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景便已來報“殿下,聖人來了!”
趙煦於是放下筆,露出一個天真燦爛的笑容,看向帷幕之外。
他在九百多年後的現代,可是當過網紅的。
儘管,他始終無法做到,和其他網紅一樣,對彈幕要禮物。
甚至很少和彈幕交流。
以至於曾被人批評,過於高冷。
但,一個皇帝,在五鬥米的壓力下,都開直播了。
想象一下,這是多大的進步?
到了在帝都大學讀書的時候,趙煦更不止一次,睜著眼睛說瞎話。
硬把幾個衙內家的塗鴉,吹成了驚世之作。
不然的話,他又怎麼可能混的那麼好?
在九百多年後,那十年留學生活,已經徹底改變了他。
如今重歸少年時,趙煦的身段,要多柔軟,就可以有多柔軟。
因為他已經在九百多年後,被社會認認真真的捶打過一次。
“母後!”趙煦歡快的一路小跑,跑向剛剛進門的向皇後。
他一邊跑,一邊張開雙臂。
就像一隻蹦蹦跳跳的小兔子那樣。
向皇後開心極了,她蹲下來,也張開臂膀,然後緊緊的抱住了奔向她的皇子。
緊接著,向皇後就感覺自己的臉頰,傳來一陣濕熱。
是六哥在親她!
向皇後幾乎淚奔!
她緊緊抱住趙煦瘦弱的身體,隻覺整個世界,似乎都已經變得光彩照人,多姿多彩。
她抱著趙煦,走進內寢帷幕之內。
便看到了,那窗前案幾之上,鋪著的元書紙。
紙上筆墨未乾,字跡清晰可見,依舊是端正工整。
向皇後看到這裡,在心中忍不住感慨“官家將六哥,教的可真好!”
這一感慨,向皇後就忍不住想起了,昨夜貢院失火之事。
似乎,被燒死的官員裡,就有兩個是日常教導六哥讀書的大臣。
心頭便是一黯,特彆是看著自己懷中抱著的乖巧可愛的皇子時,向皇後內心就有些不忍了。
怎麼忍心將這樣的事情,告訴給六哥?
但不說,也不妥當。
當初,章獻明肅,瞞著仁廟,不告訴仁廟李宸妃的死訊,幾乎導致了劉氏一族,半隻腳踩在懸崖邊上。
但,章獻明肅還是做對了一件事情。
高規格的舉辦了李宸妃的喪禮!
同時,蔭補了李宸妃的親族為官。
正是因此保住了劉氏家族的富貴!
不然,仁廟親政後,劉氏一族,非被族滅不可!
心中念頭一轉,向皇後就將趙煦放下來,然後叫人搬來一條坐墩,將趙煦叫到麵前,柔聲問道“六哥,平素裡在資善堂讀書,讀的怎樣?”
趙煦認認真真的回答道“告知母後兒在資善堂讀書,已讀完了《論語》、《孝經》,先生們說,下個月就該讀《孟子》了!”
向皇後在閨閣時,也是讀過書的。
自然知道,儒家正統教育,發蒙識字後,先教《論語》,後教《孝經》,《論語》、《孝經》讀完,才會深入教授其他經義。
而官家提倡新學,用王安石的《三經新義》取士。
新學素來推崇孟子,這資善堂自然,就會將《孟子》列入必讀。
但,一般的孩子,十歲前,能讀完《論語》就已經不錯了。
六哥八歲就已經讀完《孝經》。
那兩個直講,真是教得好!
“六哥,母後告訴你一個事情……”向皇後說道。
“母後請說!”
向皇後猶豫了一下,斟酌了一下用詞,道“資善堂的兩位直講先生,以後教不了你了……”
她一邊說,一邊觀察著趙煦的神色。
確認了趙煦的神色如常後,她才接著道“以後呢,資善堂,會有更多的、有名氣的先生來教六哥讀書!”
