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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一十二章 天生萬物養人,人無一物報天(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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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錫者。

一曰車馬,二曰袞冕,三曰樂器,四曰朱戶,五曰納陛,六曰虎賁,七曰斧鉞,八曰弓矢,九曰秬鬯。

說白了,就是送了一整套行頭。

金車大輅、袞冕之服、鐘磬之樂……一應規製,幾近天子!

可以說,此九命之禮加身,已經不亞於給韓紹直接封王。

哦,不!準確的來說,加九錫者,單從禮製上已經超過封王了。

饒是韓紹對太康帝可能予以的厚賜有了幾分心理準備,也不禁有些為之失神了一瞬。

尤其當看到與李瑾一同前來的使團侍者,將那一樣樣的物件取出奉於他眼前,即將替他披上那身袞服華章時,韓紹神色變幻了一陣,沉聲道。

“陛下此番……是否榮寵太過?”

見韓紹阻止了侍者的動作,李瑾歎息一聲,從侍者手中接過袞服華章,近前壓低聲音道。

“陛下現在已經將所有的希望寄托在燕公身上了,還望燕公莫要辜負陛下……”

說著,親手替韓紹披上袞服,為他戴上冕毓流章。

韓紹猶豫了下,終是沒有再次避讓。

因為拋開君臣之誼不談,從根本上講,這其實也是一場交易與補償。

等到一係列繁複的穿戴完成後,除太康帝外從未服侍過任何人的李瑾,上下打量了韓紹一眼,不由得感慨道。

“燕公如此風儀,幾近陛下當年……”

韓紹聞言,玩味地看著這天家忠奴,莞爾笑道。

“李中常這話可不能亂說。”

李瑾一愣,隨即便反應過來自己的失言,於是趕忙尷尬一笑。

“是咱家說錯話了,燕公見諒。”

如果韓紹是皇子,他這話說出來,還能用‘父子相承’來遮掩。

可落到韓紹這個外臣身上,就有些僭越了。

隻是如今天家威嚴淪落至斯,彆說韓紹了,或許李瑾也沒有意識到,就連他也沒有真正將此刻的一時失言放在心上。

打了哈哈將此事揭過,李瑾本想再引著韓紹登臨那輛奢華威嚴的金車大輅體驗一番,卻被韓紹拒絕了。

“今日就這樣吧。”

見李瑾眼中流露疑惑不解,韓紹隨手摘下了那礙眼的冕毓,丟到身後的王藤手中。

“陛下的心意,孤且先心領了。”

“隻不過單單隻是誅滅了袁奉和丁軌兩個逆賊,如何能配得上陛下如此厚賜?”

李瑾先是一怔,隨後眼中頓時迸發出激動的神采。

“燕公的意思是?”

麵對李瑾的明知故問,韓紹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

“孤從來說話算數。”

“當年孤在這通天河畔說過,讓陛下允孤十年,十年之後,定當替陛下滌蕩域內,如今卻是到了兌現承諾的時候了。”

所謂【都督中外諸軍事】,雖名義上是大雍最高軍事統帥,可實際上這隻是個臨時特設的司職。

不但與之匹配的【大將軍】,沒有同步加封。

太康帝甚至沒能給他的征北將軍更進一步,替他爭取來驃騎將軍、車騎將軍、衛將軍,三者之一的任何一個尊位。

可見這些年這位名義上的人間至尊,其話語權萎縮到何等地步。

不過這名頭落在韓紹身上,卻是恰到好處。

嗯,方便韓紹替他跟黃天道去玩命。

隻是這種事情大抵講究個你情我願,韓紹倒也沒什麼不滿。

……

得到韓紹承諾的李瑾,歡天喜地的走了、想必是急著回去跟太康帝報喜。

望著這些曾經行走天下、無人敢於不敬的天家使者,如今這副落魄模樣,作為大雍興衰見證者的王氏老祖王藤也不禁有些唏噓。

隻不過在唏噓之後,他遲疑了一陣,還是忍不住道。

“姬氏當國兩千餘載,今將失國幾成定數,君上當真要延他姬氏國祚?”

韓紹回眸瞥了他一眼。

“怎麼?你要替孤做主?”

王藤心中一驚,連道不敢。

“老朽隻是憂慮……時間拖得久了,滋生變數,耽擱了君上重登……的大業……”

自上古天地劇變至今,誰知道有多少老怪物苟活了下來?

