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我最怕什麼?
聽到魘之王的話後,看著它頭上鏡麵冠冕中,倒映出的自己的臉,裡昂的瞳孔不由得微微擴大。
自己的記憶,無論如何都不可以給彆人看!無論是徽章係統的存在,還是身為穿越者的事實,都是那種絕對不可以泄露的秘密!
尤其是後者!
一旦這個秘密泄露了出去,被總局的人對號入座,想到了守望宮給出的示警中,那個“來自未知世界的靈魂”後,就算天蠍局長能在五分鐘內趕到,自己的清理員生涯估計也要到頭了!
麵對突然出現的緊急情況,原本還想等到【酒中仙】失效後,再借助射手印記和【欲夢侵襲者】掙紮一下的裡昂,頓時顧不得再留底牌,直接激活了【欲夢侵襲者】準備殊死一搏。
奈何【欲夢侵襲者】雖然是用欲夢之主的武器製作的異常物,自身位格並不算低,但麵對親身降臨的魘之王,仍舊還是不怎麼夠看。
即便裡昂靠著射手印記的強化,勉強鎖定了魘之王的意識,但還沒等他把魘之王拖進夢境裡,魘之王枯瘦的頭顱,便詭異地從中間橫向裂開,乾脆利落地一分為二。
“嗬嗬。”
伴隨著一道微帶蔑視之意的嗤笑聲,組成魘之王身軀的無數噩夢快速流轉,竟然如同螃蟹蛻殼一般,直接沿著裂開的部分,從舊身軀中重新蛻了一個自己出來。
“你不會以為,同樣的手段能對我用第二次吧?”
擺弄了一下被【欲夢侵襲者】捕捉,眼神逐漸變得迷茫的舊身體後,看著麵前神情有些懊惱的裡昂,神情微帶愉悅的魘之王,滿眼嘲弄地道:
“射手宮的秘術確實了不起,甚至能讓你一個三級清理員,短暫發揮出堪比董事的水平,猝不及防之下,還差點真讓你從我手裡跑了。
可惜再好的東西,最終也要看是誰在用,如果用這東西的是射手董事本尊,我不管再怎麼掙紮也沒用,直接就會被反過來拖進夢境裡。
但以你的靈魂強度,根本就鎖定不了我的主體意識,最多隻能抓住幾百個無關緊要的噩夢而已,這些散碎的噩夢河裡要多少有多少,給你又能怎麼樣?”
“……”
……
“好了,掙紮過這麼一次之後,你也該死心了。”
把鏡麵冠冕從空殼舊身體上摘了下來,重新戴在了自己的頭上,灰霧巨人伸出青灰色的枯瘦手指,用指腹擦了擦冠冕的鏡麵,喑啞而滿是惡意的聲音,蠻不講理地闖入了裡昂的耳膜。
“來吧!我以噩夢之主的名義,命令伱敞開心扉,向我展露你心中最深的恐懼!”
隨著魘之王的喝聲,高懸於頭頂的烈日閃爍了數次,隨後像是從盛夏被挪入了深秋一般,從灼人眼目的熾白色,變為了秋冬之交時的橙黃,有氣無力地灑落著不甚溫暖的光亮。
緊接著,周圍的漫天黃沙悄然褪去,以呆立不動的裡昂為中心,一望無際的沙海快速消散,化作了一間滿是咳嗽聲和刺鼻藥水味兒的破舊病房。
在病房邊沿有些臟汙的病床上,麵容蒼白得幾無血色的病弱少女,正微微扭過頭去,聲線輕柔卻又微帶執拗地道:
“哥,要不……就彆管我了吧?”
“……”
所以他最恐懼的,隻是家人的離世而已?
看了看病床上的清瘦少女,又看了看病床前麵容扭曲的裡昂後,剛剛還有些興致勃勃的魘之王,眼眸中頓時閃過了一抹濃重的失望之色。
恐懼感雖然十分強烈,濃重的不甘和怨憤也十分有趣,但這種程度的恐懼和噩夢,自己看得簡直不要太多,根本提不起半點興趣。
無聊。
看著麵前毫無新意的噩夢,用裡昂心中最深的恐懼,替換了部分無垠沙漠的魘之王,不由得意興闌珊地嘖了一聲。
看來他能夠淡然麵對永遠的折磨,並不是真的無懼一切,多半還是某種異常物的功效。
對於這個差點讓自己栽了跟頭的家夥,自己原本還以為,他心頭最深的恐懼,會是什麼有意思的東西來著,結果隻有這樣而已嗎?這可真是……
嗯?他要乾什麼去?
