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海笑了笑,沒有回答何關的問題。
他內心深處也對這名不知名的同誌非常佩服。
“手槍怎麼辦?”何關低聲問。
“藏起來,不能帶進去。”阿海搖搖頭,說道。
何關有些不舍,對於他來說,槍支在手,便渾身是膽, 沒有槍支,他心理上沒有安全感。
“藏起來,槍支是過不了關卡的。。”阿海表情嚴肅說道。
何關看了一眼碼頭的方向,有日軍正在盤查過往行人,基本上每一個要從碼頭上船的老百姓都會被搜身。
隻要日軍仔細檢查,槍支無論藏哪裡都無法遮掩過去。
“好。”何關點點頭, 現在對於他們來說, 首要任務便是將方木恒安全送進租界治傷。
“隊長, 會不會被人偷了?”尚銘擔心的問。
他那把毛瑟手槍是大隊長穀保國獎勵他的,到手之後當成寶貝異樣。
“真要是沒了,我給你搞一把。”何關說道。
何關踅摸了一圈,將三把短槍分開藏在了那個荒廢的窩棚的三處不同地方。
他走回來,便看到阿海從平木板下麵的車鬥裡扯出一床薄被子,蓋在了方木恒的身上。
日軍士兵隻要看一眼就能確定方木恒是受了槍傷,日軍對於槍傷十分敏感,是寧可錯殺,也絕對不會放過的。
“阿木,這樣能行嗎?”何關低聲問道。
“隻能這樣了。”阿海說道,他看了一眼碼頭的方向, 繼續說道, “組織上都安排好了。”
何關咬了咬牙, “我認為, 有必要隨時做好應變準備。”
“這是當然。”阿海說道。
事實上, 他的心中也是十分忐忑。
對於能否通過日軍檢查,他心中也是充滿疑惑的。
方木恒如果是生病了之類的,這都好遮掩, 但是,這是槍傷,很難瞞過日軍士兵,他們對槍傷實在是太熟悉了。
阿海隻能安慰自己
他相信自己能考慮到的事情,那位如此謹慎細心的同誌必然不可能想不到,要相信這位同誌!
……
碼頭,一名一身短打裝扮的男子蹲在那裡抽煙。
噴雲吐霧中,他瞥了一眼推著獨輪車過來幾人。
“是常三哥嗎?”阿海走在前麵,抬手打了聲招呼。
“你是阿木?”常三哥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塵土,審視的打量了一眼,問道。
“是的,鄙人木小河,大家都叫我阿木。”阿海將手中的身份證件遞過去。
常三哥接過證件,打開,瞥了一眼證件裡放著的幾張鈔票,點點頭,臉上露出一絲笑容,“懂事。”
順手將鈔票揣進兜裡。
“石磊,南市人?”他手中拿著證件,上前兩步,先是掃了一眼何關等人。
何關微笑點頭回應,尚銘也是擠出一絲笑容,黃小蘭似乎是有些害怕,躲在了何關的身後。
常三哥笑了笑,低頭看向獨輪車上的‘石磊’。
“身上的傷是怎麼回事?”常三哥掀開‘石磊’身上蓋著的薄被子,臉色一變,問道。
“這不是走街串巷賣東西嘛,肚子疼躲在樹林裡屙死,被人當成野豬打了一槍。”阿海連忙解釋說道。
“獵槍打的?”
“是是是。”
“不太像。”常三哥搖搖頭。
何關心中一緊,臉色不變,卻是已經做好了暴起襲殺的準備了。
“更像是毒蛇咬的。”常三哥搖搖頭,“這也是個倒黴蛋,屙屎都能被蛇咬。”
“沒錯,我這兄弟太倒黴了。”阿海反應迅速,立刻點頭說道。
常三哥滿意的點點頭,他看著‘阿木’,“放心,你們花了錢,自然保你們進租界,不過,先說好了,路上不要亂說話。”
他的眼神看向獨輪車上的‘石磊’,說道,“除非我點頭,彆人問的時候,你們才說這個人是被蛇咬的,我沒有點頭,其他任何人問,你們都不必理會。”
“放心,我們都是老實人,沒您的吩咐,絕對不開口說話。”阿海說道,從常三哥的手中接回‘石磊’的證件。
“放寬心,沒人會問。”常三哥露出一絲得意之色,“小程總賣的旗子,暢通無阻,日本人也會給麵子。”
小程總?
