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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趙煦:我還隻是一個孩子啊(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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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豐八年,二月二十五日,已醜。

趙煦一早起來,剛剛洗漱完畢。

高太後身邊的內臣老宗元,就奉命送來了,高太後親筆所答的《春秋》。

趙煦接過,規規矩矩的依著禮法,謝過了高太後,還親筆寫了一封簡單的謝表,交於老宗元,命其呈於高太後。

送走老宗元,趙煦就將高太後送回來的《春秋穀梁傳》和解答的書冊打開,稍微掃了幾眼,趙煦嘴角就浮出笑容。

“太母果然請了場外支援!”

高太後的儒學造詣,有幾斤幾兩,趙煦還不清楚?

哪怕到了元祐後期,高太後在儒學上的水準,也大體相當於太學中下舍學生或者特奏名進士——類似現代的高中肄業生,了不起,是個三本學渣,對科學知識懂一些,但不多。

不管範純仁、蘇澈、呂大防說什麼,隻要沒有人在身邊提醒她,她一般都是:對對對。

除了在權術手腕上,相較於最初,已經成熟了之外。

其他一切,幾乎都依賴於大臣。

所以,隻是掃了一眼,趙煦就知道,高太後沒有這個水平。

哪怕,這些文字確實是高太後的字跡。

可文字的內容和思想內核,卻不是高太後該有的水準。

而且,趙煦還看出來,這是誰的手筆了!

“曾子宣啊!”對於曾布,趙煦太熟悉了。

熟悉到,曾布扭一扭屁股,趙煦就能猜到他打算說什麼了!

不過……

趙煦提著筆,想起了他在現代所見的諸般事情。

這個曾子宣曾布,可不是什麼忠臣!

至少,對趙煦來說,這個家夥是不可信用的。

原因?

曾布造謠啊!

造謠趙煦是馬上風掛掉的!

不止如此,這貨還說趙煦羊尾滑精!

在現代,趙煦看到曾布自己的私人筆記內容時,內心頓覺十萬頭草泥馬狂奔而過。

這是忠臣能做的事情?

即使退一萬步,趙煦確實馬上風掛掉的,可你是大臣,為君者諱都不懂?

還堂而皇之,寫在自己的筆記裡,廣而告之。

這像話嗎?

僅此一點,曾布在趙煦這裡,就幾乎被打入了另冊。

用或者會用,但再想趙煦信任他,那就不可能了。

將高太後送來的書冊文字攤開來,趙煦開始審視起,高太後所答的東西。

在之前,趙煦為了保持和高太後之間的聯係,同時也為了給高太後創造一個親自‘教導’他的機會。

所以,趙煦基本隻圈注了穀梁春秋裡,隱公元年和二年的文字。

大多數疑問,也都是針對隱公元年、二年而發。

剩下的,則隻是隨意圈注了一下,表示暫還未讀懂。

而隱公元年,春秋史書上,發生了著名的鄭伯克段於鄢。

穀梁春秋對此的評價是:段叔作亂是傻帽,該殺,但鄭伯殺他不對,因為鄭伯是故意放縱段叔作亂的,正確的做法,應該是無視段叔,安心治理國家。

學術上,穀梁由此衍生出親親相隱。

趙煦針對這一節,故意的問了一句:若鄭伯擒而不殺,以仁義禮法誡於段叔,則段叔將何以對鄭伯?

看似是仁恕滿滿,其實惡意滿滿。

既隱喻了趙煦上上輩子,對他的二叔如今的雍王後來的徐王趙顥的處置辦法——惡心他!用‘朕都是為了王叔好’的理由折磨他!

於是,不過三年,徐王趙顥便在痛苦、絕望與無窮無儘的惡心中死去。

趙煦兵不血刃,不傷自己絲毫名聲,就讓一位親王,在痛苦、屈辱和絕望中死去,而且,他還不能和人訴苦!

同時,這也是趙煦對儒學的態度。

一個工具!

合則用,不合則棄。

隻要有需要,趙煦是可以沒有任何心理障礙的拿孔子之矛去攻孟子之盾。

這是趙煦在現代留學最大的成果。

十年留學,讓他完成了對儒家的祛魅!

互聯網的信息洪流,也摧毀了一切儒家士大夫曾經加諸給他的儒家神聖光環。

什麼周公、孔子、孟子,都隻是符號。

而最重要的,則是趙煦在利用這些文字,逐步的,潛移默化的將一個他的態度,植入高太後腦子裡。

方便日後,他的諸般操作。

而高太後的回答,或者說曾布的回答,正和趙煦的意思。

“若鄭伯之於段叔,擒而不殺,反用仁義誡於段叔,以禮法教之,此則聖人親親相隱之道!若如此,則《春秋》之上,得一佳話,天子得一忠臣,天下得一賢君也!”

趙煦看著回答,嘴角諷刺的笑了一聲。

如今的人,當然不會知道,鄭伯克段於鄢背後的故事和其脈絡。

但趙煦在現代留學,補完了這一段被孔子、太史公都遺忘的曆史。

整個東周,在一開始,就得國不正!

周平王弑父弑兄,殺君殺叔!

上梁不正下梁歪,鄭伯殺段叔,僅僅也隻是效仿平王之事而已。

不過呢,無所謂!

因為儒家本來就不是史家,儒家學者,也從來沒有人真的想過,要回到三代——真這麼想的人,也混不到高位。

大家都在打著孔子、孟子的旗號,講自己的故事。

這也是宋代的特征。

看看三蘇,看看二程,看看兩張,看看邵雍,看看王安石……

大家都是這樣的。

這些家夥,唯一瞞著的,就是宮裡麵的皇帝。

趙煦呢,也隻好勉為其難,相信這些人的故事了。

不然,還能怎麼辦?去辯經嗎?

沒那個功夫,也沒那個時間,更沒有那個精力。

與其辯經,不如利用。

你不是講親親相隱嗎?

你不是在說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惡嗎?

你不是喜歡孝子揚父之美,不揚父之惡嗎?

好!

筆給你!你來寫寫看。

父皇屍骨未寒,就廢其心血,貶其大將。

這是親親相隱嗎?這是成人之美嗎?這是揚父之美嗎?

太皇太後啊!

您仔細想想看看,這大宋社稷到底要走什麼路?

所以,這其實就是趙煦給高太後還有即將入京的那位司馬光開出來的考題。

請回答天子之疑!

朕雖幼衝,猶慕聖人之道,猶儘孝子之義,猶忠父子之道。

這是一種無形的壓力。

也是一種無聲的傳話。

借高太後的力量,將趙煦的聲音,微妙的放出去。

趙煦知道,這個世界上,聰明人是很多的。

最重要的是——舊黨內部,從來不是鐵板一塊。

不信,去采訪一下司馬光、範縝、程頤、邵伯溫、蘇軾、蘇澈、範純仁。

在趙煦的上上輩子,這些人和他們的徒子徒孫,在元祐年間,互相指斥對方是邪黨小人,奸賊佞臣,打的朝野內外,一地雞毛。

叫當時的趙煦,吃了足足九年的瓜!

“六郎我啊……”趙煦一邊提筆寫著,一邊微笑著說道:“隻是一個八歲的稚子啊,童言無忌……諸公呢?”

重歸少年後,趙煦和他在新世紀醒來後一樣,迅速找到他的優勢——年幼!

這曾是他最大的劣勢!

如今,卻已經成為了趙煦的優勢之一。

我還隻是一個孩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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