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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章 戰局(2)(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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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賊已技窮矣!”

大順城中,主持大順城防禦,並全權負責整個築壘區諸寨堡指揮作戰的老將曲珍,揚了揚手中的書信,對著左右諸將道“不必理會賊將挑釁,我軍但謹守城池,遵經略相公部署行事!”

左右將官們,互相看了看,才稀稀拉拉的拜道“諾!”

曲珍眉頭一揚“嗯?”

“沒吃飯嗎?!”

“大聲點!”曲珍看向他麵前的這些環慶路的將官。

每一個都是老兵油子,個個都是打老了仗的亡命徒。

桀驁不馴、跋扈難製,就是這些人的代名詞。

可千萬不要以為,大宋以文馭武了,武臣們就會真的當乖寶寶,在文臣們麵前奴顏婢膝了。

那是內陸州郡的廂兵、駐泊禁軍。

可從來不包括,沿邊的這些將官!

不信的人,可以采訪一下,當朝的左相韓絳韓相公。

谘詢一下,當年羅蕪城一戰時,有多少武臣,暗地裡給他下絆子,甚至明目張膽的和他唱對台戲,死活不肯執行他的將令。

這沿邊的將官,特彆是第一線的將官們,可都是打老了仗的聰明人。

他們知道,什麼時候做什麼事情對自己最有利。

所以,他們會拒絕那些文官們不合理的命令。

假若文官們強令他們出擊,他們就會出工不出力。

而在同時,一旦有利可圖或者有機可乘,他們什麼事情都能做,也什麼事情都敢做。

典型的例子,就是當年李複圭在環慶路的時候。

因為急於立功,所以這位經略使,鼓勵諸將主動出擊。

於是,在熙寧六年攻破了金湯、白豹,並焚毀之,斬首兩三千。

但,事後李複圭卻被朝廷嚴辦,並貶為保靜軍節度副使。

相關將帥,也沒有得到朝廷的任何賞賜、升遷。

為什麼?

兩個原因,第一李複圭這次出戰,是因為之前的戰爭中,他做了錯誤的指揮,導致宋軍大敗,損失千餘精銳,李複圭為了脫罪,就索性將當時奉他將令出征的環慶路兵馬鈐轄李信以軍法處死,將所有鍋都甩給了李信。

然後,他就命環慶路全線出擊才有的戰果。

所以在朝廷眼裡,李複圭是不老實不忠誠的典型。

這個例子絕不可開。

要不是他是文臣早被下獄論罪了。

第二個就是李複圭這次斬獲的首級裡,查出來了兩百多個老幼首級!

輿論震動!

對老人孩子下手,而且比例達到了一成。

你們這是在殺敵,還是在當屠夫?

所以,朝廷嚴重懷疑,李複圭這一戰的水分。

到底有多少是真正的斬首?

又有多少是殺良冒功呢?

禦史們更是懷疑,李複圭的斬首大部分都是平民。

真正的戰場斬首,可能很少。

於是,朝廷才做出了相關決定。

對大宋來說,殺良冒功之風,是萬萬不可漲的。

這既是因為吃過這方麵的大虧——當年滅蜀後,宋軍在蜀地軍紀敗壞,結果逼反了整個蜀地,直接導致了蜀地全民起義。

同時,也是因為,大家都知道,假如丘八們可以隨便亂殺人,而不受懲罰,甚至得到獎賞,會有什麼後果?

五代就是最好的例子。

丘八們今天可以對黨項人的老幼揮起屠刀。

那麼他們明天肯定能對漢境的無辜百姓揮起屠刀。

後天就敢對士大夫們下手了。

大後天,連朝中公卿也敢殺了。

最後,就是五代重演了。

天子?

兵強馬壯者為之!

節度?

你發不發賞,不發賞我們換人了啊!

此外,這也是出於團結的要求。

宋夏戰爭,不僅僅是戰爭,也是一場對橫山各部人心的爭奪。

隨便亂殺人,會把橫山各部,逼到西賊那邊去的。

章楶自然知曉,自己治下這些桀驁不馴的將官們,隻是嘴上尊敬他這個經略使,實際上恐怕沒幾個人將他這個之前沒有任何戰功的文臣放在眼裡。

隻怕是嘴上說著經略相公英明。

實際上卻我行我素不按照他的部署行事。

如此一來,他恐怕就會和李複圭一樣,被這些家夥給賣了!

但,章楶比李複圭有優勢的地方在於,當年李複圭的後台,隻是朝中的王安石。

所以李複圭在環慶路,基本處於無人可用的境地。

尤其是當他自己砍了唯一一個願意無條件聽命的李信後,所有人都和他拉開了距離。

而章楶的後台,卻是當朝的官家!

在去年章楶被任命為權發遣秦鳳路經略安撫使的時候,趙煦就給他配了一個搭班子的武臣——以鄜延路兵馬副總管、皇城使曲珍,為秦鳳路兵馬總管。

等章楶遷環慶路的時候,曲珍也跟著他到了環慶路。

曲珍,可是沿邊的宿老名將!

資曆深的可怕——他的父祖,在元昊入寇時,就自己武裝起來,和入寇的西賊廝殺,殺到西賊不敢侵其桑梓。

德順曲氏,因此以勇武聞名於沿邊。

他本人,更是打滿了從熙寧至今的所有宋夏戰爭。

還抽空參加了熙寧南征,立下了赫赫戰功。

在今天的沿邊各路,論資曆隻有熙河的姚兕、種誼、種樸等能與之相提並論。

尤其是在環慶路、鄜延路,有著巨大的威望。

這些地方的將官,都是他的小輩,其父祖不是曲珍的同袍,就是他的舊部,好多人甚至欠著曲珍的命。

正是靠著曲珍的支持,章楶才能在短短幾個月內,掌握整個環慶路,並壓著那些軍頭,按照他的部署做事。

如今,更是委任曲珍來大順城親自坐鎮,指揮、彈壓、監督諸將。

在曲珍的威壓下,整個白虎節堂內的將官,這才轟然應諾“諾!末將等謹從太尉將令!”