趙煦眨眨眼睛,問道“有名氣的嗎?”
向皇後微笑著點頭“是呢!”
“官家去年就已經給六哥選好了師保!”
“兩位師保,皆是資政殿學士,於國朝聲名顯赫,治學嚴謹,定能好好教導六哥讀書!”
趙煦聽著,自然知道,向皇後口中的兩位師保是誰?
司馬光、呂公著。
前者,去年剛剛寫完了《資治通鑒》,其的宮觀使,也做滿了四任。
就靠著在洛陽寫書碼字,司馬光輕輕鬆鬆的,就將自己的本官,升到了中大夫,拜為資政殿學士,隨時隨地,都有入朝拜為宰執的資格。
這在九百多年後,是不可想象的!
一個閉門造車的老學究,什麼正經事情都沒有做過的人,居然可以直升宰輔!
至於後者,如今以資政殿大學士、銀青光祿大夫知揚州。
比起司馬光,呂公著倒還算個乾吏,最起碼,呂公著是真的做過事,而且會做事的。
而這兩位,也確實很快就會回京了。
伴隨著他們的回京,元祐黨爭,將正式拉開帷幕。
不過,趙煦,也已經準備好了。
趙煦心裡麵是明白的。
父皇駕崩後,舊黨的回潮,是不可阻擋的。
士大夫、宗室、外戚甚至是軍頭們,都想著換一換口味。
也都受夠了熙寧變法後,日漸強勢的朝廷。
百姓們對新法和新黨的怨言,也累積了十幾年了。
所以,換舊法大臣們上台,做一做事情。
是大勢所趨,也是人心所向!
就連新法群臣,也大都有了一定的心理預期。
但是,等到舊法大臣們上台後,所有人都會知道。
比起新法,舊法就像是一盤放了很久,都已經長黴發臭的飯菜。
聞之作嘔,難以下咽,捏著鼻子吃下去後,不止會上吐下瀉,還可能中毒。
九百多年後,趙煦的那位老師,曾生動的總結過王安石新法隻是要錢,但舊法不僅僅要錢,還要命!
而,這就是趙煦上上輩子親政後,紹聖紹述的基礎。
趙煦會讓他們折騰的。
不折騰一陣,就不會有人服氣。
折騰了之後,認清了現實,才能團結上下,統一思想。
但趙煦不會再給他們九年時間折騰、胡鬨。
鬨劇鬨夠了,就該收場!
而且,趙煦也不會再任由他們瞎胡鬨。
有些事情,有些底線,趙煦會守住。
趙煦看著向皇後,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這樣啊!”
“父皇選的,定都是君子大儒!”
“兒一定認真跟著兩位師保讀書,不叫父皇、母後失望!”
向皇後聽著,心裡頭一塊大石落下。
她就怕六哥一時間接受不了,要換新先生。
現在看來,自己是想多了。
在趙煦身後,默不作聲的馮景,卻在此刻,咽了咽口水。
他腦子裡,回閃著,他從禦廚回來,向延安郡王報告貢院失火,兩位直講葬身火海時的景象。
“如之奈何?”當時的延安郡王,麵無表情,說出來的話,毫無溫度。
而現在,在向皇後麵前的延安郡王,卻表現的就像根本不知道貢院失火一樣。
延安郡王笑的越燦爛。
馮景心中就越發毛。
這哪裡是什麼八歲的孩子?!
於是,他隻能低著頭,連大氣也不敢喘一聲。
更在心中發誓,將早上的一切全部忘掉。
到死也不能對外吐露一個字。
……
注北宋儒學發展,是一個漸進的過程,基本上,可以將慶曆作為分水嶺,慶曆之後的儒學就進入了百花齊放的階段,也開啟了新一輪的吃雞大賽。
王安石新學,就是一個進了天命圈的選手。
北宋不亡的話,正常來說,就沒有朱程理學的事情了。
就算考八股,也該考王安石的三經新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