小報。

童子們捧著厚厚的小報,身上係著裝錢的褡褳,穿街走巷,褡褳裡的銅錢叮叮當當,童子們蹦蹦跳跳。

這一切的一切,都和祖父、叔祖、恩相(章惇)說的不一樣。

也和江寧、邕州、桂州完全不同。

不過,跟著章惇在廣西待了差不多十個月後,王棣已被曆練了出來。

雖是好奇,但他不會張望。

而是仔細觀察,將這些事情記在心中。

這是他在廣西學會的技能。

故此入京後,他是一邊觀察汴京,一邊按照著祖父之意,尋到了韓絳的府邸——這很好找!

韓絳府邸在汴京城的景福坊,此地有著普濟廟,號為九龍堂,乃是汴京城標誌性的建築之一。

找到韓絳府邸,遞上拜帖,沒多久,韓家就派人出來,將他請到韓府之中。

來人比王棣還要小兩三歲,自稱是叫韓瑜,乃韓絳之孫。

都是年輕人,自然很快就互相交換了年齒、表字,然後就以年齒相稱了。

“促儀兄,請在此稍等……”韓瑜將王棣請到了韓府的客房之中“家祖稍後便至。”

“多謝子暇賢弟。”王棣點點頭。

他已經知道,韓瑜表字子暇,比他小兩歲,是熙寧四年生人。

韓瑜將王棣請到客席上,也是很好奇的打量著這個世交。

王棣的臉,有些黑,皮膚是古銅色的,一雙眼睛精明而乾練。

而坐姿更是筆直,不太像宰相家的獨孫。

反倒是有些沿邊將帥家裡的孩子的味道——韓瑜是禦前伴讀,而在伴讀中,有著苗家、姚家的孩子。

這些生在沿邊,長在軍中的伴讀,就有些類似的味道。

於是,韓瑜忍不住好奇起來,問道“促儀兄,您這是從何處入京?”

王棣答道“我曾蒙章相公子厚不棄,征辟為幕府機宜文字,從征交趾,在廣西十月有餘……”

他摸了摸自己的臉,咧嘴一笑“卻是要叫子暇見笑了。”

韓瑜一聽,立時就好奇起來,道“促儀竟是從廣西入京?!”

“我聽人說,那交趾八州,尤其是廣源等地,盛產黃金,那溪流河穀之中,金砂隨處可見……不知是否是真的?”

這是汴京新報上前不久刊載的內容。

還有好幾個故事例子!

其中就有一個叫楊從之的汴京人,因隨軍南征,在那交趾的廣源州,幾個月就找到了總計一百二十餘兩的狗頭金,瞬間暴富!

如今已是人稱楊員外了!

惹得好多汴京人,心癢難耐,好漢們更是血脈僨張。

即使是韓瑜,也是神往不已。

他甚至做過夢,夢見自己在廣源州找到了一個大金庫,隨便一鋤頭挖下去,都是狗頭金,當場發財!

王棣一聽,頓時笑了,道“廣源等地,確實頗多黃金,我曾在邕州親眼見過,一塊十餘斤重的大金塊……”

廣源州、蘇茂州、順安州這些地方,自入大宋後,就被發現了多個金礦富礦。

好多人,天天蹲溪流裡淘金,在山穀中尋找舊河道,也確實有不少幸運兒找到了大塊狗頭金一夜暴富!

但,交州八州,真正的金礦,並非黃金。

而是那漫山遍野的甘蔗林以及那一個個蔗糖作坊。

不過,王棣是不會告訴韓瑜的。

因為章相公囑托過他,回京後交州的黃金,可以誇大,但交州的甘蔗,卻要低調。

因為,朝中有‘小人’!

韓瑜聽著,卻是眼睛都在冒星星了。

“十餘斤重的大金塊?”

“那得有多大啊!”

“這天下竟有這等黃金富礦!”

這事情他必須得告訴其他小夥伴。

王棣微微一笑,隻道“交州八州河流縱橫,山穀林立,其中有許多,自古人跡罕至,有那金砂、金礦很正常。”

韓瑜嘖嘖稱奇“若有機會,我當去交州一觀。”

不過,他知道的,就算他想去,他家裡人也不會讓去的。

因為廣西本來就已屬嶺南了。

交州更在嶺南之南。

自古就是瘴癘之地,瘟病流行,虎豹繁多。

也就是章惇那個瘋子,才願意去。

咦!