曲珍掃了一眼這些家夥。

他很清楚,這些混賬,如今看著西賊被章相公的妙計困住,恐怕心中都有了想法。

若不跟他們說清楚,恐怕,將來的戰場上遲早要出亂子!

於是,曲珍抬了抬手,看著這些家夥的臉,道“老夫受章相公將令,節製爾等,全權指揮此番大戰。”

“為免將來出現些不忍言之事,老夫且將醜話與爾等說在前頭……”

“此戰!”他冷冷的掃著這些人“敢有不遵將令,不聽令旗者,縱有功亦不得賞!”

“懂了嗎?”

“諾!”諸將再次轟然應諾。

但,曲珍太了解這些人了。他們都是滾刀肉,不見棺材不落淚!

所以,曲珍冷著臉道“爾等要謹記去年鄜延路張之諫的前車之鑒!”

“不遵將令,即使是遙郡,朝廷亦能軍法殺之!”

去年,鄜延路的兵馬都監張之諫的死,震動了整個沿邊。

這是自熙寧以來,朝廷處死的第二個遙郡級彆的大將!

而且是押回汴京,明正典刑的處死。

這是武臣們最害怕的下場。

因為這是國法處刑!

三代腳色,都會注明此事,其子孫從此就不能科舉,也不能當官。

已經為官的直係親屬,也會受其牽連。

都會被調離關鍵崗位,而且從此很難升遷。

雖然說,整個沿邊都知道,張之諫為什麼會如此倒黴?

撞上了槍口!

新君即位,第一次指揮軍事,聖旨都下了。

張之諫卻拖拖拉拉,不肯聽令。

以至於貽誤戰機,使西賊逃脫。

宮中自然震怒不已!

必須要給新君一個交代,所以張之諫必須死。

而且必須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可問題是……

如今的環慶路經略使章楶,是當朝官家即位後,第一個親除的沿邊一路經略使。

所以,這一次所有將官都是高聲應諾“諾!”

“請太尉放心,末將等必遵令而行!”

“善!”曲珍看著此情此景,撫掌而讚,當然他知道,這些混賬的性子。

光靠威壓,他們口服心不服。

臨到事前,照樣有可能有人壞事。

所以,既給一巴掌,也該給他們一顆甜棗了。

便柔聲道“諸公可知,我來大順城前,章相公曾與老夫長談。”

“相公言,環慶多將種,有意上表朝廷,從環慶擇良將、勇將,以為將來!”

所有人的眼睛都亮起來。

章楶這位經略使的後台和背景,可是很紮實的。

他乃官家親除的經略相公!

隻要不犯錯,必有大用!

甚至得到一把清涼傘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

所有人的心都動了起來。

這確實是一個表現的好機會,是有可能在禦前露臉的。

若能讓官家,將自己的名字記到禦前屏風上……

那自家不就能起飛了?

曲珍當然知道,這些家夥的心思,於是繼續加大力度,開始利誘“此外,不瞞諸公,章相公與老夫手中,還有著武學的推薦名額。”

“若公等能用心王事,謹守將令,那麼日後,諸公子弟英傑,或能得入武學!”

武學?

所有將官都抬起頭,並不覺得這是個什麼好差事。

原因很簡單,大宋武學和武舉,在沿邊並不吃香。

武學生和武舉出來的將官,也沒什麼前程。

在這沿邊,甚至被人看不起。

曲珍也知道這一點,所以道“諸公可能還不知曉。”

“當朝官家,已在今年七月,親拜老郭太尉為判武學事,諸公子弟,若能入讀武學,就可以成為老郭太尉門生。”

老郭太尉,在沿邊自然隻有一個人,能得到這種尊稱——郭逵!

眾人咽了咽口水。

郭逵門生?

確實是個好機會!

“此外,老夫還聽說,將來武學中的學生,還有機會進入禦龍諸直學習,乃至於效漢唐舊事,為天子宮闈之衛!”

這個重磅炸彈一出,所有人都不淡定了。

禦龍諸直?天子宮闈之衛?

這可是堪比文臣進士一樣的好出身!

諸直之中,哪怕是一個大頭兵,外放出去都是三班小使臣起步,而且升官如尿崩——天子禁衛,乃是趙官家自己人。

閉著眼睛都能升到大使臣!

奈何,國朝之製,禦龍諸直輕易不向外人開放。

而且,就算有了機會,禦龍諸直也不是隨便什麼人想進就能進的。

必須要身高達標、賣相達標。

如今,竟有這般好事?

於是,所有人都真正上心、認真了起來。

曲珍瞧著,也是在心中歎了口氣。

這大宋武臣,就是如此。

他們可以凶如虎,也可以殘如狼。

但也能怯如鼠,還能懦如羊。

一切都隻看他們當時所處的環境和麵臨的局勢。

這幾十年來,他見過了無數例子。

勇士和懦夫,屠夫和仁將之間的轉換,常常隻在一念之間。

典型的就是五路伐夏和永樂城大戰!

而這兩場戰爭,曲珍都是親身參與者。

在這個事情上,他有足夠的發言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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