鬆露生長在地下1030厘米的地方,距離地麵還沒有經過層層防護的葡萄藤深。
凍土形成,它們一定會遭殃!
而且農田有人熏煙、有人保溫,幾乎24小時都在照料之下,那些長在森林裡和山上的鬆露有誰去保護,又有誰去照料呢?
鬆露的根係是最最脆弱的作物之一否則人工培育鬆露就不會是難題了。
現在山裡的情況羅南根本就不敢想。
尤其鬆露和葡萄不一樣。
葡萄兩三年就可以少量結果了,但野生黑鬆露從孢子生長到成熟期需要810年!
是810年!!
盧卡斯的反應,讓羅南知道他和自己一樣同樣忽視了這個重要的情況。
一向穩重的盧卡斯這次也穩重不了了。
他撂下一句‘想起來有事要去辦’就離開了特奧家,走去開車的樣子已經可以用‘慌亂’來形容。
羅南擔心他這個狀態開車會有危險,小跑著追上去,貼著車門安慰:
“如果情況不好,鬆露的價格馬上就會漲上去,瑪格麗特的鼻子那麼厲害,可能情況沒有那麼糟糕。”
即使是1956年的那場特大寒潮和霜凍,鬆露也有30存活了下來。
他和盧卡斯都是經驗豐富的鬆露獵人,未來兩個月絕不會顆粒無收。
供大於求,價格下跌,就像幾個月前那樣。
供應跟不上需求,鬆露的價格馬上就會漲上去而且是以誇張的幅度上漲。
盧卡斯沒有什麼表情的‘嗯’了一聲,一腳油門踩下去,車子快速竄了出去。
特奧傻乎乎的,完全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還轉頭安慰羅南呢:
“可能有人找盧卡斯借錢吧,你知道的,今年的日子不好過,但你彆像盧卡斯那麼好說話,誰的錢都借,要錢時可難了。”
羅南長長的歎了一口氣,表情複雜看了一眼特奧。
特奧啊特奧,你們兄妹幾個的腦子,全都長盧卡斯一個人身上了嗎??
“我回去了。”羅南轉身離開。
“拿點羊走啊!”特奧在後麵喊。
羅南背對著他擺手:
“不了,我也要出去一趟。”
葡萄藤現在不能拆,但鬆露隨時都可以挖。
現在時間還早,羅南直接開車出去了。
他必須要去確認下情況,相信盧卡斯此刻也一定不在盧爾馬蘭了。
時隔小半個月,羅南再次到達弗拉西耶。
他沒有任何停留,快速穿過森林的外圍,抵達密林的位置。
這一路上他不停觀察樹頂的形狀和狀態,很快找到目標樹。
隻是剛一蹲下,羅南就開始皺眉了。
味道不對。
下麵有鬆露的味道不假,但同時還有一種奇怪的、沒有聞過的濃重氣味。
知道下麵這顆鬆露已‘凶多吉少’,羅南的動作便沒有那麼輕柔了,而且它也無法輕柔。
這附近的土可比盧爾馬蘭硬多了。
羅南拿出書包裡隨身帶的工具,挖鬆露一年了,這是他第一次使用小鏟子。
幾鏟子下去,他看到了一個表皮深黑中泛白的物體,那上麵一點光澤都沒有。
羅南把這顆顏色更深的鬆露拿出來戳了幾下,感受到它的質感像是塊乾了的海綿,按壓過後沒有明顯的回彈跡象。
切開一看,原本應該是白色大理石的紋路,變成了暗黃。
“死的不能再死了。”羅南把這顆鬆露像垃圾一樣扔掉。
又走了一陣,羅南發現不止土壤下的鬆露被凍死了,有些宿主樹的根係也同樣被凍傷了。
宿主樹根係受傷,就無法再形成共生關係,這顆樹下未來很難再生長出新的菌絲。
“這場寒潮對野生黑鬆露的影響,比作物還要大”羅南的眉頭快擰成麻花了。
羅南在中午11點半前後抵達弗拉西耶,下午3點半返程離開,其中用於尋找鬆露的時間有將近3個小時。
此刻他的大袋子裡,隻有寥寥的三十幾塊小鬆露,總重量應該是1公斤的樣子。
如果放到之前,3個小時羅南應該能挖到2公斤多。
由此判斷這次寒潮大概凍死了60的野生鬆露。
不過羅南的情緒沒有完全低落下去。
他還有希望!!
寒潮開始後,羅南通知了所有他合作的餐廳,說未來很長一段時間將無法再供應鬆露,要全身心的投入到抗寒的工作中去。
普羅旺斯人對天氣的重視程度比其他地域高不知多少,大家紛紛表示理解,並讓羅南不要擔心他們。
羅南回來馬上聯係了雅克。
這一天,他腦海裡總是閃現盧卡斯離開時慌亂的背影和特奧傻乎乎的笑容。
這位出手闊綽的米其林餐廳老板,說不定會用高於此刻市價的價格繼續收鬆露,羅南打算問清楚後,把盧卡斯介紹過去。
時隔許久再次聯係雅克先生,羅南能明顯聽出對方語氣裡的興奮和激動,在這之前從來沒有發生過類似的情況。
太久沒聯係想我了?
“你終於忙完了。”這是雅克的開場白,“什麼時候進山挖鬆露?”
原來是想我的鬆露羅南語氣複雜的說:
“事實上我今天就去了,但沒有挖到直徑超過5厘米的。”
雅克先生隻需要直徑5厘米以上的精品鬆露,但羅南今天找到的全是小家夥。
“那是以前。”雅克的語氣中充滿了無奈,“普羅旺斯現在已經很難找到大鬆露了,個體越大,距離地表越近,凍死的概率越高,我現在什麼鬆露都收。”
羅南眼前一亮,興奮的問:
“現在的鬆露價格是多少?”