看著麵容扭曲地闖出病房,攥著撿來的刀子,似乎想要乾什麼的裡昂,魘之王的心頭,終於勉強提起了一點興趣,主動將身形變成了和普通人差不多的高度,一路跟了過去。
緊接著,兩個月前發生的一切,沒有太多變化地重演了一遍。
“有人在嗎?我是來應聘的!”
“看什麼看?沒見過惡魔嗎?”
“我不是都跟你講明白了嗎?像你這樣的正常人,根本就不適合加入清理局。”
“請等一下!”
“我的觀察力很特殊!能分辨出一些特彆的東西,如果有直接接觸的話,還可以立刻獲得一些相關的情報!”
“喏,那頭羊就是個‘特彆的東西’,那現在你就開始講吧。”
在紅發局長提出了“考題”後,麵對眼前這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已然豁出一切的裡昂深吸了一口氣,手臂微微打顫地碰了碰黑山羊,然而……
“?!!!”
沒有?為什麼沒有?
發現情況和自己想的不一樣,裡昂的臉上猛然浮現出了深深的驚恐之色,一股無與倫比的恐慌蔓延而上,仿佛有一隻冰冷刺骨的大手,死死地攥住了他的心臟。
該有的啊!明明該有的啊!
隻要我用手碰一下,明明就會有東西彈出來,告訴我相關的異常物的情報,為什麼現在什麼都沒有?!
“嗬,原來是個瘋子。”
有些失望地搖了搖頭後,麵容有些模糊的紅發女人,眼神冷漠地攆人道:
“滾吧!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可是……可是我明明……”
“滾!我隻說一次!哼!真是浪費時間!”
“……”
在魘之王饒有興趣地注視下,裡昂失魂落魄地被從清理局攆了出來,滿眼茫然地垂著腦袋,行屍走肉般地一步步挪回了醫院。
等掏空身上所有的錢,拚儘全力拖了一個多星期,仍舊無法籌夠足夠的藥費後,在病弱少女的堅持下,裡昂不得不把整夜整夜咳嗽,連入睡都做不到的她背回了家。
緊接著,一切就像病弱少女最開始提議的那樣,等到那整夜整夜的咳嗽不再響起時,為了繼續領取少女的那份撫恤,裡昂不得不趁夜將她的屍身投入排汙河,假裝她還活著以騙取撫恤。
但僅僅過了一個月都不到,這點小小的算計,便被軍部前來核查的吏員識破,反而追扣了更多的罰款,一家人的日子雪上加霜,愈發麵黃肌瘦。
次年,王都爆發熱疫,長期營養不良,體質虛弱的兩個孩子,在缺醫少藥的情況下,最後還是沒能扛過去,曾經住起來甚至有些擁擠的小家,終於變得徹底空蕩了下來……
……
原來如此。
看著佝僂著脊背坐在小床邊,伸手撫摸著一本老舊的相冊,眼神中滿是麻木的裡昂,魘之王的眉梢微微上挑,終於明白了他最恐懼的到底是什麼。
如果他並沒有成為清理員的資質,沒能加入清理局的話,就隻能像這個噩夢一樣,一點一點而又無可避免地失去一切。
所以如果自己想要折磨他的話,並不需要進行**上的摧殘,隻要封鎖他原本的記憶,讓他無限次地重曆這一切就足夠了。
嗬,沒想到居然這麼簡單。
揮手驅散了自己使用【憂懼鏡冕】,從裡昂內心最深處映照出來的夢境,將周圍的一切換回了無垠沙漠後。
看著從夢中的裡昂衝出醫院開始,便始終一言不發的,似乎受到了某種巨大打擊的真裡昂,魘之王不由得翹了翹嘴角,一臉愉悅地評價道:
“你的恐懼雖然普通了點,但整體而言還算有趣……嗬嗬,我已經想到,該怎麼懲罰你對我的冒犯了。
聽好了,我宣布,接下來你將會被……你要乾什麼?”
“我要送你一份大禮。”
捏碎了裝有【食夢異甲】的瓶子,把剩下的所有甲蟲,都塞進了魘之王之前褪下的空殼身體後。
在魘之王疑惑的神情中,裡昂麵無表情地取出【不公蛇契】,從外麵的紅發局長手裡,換來了一根鮮豔的紅發。
緊接著,這具裝滿了正在進食的【食夢異甲】的空殼身體,便理所當然地從他的手中消失,出現在了布滿無數噩夢的王都夜空之中。
“從今以後,誰他媽都彆想做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