他能憑借古帝王族血脈的一縷返祖,勘破齊朔身上的天門之影,繼而推斷出韓紹的根基來曆。

那些老怪物活得太久,誰也不知道他們可怕到何等程度。

在他看來,如果不能借由眼下這人道沸騰的機會,儘早拿下人皇至尊之位、以人道氣運庇護己身,萬一遭了那些老怪物的算計,豈不是作繭自縛?

毫無疑問,王藤這老貨確實是站在韓紹的角度,在替他謀劃。

隻可惜韓紹卻沒有多少領情的意思。

“這不是你該考慮的事情。”

被潑了一盆涼水的王藤麵色一滯,還想再說什麼,可看著韓紹淡漠的臉色,終是沒敢再多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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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就在他暗自失落之際,卻聽韓紹語氣一緩。

“站的角度、高度不一樣,看到的事物、得到的結論,自是大不相同。”

“你的心意,孤已經知曉,安心做事即可,日後自有你的造化。”

“孤,從來不會虧待有功之臣。”

聽聞這話的王藤原本頹喪的精神,陡然一振。

‘看樣子君上並非聽不得人言,隻是有些事情暫時不好讓我知曉……’

也是!

君上天命在身,位格至尊無二。

些許魑魅魍魎,又怎麼會被君上放在心上?

心中一安的王藤,想到韓紹竟還為此出言安撫自己,不禁生出幾分感動。

“是老朽僭越了!日後定當謹言慎行,安心做事!”

這種打個巴掌,給個甜棗的事情,韓紹早已信手拈來。

見他如此識時務,韓紹微微頷首,表示認可。

不過想了想,還是補了一句。

“倒也不用太過拘謹,若有想法,跟孤說說也無妨。”

“孤非聖賢,若是能夠替孤查漏補缺,亦是功勳。”

說了聽不聽是孤的事情,以這老貨的年歲,沒準兒就有獨到的見解呢?

所以也沒必要將這方麵徹底堵死。

總而言之,既有又要,又當又立。

此刻的韓紹將上位者的嘴臉,可謂是演繹得淋漓儘致。

這一番雲裡霧裡的敲打過後,韓紹也就不稀罕再看他這張老臉在自己麵前繞來繞去,索性安排道。

“對了,並州方定,尚且需要人坐鎮,你替孤辛苦一下,如何?”

麵對這樣的小小要求,剛剛被打了一通雞血的王藤,自是當仁不讓。

“老朽新附之臣,能得君上信重,已是萬幸!今有所命,豈敢不從?”

“君上放心,並州有老朽在,若生出半點亂子,但請君上斬老朽首級,以贖罪過!”

此軍令狀一立,倒是有幾分慷慨熱血。

韓紹眯著眼睛看著他一陣,隨後卻是道。

“話先不要說得太滿……”

“如果孤要的不是穩定呢?”

不要穩定?

王藤腦子有些沒轉過彎來,正想遲疑發問,韓紹已經自顧自道。

“王藤啊,你可知道孤於此世間走過這一遭,悟出了一個什麼道理?”

韓紹自問自答。

“天生萬物以養人,人無一物以報天!”

明明是一句不帶任何情緒的話,可落到王藤耳中卻是驟然感覺一股莫大的寒意從心中滋生。

通體冰寒的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卻又被韓紹突然落在他肩膀的溫和大手拍得渾身一僵。

“這世上的修行者太多了,他們貪婪吸食著這方天地的元氣、靈機,卻於這方天地毫無益處,你說……留著他們又有什麼用?”

麵對韓紹這話,王藤澀聲道。

“那……君上的意思是?”

韓紹拍拍他的肩膀,直言不諱道。

“如今這天下的修行者,大多出自世族高門,並州亦如是。”

“你去替孤將他們清一清吧。”

“也算是給這天下黎庶、給這方天地一個喘息的機會。”

幽州本土世族高門勢力本就不強,又曆經這些年的來回折騰,如今剩下的不過是涿郡陳氏這些早早投靠韓紹的小貓兩三隻罷了。

涿州更慘,十年前青州黃天軍肆虐過一遍,此番戰事被韓紹借著袁奉的由頭,又清洗了一遍。

唯有並州,此戰齊朔打得太順,很多世族高門都是望風而降,根本沒有損傷到分毫。

這行麼?

當然不行!

所以韓紹需要一把刀,替他將沒做完的事情,繼續做完。

而他並州王氏,很顯然正正合適。

徹底明悟過來韓紹心意的王藤,老臉有些發白。

他很清楚,自己一旦這麼做了,無疑是自絕於天下世族高門。

可事已至此,他有拒絕的理由和資格嗎?

沒有!

