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波同誌振臂,發出悲憤又充滿戰鬥意誌的質問。
此時此刻。
這個由祠堂充當的小禮堂的門口,一位一臉正氣、相貌堂堂的新四軍軍官正專注的看著這一幕。
驀然,這名軍官同誌抬起右臂,高呼出聲。
“打倒日本帝國主義!”
這一聲口號,立刻激起了整個小禮堂的激昂情緒。
同誌們紛紛起身,振臂高喊抗日口號。
“打倒日本帝國主義!”
“誓死不當亡國奴!”
“抗戰必勝!”
劉波同誌在台上振臂高呼,他也看到了站在小禮堂門口的那位同誌,露出微微驚愕的表情,然後臉上綻放笑容,微微點頭示意。
後者則是麵色複雜的看了他一眼,終究是點了點頭。
……
講演結束後。
“什麼時候過來的?”劉波遞了一支煙過去,問道。
方木恒接過煙卷,看了一眼,是用舊報紙卷的,又拿起來聞了聞,一股子粗糙煙葉子的味道撲鼻而來。
“能抽習慣?”方木恒問。
“珍貴著呢。”劉波笑了笑,看了方木恒一眼,意思是一般人我都不舍得。
他劃了一根洋火先給方木恒點燃煙卷,然後自己也點燃了,輕輕抽了一口,舒坦的眯了眼睛。
“我常聽司令員誇你。”劉波說道,“宣傳骨乾,非常有能力的乾部。”
“你也不錯。”方木恒看了劉波一眼,“我聽說穀副司令員要親自為你請功。”
兩人對視了一眼,都不說話了,一時之間氣氛有些沉默。
“要不,你打我一頓?”劉波笑著說道。
方木恒沒有立刻說話,他連續抽了好幾口煙,搖搖頭,“實際上我早就原諒你了。”
“司令員誇你是國際主義戰士,是全世界反抗帝國主義壓迫的無數紅色戰士中的一員。”方木恒說道,“我沒想那麼多,在我心裡,我更加傾向於認可你是劉波,而不是什麼瀨戶內川。”
劉波聞言,明顯很高興,方木恒這麼說,意思是把他當做是中國同胞。
他沒有開口說話,繼續聽方木恒說。
“上次在南昌再見麵,我第一感覺就是好尷尬,想到自己被你耍的團團轉,我就尷尬。”方木恒說道。
“我當時也說了,要謝謝你,謝謝你引領我走到紅色道路上。”劉波微笑說道。
方木恒便瞪了劉波一眼,要不是他知道劉波這話是發自內心的,他真要打人呢。
劉波哈哈一笑,他問,“現在還有點尷尬?”
方木恒點頭,又搖頭,最後說道,“敬重之情大於尷尬,革命友誼重於一切!”
劉波聞言,兩人對視一眼,皆是爽朗大笑。
兩人伸出右手,重重握在一起。
“木恒,你今天怎麼會來這裡的?”劉波問道。
“我奉命來見‘餘暢’同誌。”方木恒正色說道。
……
此時此刻,青龍山鬱崗峰上的乾元觀。
去年六月,新四軍第一支隊在陳司令員的帶領下進入茅山。
司令員將司令部、政治部設在乾元觀內。
這裡也成為茅山抗日根據地的最中心地帶,甚至被同誌們私下裡稱作‘小延州’。
去年農曆八月十四,日寇入侵乾元觀,部隊在茅山深山中和敵人打遊擊。
因不願透露新四軍行蹤,乾元觀住持惠心白等十三名道眾被日寇殘忍殺害,千年道觀化為廢墟。
現在的乾元觀已經不能稱作是道觀了,到處都是殘垣斷壁。
一名年輕的新四軍軍官闊步走來。
“司令員在嗎?”何關問道。
“何排長,司令員在裡麵等你呢。”哨兵戰士說道。
何關沒有直接進去,整理了一下軍裝,將新四軍軍帽正了正,這才昂首挺胸走到漏風的破舊木門門口,“報告司令員,警衛連三排排長何關……”
“進來。”司令員在裡麵喊道。
“是!”