這真是個天大的好消息,他和盧卡斯的普通鬆露也找到了一個有錢的買家!
“2500法郎公斤。”雅克先生報出了一個價格。
羅南一怔。
怎麼才2500法郎?
這可是鬆露啊,而且凍死了60,價格至少得翻一倍吧!
感受到了羅南的遲疑和疑惑,雅克先生無奈的歎氣:
“這個價格是卡龐特拉鬆露經紀人委員會定的,他們擔心漲價幅度太大,會引起動蕩你知道的,現在大家的日子都不好過,‘黑黃金’價格在短期內飛漲肯定會有人‘鋌而走險’的做些什麼,‘鬆露生態係統的守門人’要維持這個行業的生態健康。”
他繼續語用嚴肅的語氣說:
“而且他們最近發布了許多禁令,如果有人敢擾亂市場價,會被卡龐特拉的鬆露市場永久的封殺羅南,鬆露價格未來肯定會繼續漲,但最近這半個月應該都會穩定在2500法郎上下。”
羅南想了好幾秒,最終歉意的說:
“我可以考慮幾分鐘再給你回複嗎?我知道你很為難但我有個朋友,他現在很需要錢,我想再想想辦法。”
雅克溫和的說:
“我理解,但現在在普羅旺斯真的沒有人敢擾亂價格。”
“我想試試。”羅南語氣堅定的說。
“好,如果你想賣隨時給我打電話,有多少我收多少。”雅克掛斷了電話。
羅南深呼吸了一口。
他還有最後一絲希望。
羅南從電視下的櫃子裡拿出一個乾淨的小本子,打開其中某一頁,用兩隻手指捏出來一張布滿油脂和兩個手印的不規則形狀深黃色紙張碎片。
如果是一位有生活經驗的人在場,可能能看出那張不規則的黃紙是雜貨店包麵包用的,而且還隻是其中的一角。
又如果有一位鼻子靈敏的人在場,恐怕還能從這張紙上聞到一點點洋蔥的味道。
羅南嫌棄的把它平攤開來,努力辨彆上麵每一個數字的同時撥出了一個號碼。
電話那邊很快接通,一個老頭不耐煩的聲音灌入了羅南的耳中:
“不管你是誰,我晚上7點以後不接工作電話,明天上午10點再打來。”
羅南搶在那人掛電話前,語速飛快的問:
“阿方斯先生,您現在收普通鬆露嗎?”
直徑5厘米以上的鬆露在普羅旺斯都見不到了,阿方斯需要的特級大鬆露恐怕已經‘滅絕’了。
這個老頭雖然脾氣怪了一些、邋遢了一些,但腦子是聰明的。
知道拿到一個好價格後找賣家多要2個點,不會不知道如果再不換一換賽道未來幾年就要餓死了。
羅南聽出電話已經離開了阿方斯的臉,因為他的聲音越來越飄渺:
“收啊,但我隻收大量的、穩定的,而且要出土24小時以內的,如果每天能穩定供應3公斤我就收,不過明天再說吧,10點以後啊,彆影響我睡覺,哦對了明天不行明天我不在家,後天後天我也有事,算了算了你下周再打給我吧。”
“如果我每天能穩定供應4公斤,你的收購價是多少?”羅南大聲問道。
在普羅旺斯鬆露生態中,敢藐視‘官方’的隻有這個老頭!
這是羅南最後的希望!!
想象中的忙線聲音沒有傳來,阿方斯的聲音又變清晰了:
“每天提供4公斤新鮮鬆露?”
“是,每天4公斤。”羅南說。
阿方斯嗬嗬笑了兩聲:
“孩子,你最近進過山嗎?”
“當然。”羅南語氣平靜的說,“我今天就進山了。”
“那你應該知道外麵是個什麼鬼樣子,一天還能挖4公斤?”阿方斯笑著問。
羅南的語氣沒有什麼起伏:
“我這裡有兩個人,我們兩個加一起應該差不多。”
按照今天的速度,羅南現在一天應該可以挖2公斤多,盧卡斯那裡再湊湊,不是沒有這個可能。
而且先聊聊唄,又不是現在就要交。
阿方斯那邊安靜了好幾秒:
“每天供應4公斤出土24小時以內的新鮮鬆露,我可以給3500法郎的價格。”
“好!”羅南興奮的說,“我現在就去找我的夥伴,還有其他要求嗎?”
這老頭性格這麼怪,一兩句就把合作聊成了?
阿方斯打了個哈欠:
“沒了沒了,就這樣吧,湊齊了晚上7點給我打電話,我告訴你送去哪個餐廳。”
羅南有一刹那的錯愕:
“直接送去餐廳您不檢查一下?”
阿方斯要的是24小時以內出土的新鮮鬆露,你不怕我‘以次充好’?
阿方斯又打了一個哈欠:
“能讓我給出家裡電話的鬆露獵人,都是我信得過的人,行了快掛了吧,你耽誤我休息了!”
羅南甚至等不到第二天,掛了電話馬上跑去盧卡斯家,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他:
“雖然鬆露數量少了,但我們拿到了一個比翻倍還高的價格,說不定不僅不虧,還能賺呢!”
但盧卡斯臉上並沒有出現羅南意想中的如釋重負或者開心。
在寒潮中,羅南忽視掉的不止是是野生鬆露的情況。
他同時忘記了盧卡斯還有10公頃的鬆露人工培育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