隻不過就在他準備咬牙答應之前,他還是艱難地道了一句。

“君上重托,老朽不敢不應。”

“隻是依老朽看,君上如今正是用人之際,何不驅使他們來君上陣前聽用,如此也算是物儘其用,省得浪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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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這老貨剛剛被敲打過,老毛病又犯了。

你隻是孤的打手、用起來順手的一把刀,還真把自己當謀臣了?

韓紹心中哂笑,麵上卻沒有表現出來,而是循循善誘道。

“你這提議確實有幾分道理,隻是你覺得孤能像信任你這般,去信任他們嗎?”

一幫習慣了安於享樂的貨色。

真要是上了陣,隻會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王藤顯然也很快想明白了這一點,所以頓時沉默下來。

而這時,韓紹輕笑著幽幽道。

“安心,也不算是浪費,你們不是都很好奇,孤和孤麾下那些心腹兒郎是怎麼從一無所有,轉眼間走到今日的嗎?”

王藤有些僵硬地抬眼望向韓紹,恍惚間隻覺得韓紹說這話時的表情,分外陰森與悚然。

可在驚懼、可怖之餘,他旋即又忍不住生出幾分激動的戰栗。

“君上欲將此權柄……賜予老朽?”

……

隨著王藤返回並州坐鎮,韓紹倒是可以放心將並州那邊的鎮遼軍抽調南下了。

不過齊朔這個西路軍主帥,韓紹卻是將他留在了那邊沒有動。

很久之前韓紹就想過要將齊朔從軍中抽出來,日後放在兵部跟那些文吏打擂台,順便用來協調、彌合文武之間的關係。

如今正好可以給他一個單獨曆練的機會。

為此,韓紹甚至特意給他新設了一個有彆於大雍官職的臨時司職——並州節度使。

直接在明麵上將整個並州的軍政民事一股腦全都丟給了他。

老實說,如此這般私設官職,而且還是統管一州之地的要職,換做之前,韓紹肯定要忌諱一二的。

可誰讓太康帝此次聖旨,刻意給了他個便宜行事的權柄呢?

不用白不用。

而有關這方麵,太康帝其實也是無奈之舉。

如今大雍整個官僚體係的任免,幾乎已經儘數被北宮掌控。

若非如此,韓紹此番也不會依舊隻是征北將軍之職。

連他都是如此,就彆說李靖這些人了。

時至如今,他們依舊隻掛著個中郎將的軍職,就這還是因為中郎將一職歸屬禁中,職權向來很模糊,這才一直握在太康帝手中,並未被北宮那邊奪走。

‘能將一國之君當得這般窩囊,也真是沒誰了……’

韓紹心中腹誹,但對於太康帝的破罐子破摔賜予的便宜行事之權,卻是喜聞樂見。

不就是一應官職掌握在北宮手裡麼?

那我就另起爐灶!

你玩你的,我玩我的!

既然封將軍不合規矩,那我任命個行軍總管、都督、都護總沒問題吧?

所以這些日子以來,韓紹彆的事情沒做多少,除了對此戰敘功論賞外,唯一做的就是大肆封官。

比如李靖,如今便領了個行軍大總管的名頭,統領各軍。

而趙牧和馮參則分領左、右都督之職,替李靖協理軍務。

餘者兵馬使、都知兵馬使、彆將、旅帥更是任命了一大堆。

雖說這樣的新鮮職稱,會讓許多將士一時間難以適應,但卻是利大於弊。

這些年來,鎮遼軍擴軍了不少,在得不到朝廷晉升的情況下,軍中職位混亂可見一斑。

韓紹這一通看似胡鬨的舉動,不但徹底厘清了上下統屬關係,也給了將士們一條完整的晉升通道。

而人有了明確的盼頭,精氣神自然就上來了。

這份精氣神應在軍隊上,那就是再顯著不過的軍心與士氣!

……

等到並州方向的鎮遼軍以及歸降的三萬餘並州狼騎,次第抵達涿州。

再一次站在波濤洶湧的通天大河邊上,韓紹遙望著大河對岸的青州,也是不由唏噓。

“時間過得可真快……”

十年前,一通裝模作樣、抽身而返。

十年後,再臨此間,卻已經是萬事俱備。

沒有去看身後雄姿英發的數十萬兒郎,韓紹目光偏移落在身邊的幾名黃袍道人身上。

“這麼多年過去了,你們見過孤治下的風物變化,也當見過你黃天道治下的黎庶光景。”

“現在你們告訴孤,孤的道與他大賢良師的道,孰可為這煌煌人道之表?”

……

明天回老家,得休息幾天,提前跟兄弟們打聲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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