何關看了常三哥一眼?
上海灘什麼時候又出了這麼一號人物?
他離開上海好些日子,並不知道自己的好兄弟程千帆已經成‘小程巡長’升格為‘小程總’了。
阿海卻是知道‘小程總’是程千帆,他此時才心中恍然,組織上這是走了程千帆的玖玖商貿的路子。
程千帆此人親日,且據說和日軍內部也有些關係,他的玖玖商貿基本上在上海灘暢通無阻,便是日軍也基本上不會為難。
一些飛來飛去的江湖人,以及其他一些身份見不得光的人,便想辦法買通玖玖商貿下邊的運貨人過關卡。
程千帆此人是出了名的貪財好色,他的這些手下也都是‘無利不起早’的貪婪秉性,阿海想的是,組織上必然沒少花錢。
不過,現在知道是走了‘小程總’的路子,阿海的心中卻也莫名的安心不少。
程千帆此人貪婪好色、魚肉市民,不過,程千帆這個人有一點做得不錯,‘小程總’向來的拿人錢財與人消災,這也是玖玖商貿的信條。
‘小程總’的這些手下,什麼錢都敢撈,且經常獅子大開口,但是,卻生意不斷,因為他們隻要拿了錢,便會儘力去辦好。
……
常三哥從身上摸出皺巴巴的煙盒,阿海見狀急忙從身上摸出沒開封的萬寶路,塞進常三哥的手裡,“三哥,這裡有,抽我的。”
常三哥看了一眼手裡的萬寶路,笑著點點頭,“走吧。”
荷槍實彈的日軍士兵正凶神惡煞的在盤查過往行人。
“被子掖好。”常三哥低聲說。
“曉得了,曉得了。”阿海朝著黃小蘭使了個眼色,“妹子,給你哥掖好被子。”
“曉得了。”黃小蘭答應一聲,趕緊掖好被子。
日軍的檢查哨卡越來越近,幾人竭力讓表情平靜如常,內心中卻是愈發緊張。
尚銘拳頭微微攥緊,咽了口唾沫。
“好了,磊子哥指定沒事的,彆想那麼多了。”何關看了尚銘一眼,歎口氣說道。
“恩。”尚銘立刻意識到自己的問題,他假作擦拭了一下眼角,又搓了搓臉,還是無法做到麵色如常,這也是一個機靈鬼,乾脆便低著頭,做出擔心難過的樣子。
“記住了,看到蝗軍要鞠躬行禮,不許瞪眼睛看他們。”常三哥說道,“要微笑。”
說著,他看了尚銘一眼,“對的,笑不出來那樣也行。”
“曉得了。”幾人趕緊點頭稱是。
……
阿海、何關等人想象中和擔心的嚴密盤查並沒有出現。
輪到檢查他們的時候,常三哥訕笑著走上前,從身上摸出一麵小旗子,舉著小旗子走過去。
看到這麵小旗子,凶神惡煞的日軍士兵也是麵色緩和,還有士兵朝著常三哥揮手打招呼。
常三哥從身上摸出一盒煙,不是阿海送他的那一包,是另外一包煙,他將香煙拆開,向日軍士兵散了一圈,最後將剩下的大半包香煙放進日軍軍曹的手中。
軍曹低頭看了看手中的香煙盒,臉色陰沉下來。
常三哥心中暗罵一句,從身上又摸出阿海送他的那包萬寶路,諂媚的笑著,將這包煙也放在了日軍軍曹的手中,“太君,還有呢。”
“很好。”日軍軍曹滿意的點點頭,指了指常三哥手中的小旗子,“小程總的人,很好。”
然後,一揮手,示意阿海他們過來。
常三哥拿出‘石磊’的證件,指了指獨輪車,對日軍軍曹說了句什麼。
日軍軍曹點點頭,竟然沒有上去檢查獨輪車上的方木恒,揮了揮手。
常三哥便直接一個人先推著獨輪車過了關卡。
阿海隱約聽到常三哥對軍曹說的話有‘貨物’、‘押運’等詞語。
對幾人的搜身明顯比其他老百姓要寬鬆不少,隻是象征性的摸了摸身上。
隻有搜黃小蘭的時候,一名日軍士兵明顯眼神不善,動手動腳。
何關臉色微變,強忍心中怒火。
“士兵先生,請自重。”黃小蘭突然用結結巴巴的日語說道。