……
何關推門進來,就看到木門要倒下,他趕緊一把扶住,小心翼翼的放好。
“壞嘍,當門板用撒。”司令員說道(ps1)。
何關轉過身來,看到司令員正在吃飯,臉上露出驚訝之色。
驚訝的不是正好碰到司令員在吃飯,而是因為他看到司令員一手拿著窩窩頭,一手捧著米粒都近乎曆曆可數的稀粥,吃得噴香。
“司令員,您就吃這個?”何關驚呼出聲。
“咋咋呼呼,做啥子?”司令員瞪了何關一眼,“你們能吃,我就吃不得?”
說著,喝了一口稀粥,將豁了口的碗朝著桌子上一放,抹了抹嘴巴,“說正事,何關同誌,有個非常緊急的任務交給你。”
“堅決完成任務。”何關敬禮說道,然後一臉期待的看著司令員,“司令員,什麼任務?”
“你和劉波同誌,還有方木恒同誌是結拜兄弟?”司令員笑吟吟的看著何關,問道。
聽了司令員的話,剛才還英武不凡的何關頓時便露出了尷尬之色。
……
“近兩日,日本人對於離開上海的各個通道、卡口的盤查更加嚴密了。”程千帆說道,“不知道是什麼事清刺激到了敵人,但是,這種變化必須引起我們的足夠重視。”
“會不會是兵運工作的消息走漏,以至於引起了日軍的警惕?”老黃思忖說道。
聞聽此言,程千帆和路大章都是皺眉,倘若日本人真的得知了這個情報,那麼,想要安全的將這麼多人運出上海,其難度堪比登天。
就在此時,程千帆瞥到一輛小汽車停在了樓下馬路對麵,正是他的座駕,然後便看到李浩從駕駛室下來,看了一眼春風得意樓,然後跑過了馬路。
“李浩來找我了,可能有事。”程千帆說道,“老黃,你和老陸就如何同張萍接觸隨時保持溝通,一定要注意安全。”
說著,他捏起一枚花生米扔進嘴巴,“關於兵運工作,更要小心謹慎,暫時停止各種運送準備,這個時候敵人可能正在暗中查探。”
他看向老黃,“老黃的懷疑是有道理的,我也有一種不好的感覺。”
“明白。”
“會注意的。”
……
“好你個老黃,說漏嘴了吧,我就知道,你肯定藏了好酒。”程千帆朗聲說道,“路巡長,下次定要讓這老家夥把那瓶酒拿來。”
“老黃,這可是程副總下令,你敢不聽?”路大章哈哈大笑,說道。
就在此時,房門被敲響。
“誰啊?”程千帆問道。
“程副總,李警官找您。”門外傳來了店小二的聲音。
“帆哥,是我。”李浩說道。
“進來吧。”程千帆說道。
李浩推門進來,店小二朝著裡麵看了一眼,鞠了一躬,陪著笑臉,然後趕緊離開了。
“路巡長,黃醫官。”浩子先向老黃和路大章打了招呼,然後才走到程千帆身旁,捂著手耳語一番。
“路巡長,老黃,我那邊還有要務。”程千帆起身,抱拳說道,“先行一步。”
路大章和老黃趕緊起身,客客氣氣的送走了‘小程總’。
“發生什麼事情了?”程千帆上了小汽車,問道。
“荒木來找帆哥你,他認得我,便叫我開車來接你去見他。”李浩說道。
程千帆點點頭,沒有再問什麼,他知道以荒木播磨的警惕,是不會向李浩說什麼的。
……
程千帆令李浩開車,自己則陷入思考中。
張萍之事?
應該不是。
這件事已經通過他及時、巧妙的處理,將解決這件事的鑰匙交到了荒木播磨的手中,以荒木的脾性和現在的能力,程千帆相信荒木會幫他自己處理的非常漂亮的。
陳香君之事?