韓瑜抬起頭,看向自己眼前的這位。

他終於忍不住問道“促儀,荊國公當初是怎麼答允促儀去廣西的?”

王棣笑了笑道“家祖一向認為,讀書人當行千裡路……”

“哦!”韓瑜敬佩的點點頭。

要知道,王棣可是荊國公唯一的孫子啊。

想不到,荊國公竟舍得讓他去廣西!

兩人正說話,咯吱一聲,門被推開了。

韓瑜扭頭,就看到了自己祖父的身影,連忙起身上前拜道“祖父大人……”

王棣連忙起身拱手行禮“晚輩末學後進,見過康國公。”

韓絳微笑著點頭,然後打量了一番王棣,道“促儀竟都這麼大了。”

說著他就上前,拉著王棣的手,熱情的坐下來,問道“司空身體可還好?”

“回康國公,家祖身體今年以來,以較往年好多了……”王棣回憶了一下這次回京路上,回家拜見祖父、祖母時的見聞,道“此番入京,家祖特命小子來拜見康國公,還說,若康國公有暇,可去江寧一會。”

韓絳笑道“老夫致仕之後,若有空暇,自當去江寧,看一看司空。”

說到這裡,韓絳問道“對了,司空如今還在江寧參禪嗎?”

王棣搖頭,道“不瞞康國公,家祖今已決意在江寧開講,如今已得江寧當地士紳捐助,明歲開春就要正式講學了。”

韓絳聽著楞了一下。

王安石要再開講學?

這可是大事啊!

整個天下都會轟動的!

即使是洛陽那邊,恐怕也會有士子,前去聽講!

沒辦法!

當今天下,公認的儒學領袖,除了王安石,真的找不到第二個了!

無論是教育方麵,還是學術方麵,王安石都是當之無愧的儒家大宗師!

尤其,王安石還是如今科舉指定書目字說與三經新義的作者。

去他門下讀書,隻要隨便指點幾句,將來科舉考場上,還怕不能高中?

尤其是考慮到,當今天子的龍飛榜開考,也就兩年了。

而曆代龍飛榜進士,都必然受到重用。

所以,其一旦開講,全天下的年輕人,恐怕都會去江寧。

而王安石是不會無的放矢的。

他這次出山,重新講學,必有政治抱負和目標!

而這在大宋是有前例的。

當年,慶曆新政失敗,諸君子被貶。

但,範仲淹卻通過一場古文複興運動,成功的完成了慶曆新政所未能完成的任務。

南京應天書院,因此成為大宋四大書院之首。

時至今日,依然是進士率冠絕天下的書院。

於是,竟從私人書院,搖身一變,成為官府的府學,如今更是以南京國子學之名顯耀當代!

王安石如今要在江寧開講,未來,他所創建的這個私人書院,恐怕也將如南京應天書院一般。

“司空竟要講學了……”韓絳喃喃自語著“老夫得寫信去道賀才是!”

“對了……”韓絳想起一個事情,問道“未知司空可已邀請了學者?”

一個好漢三個幫。

一個書院,自然不能隻有一個老師。

王安石要講學,必定會邀請天下名家。

而從其邀請名家、學者名錄,也能探知其目的。

王棣搖頭道“回稟國公,此事家祖未與小子說……”

“但似乎,已有人應家祖之邀,到了江寧。”

“誰?”韓絳問道。

“中山劉公。”

“中山劉公?”韓絳不懂了。

“嗯,其著有《論古根源》一書,家祖甚喜之……”

“論古根源?”韓絳還是不懂。

“一本術算之書,已故的安樂先生,曾讚其於數理之上頗有造詣!”

安樂先生就是邵雍,一位易經大師,同時也是舊黨的標杆性人物。

但,邵雍在世,最出名的並不是反對王安石。

而是極力勸說舊黨的年輕人,應該主動進入官場。

按他的說法是新法固嚴,能寬一分,則民受益一分。

正是在邵雍影響下,範純仁、呂大防、範純粹、李常等人,才沒有和其他人一樣撂挑子辭官。

也正是因此,王安石非常欣賞邵雍,當年在朝時就寫過信,想邀請邵雍入京。

不過,這顯然是熱臉貼了冷屁股。

如今,邵雍已死,繼承其學術與家業的是其子邵伯溫。

此人就沒有邵雍的才學與胸懷了。

在洛陽那邊天天嘰嘰喳喳的非議朝政,攻訐宰執。

就連韓絳都被他罵過。

罵也就罵了。

關鍵這個家夥還喜歡編故事,當朝宰執,幾乎都被他編排過。

就連文彥博,好像也沒有幸免!