“你會說日本話?”一旁正在抽煙的軍曹露出驚訝之色,走過來問道。
“我的父親是日本人,媽媽是中國人。”黃小蘭說道。
儘管語氣有些古怪,但是,日軍軍曹能夠聽懂。
聽到黃小蘭說父親是日本人,軍曹的臉色好看了一些。
他朝著對黃小蘭動手動腳的那名士兵擺擺手,製止了其行為,然後看向黃小蘭,微微皺眉,“你的日本話說的不好。”
“軍官先生,我會努力學習祖國的語言的。”黃小蘭說道。
“很好。”軍曹哈哈大笑,滿意的點點頭。
他一揮手,“過去,快快滴。”
阿海帶頭,幾人向日軍鞠躬,然後才兩步走過去,跟上前麵等候的常三哥。
幾人抬著方木恒,搬著獨輪車登上了一艘掛著法國旗幟、在岸邊等候的拉貨的小火輪。
小火輪裡上還有七八人,除了幾名看起來是玖玖商貿的人之外,其中三人看樣子也是如同阿海他們這般花錢買路的人。
小火輪拉響汽笛。
離開了碼頭。
常三哥這才鬆了一口氣,他壓低聲音,怒氣衝衝說道,“剛才我怎麼說的,不要說話,不要說話,你們怎麼不聽?”
他說話的時候看向黃小蘭。
“那個日本兵明顯意圖不軌,我家妹子也是沒辦法。”阿海趕緊低聲解釋。
“怕什麼,被日本人摸幾下會死啊。”常三哥罵罵咧咧,瞪了幾人一眼,走開了。
他們收錢辦事,現在對方已經成功登船,掛著法國人旗幟的小火輪將會順著黃浦江一路駛入蘇州河,然後進入租界,沒有什麼情況的話,日本人不會來查,租界的水警更不會來招惹小程總的船隊。
故而,基本上從現在開始,他和這些便沒有關係了。
儘管不知道這幾個人的身份,但是,經驗和直覺告訴他,這些人不是善茬,銀貨兩訖,最好再無瓜葛。
“做得不錯。”阿海看向黃小蘭,豎起大拇指。
安排會一些日語的黃小蘭說日本話,騙過關卡,這是阿海同何關以及黃小蘭商量後作出的決定。
蓋因為關卡的日軍經常發生欺侮中國女子的事情,就在上個月,有姐妹兩個通過關卡的時候被日軍在光天化日之下強行擄走,後來聽說被活活折磨死了。
現在看來,好在他們有所準備,不然便有些麻煩了。
“‘小程總’是誰?”何關看了看四周,小聲問道。
“‘小程總’便是法租界中央巡捕房的‘小程巡長’程千帆。”阿海低聲說道,“這個人貪財好色、欺壓商賈市民,民憤不小,他的玖玖商貿是法租界黑市最大的兩家商貿公司之一。”
“程千帆和日本人親近,玖玖商貿的商隊在上海灘暢通無阻,大哥他們應該是花錢買了玖玖商貿的路子。”阿海繼續解釋說道。
‘小程總’竟然是千帆?
何關極為驚訝。
“程千帆升職了?”他問道。
“升職了,金克木你應該聽說過吧,這個人原來是是中央巡捕房副總巡長,現在是總巡長,程千帆則當上了中央巡捕房的副總巡長,人稱‘小程總’。”阿海說道。
“‘小程巡長’,‘小程總’。”何關看著江麵,說道,“威風起來了。”
“確實是威風。”阿海點點頭,“這個人受到法國人的信任,同時和日本人也是頗為親近,據說和英國人美國人也有些來往,現在‘小程總’的名號在上海灘響當當。”
“程千帆有沒有投靠日本人?”何關問道。
“不清楚,此人和日本人很親近,這是鐵的事實。”阿海閉上嘴,等一個人走過,才繼續小聲說道,“不過,大家都說程千帆早晚當漢奸。”
……
地下刑訊室內。
“我不是‘漢奸’!”常申義說道。
他哆哆嗦嗦,疼得呲牙咧嘴,眼淚都要出來了,“鄙人大久英夫,是大日本帝國勇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