程千帆微微皺眉,然後內心裡思索片刻後也否決了。
不知道是出於什麼原因,三本次郎對汪康年的信任似乎陡然提升,這也使得荒木播磨不得不暫時擱置原先的計劃:
這個計劃的本身實則並不在陳香君的身上,甚至也不在汪康年是否真的有問題,重點在於三本次郎對汪康年的信任程度,或者直白的說,是三本次郎是否還覺得汪康年有重要利用價值。
程千帆不著急,要通過日本人的手除掉汪康年,需要耐心,不能倉促動手以至於打草驚蛇,他要的是一擊必中。
“帆哥,要不要通知弟兄們跟著?”浩子問道。
“小猴子。”程千帆隨口說道。
“是!”李浩點點頭,搖下車窗,朝著外麵做了個手勢,就看到一輛車跟上來了,車裡副駕駛有一人,後排座位還有兩人。
……
李浩開著車,東繞西繞來到了羅頓路。
loro,該路名是為了‘紀念’一位在一戰凡爾登戰役中喪命的旅滬法國人而命名的。
這樣的路名在法租界有很多,譬如說考夫曼路,就是為了‘紀念’一位曾為雲南郵政局工作,在一戰中為法國捐軀的西洋人。
是的,即便是一個同上海僅有這麼一絲一毫關係的普普通通的洋人,為了強大的法蘭西共和國戰死了,法租界當局就會其名字來命名法租界的道路,讓整個租界,整個滬上都來緬懷這位‘勇士’。
這便是國家貧弱的悲哀!
竟至於此!
……
李浩下車,警惕的看了看四周,然後繞過來幫程千帆打開車門。
“你在這裡等我。”程千帆下車說道,“小猴子那邊來兩個人。”
“明白。”李浩朝著後麵跟上來的車子揮了揮手。
“帆哥。”侯平亮帶了一個手下小跑著過來,大搖大擺的跟在‘小程總’身後。
這是一處石庫門民居改造的辦公樓。
掛了一麵‘通達海陸運輸商社’的牌子。
“程副總,裡麵請。”一名特高課特工扮作工作人員在門口等候。
程千帆闊步進入,侯平亮兩人就要跟著進。
“兩位請留步。”
侯平亮臉色不變,眼睛看向帆哥,手上也已經直接摸向腰間。
“不要誤會,莪們準備了茶水點心招待兩位兄弟。”
侯平亮看向程千帆。
“去吧。”程千帆微微頷首,“黃老板是老朋友了。”
侯平亮這才將手從腰間移開,擠出了一絲笑容,帶著手下跟著這人離開。
……
“剛才那個人就是你說過的侯平亮?”荒木播磨和宮崎健太郎碰杯,說道。
剛才他站在走廊窗邊,將下麵的那一幕看的清清楚楚。
“是他。”程千帆喝了一口清酒,說道。
“看來你還是信任這個中國人的。”荒木播磨說道。
“他心愛的女人死在了重慶方麵手裡。”程千帆露出自得之情,“經過我潛移默化的引導,這個人對於重慶方麵是恨之入骨。”
荒木播磨點點頭,宮崎曾經和他提起過,這個侯平亮喜歡樓蓮香身邊的那個小丫鬟。
“這是一個腦子一根筋的愚蠢的家夥,我對他好一點,稍加引導,他便對我忠心耿耿。”程千帆說道。
說著,程千帆放下酒杯,拿起桌子上的煙盒,自己點燃一支煙抽了一口,“還是帝國的香煙最有味道啊。”
荒木播磨見狀,他表情鄭重,認真的說了句,“辛苦了,宮崎君。”
為了避嫌,宮崎這個家夥是不好抽帝國的香煙的。
“為什麼沒有帶李浩過來?”荒木播磨自己也點燃一支香煙,抽了一口,問道。
“李浩是李浩,侯平亮是侯平亮。”程千帆嘴角揚起一抹笑意,“雖然我不太喜歡支那人,但是,培養兩個忠心耿耿的支那手下,你不覺得很有趣嗎?”
荒木播磨哈哈大笑。
“荒木君,你這麼緊急找我來,不隻是喊我喝酒聊天的吧?”程千帆和荒木播磨碰杯,喝了口酒,滿意的嘖了一聲,又吃了口菜,問道。
“確實是有一件非常緊急的事情。”荒木播磨點點頭,放下了筷子,表情嚴肅說道。
程千帆見狀,也是放下了筷子,一幅仔細恭聽的認真態度。
“近幾日,蝗軍加大了對於陸上交通、碼頭、以及各卡口離開上海的檢查,宮崎君應該有所耳聞了吧。”荒木播磨問道。
“當然知道了。”程千帆點點頭,哼了一聲,“我手下的貨船離滬都受到嚴格的盤查,生意也受到了影響。”
說著,他看到荒木播磨嚴肅的表情,也是臉色一變,將手中的香煙摁滅,沉聲問道,“荒木君,可是出了什麼大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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