也就是他爹是邵雍,不然早就被出重拳了。

韓絳微微點頭,雖然奇怪王安石為什麼找一個名不見經傳的術算之人,但他還是道“司空既欲興學,老夫自當儘微薄之力,不知司空可有什麼地方,需要老夫幫手的?”

他可是傳法沙門。

無論當年,還是如今,都是!

熙寧七年,王安石罷相,推薦他接任,他很好的完成了王安石的囑托,維持住了新法。

元豐八年,新法風雨飄搖,還是他,以中立派的身份入朝拜相,並主持新法檢討。

通過妥協、調整和修改,將役法、青苗法、將兵法,都保留了下來。

自然,韓絳是想要善始善終的。

他也知道王安石現在想要重新開講的時候,其孫子王棣入京,特意來拜見他,也肯定是有囑托的。

王棣見狀,從懷中取出一封書信,遞給韓絳,拜道“此乃家祖書信……”

韓絳頓時笑起來,他就知道!

為自己和王安石之間的默契,深感欣慰。

將信拆開,韓絳掃了一遍,眉頭頓時皺起來。

“這王介甫……怎會如此請求?”

他心中想著,但還是對王棣道“老夫知道,會儘快安排人去辦的。”

“多謝康國公!”王棣拜道。

……

送走王棣,韓絳還是皺著眉頭。

“大人……荊國公信中說了何事?”韓瑜忍不住問道。

“請老夫幫他找兩個人的弟子或者子孫下落……”

“誰人?”韓瑜好奇起來。

這天下,還有誰是王安石找不到,需要請韓絳幫忙找的?

“其一,是仁廟時的左班殿直,翰林天文院天文官賈憲後人或者弟子……“

“其二……熙寧時,沈括沈存中向先帝舉薦的天文官衛樸後人或者弟子。”

“這衛樸學生倒是好找。”韓絳道。

因為,沈括現在提舉專一製造軍器局,所以大量召集他的舊部,其中就包括了衛樸的幾個學生。

聽說,這些人都被沈括委以重任,在專一製造軍器局中擔任著要職,甚至已經因功被授官了。

“但那賈憲就難嘍!”

賈憲的名字,韓絳年輕的時候曾有耳聞。

但其已死數十年其學生或者後人,恐怕隻能讓開封府去查找了。

還未必能找到!

沒辦法,當代士大夫雖然推崇易經,但沒幾個人關心術算之道。

即使國家立有算學,但,去算學的人,都是胥吏的子弟,很少有士人願意讀。

就算這樣,算學至今,也不過有師生數十人,拮據的很。

也就是近來,才有所改觀。

據說是因為,當今天子將很多童子送去算學,充作學童。

所以汴京新報,撥了不少錢過去,這才勉強讓算學的教授的待遇好起來。

起碼,溫飽是可以滿足。

“等等……”韓絳想到這裡,忽地愣住了“天子?”

“王介甫這次重新出山,該不會是天子授意的吧?”

這樣一想,韓絳的神色就變得玩味起來了。

……

“促儀……促儀……”

王棣剛剛走出韓府,還沒來得及上馬,就聽到有人在叫他。

他抬頭一看,就看到了一個牽著馬的年輕士子,興衝衝的向著他走來。

“促儀,促儀!你入京了啊!”

可能是看到王棣沒有認出自己,對方來到王棣麵前,高興的說道“促儀忘了?元豐八年,我奉家父之命前往江寧,曾見過幾麵啊!”

王棣抬頭,仔細端詳後,終於認出了對方,頓時欣喜不已“舜徒兄,您怎麼在這裡?”

來人正是呂好問。

元豐八年,呂希哲陪著呂公著回京,途徑潤州,呂希哲下船趁機寫信去江寧給王安石。

當時送信去江寧的人就是呂好問。

也正是那一次,呂好問認識了王棣。

呂好問拉住王棣的手,道“家父聽說促儀回京了,所以命我來這裡等候,果然是等到了促儀!”

王棣自出江寧,這一路上,早就有人通風報信了。

王安石的嗣孫入京,有心人怎麼可能不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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