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罷午飯,沈懷明看了看腕表旳時間。
“不能多呆一會嗎?”母親韋澄初不舍說道。
沈懷明還沒有說話,父親沈成祥已經‘斥責’母親,“懷明是軍人,軍人以保家衛國為己任,值此國難當頭,他能抽出時間回家一趟,已經殊為難得了。”
“大道理不用你教,我豈能不知。”韋澄初瞪了丈夫一眼。
沈懷明微笑著,看父母拌嘴。
他起身,握住母親的手。
“阿媽,我該走了,日軍進犯武漢之態勢嚴峻,全隊上下都處於臨戰狀態,我也將隨時坐好升空殺敵的準備。”
“懷明,要當心安全。”韋澄初說道。
“能殺死我的小鬼子還沒有出生呢。”沈懷明故意露出驕傲的表情,寬慰母親說道。
說著,他從身上摸出一塊銀元,放進了母親的掌心。
“阿媽,這塊銀元您拿著,想吃什麼就上街去買。”他說道。
妹妹沈悅在一旁嚷嚷道,“二哥,我去幫媽買。”
“要乖!聽爸媽的話。”沈懷明看著妹妹,“多讀書,學習知識,&bsp&bsp哥哥在前線抵抗侵略者,將來建設國家的重擔便在你們身上。”
沈悅便用力點頭。
沈懷明看向父親,&bsp&bsp“爸,&bsp&bsp您多保重身體。”
“我身體硬朗著呢。”沈成祥忍住彆離之苦,&bsp&bsp微笑說道,“我兒,&bsp&bsp為父看你殺敵!”
“兒子定當不會令您失望。”
“好!”
沈懷明看向未婚妻汪潞芸,美麗的女孩也正看著他。
“潞芸,我給你買了套旗袍……”沈懷明說道。
“我知道,&bsp&bsp我知道,大成巷的旗袍店。”沈悅嚷嚷喊到,一把抱住未來嫂子,&bsp&bsp“嫂子穿了肯定好看的不得了。”
汪潞芸便去撓小姑子的咯吱窩。
沈懷明看著這熱鬨的景象,也衝淡了彆離。
他戴好軍帽,朝著家人鄭重敬了個軍禮,&bsp&bsp“父親、母親、妹妹、潞芸。”
眾人看著他。
“我走了,&bsp&bsp你們多保重!”
說完,&bsp&bsp沈懷明直接轉身就走。
巷子裡洋車子的鈴鐺聲遠去。
汪潞芸跑到門口,癡癡凝望未婚夫遠去的背影。
沈悅大聲喊道,&bsp&bsp“二哥,保重身體!”
……
薛華立路二十二號。
中央巡捕房召開全體會議。
法租界巡捕房總警監費格遜閣下的特彆助理坦德先生。
政治處查緝班班長席能、翻譯修肱燊隨同。
出席會議。
中央巡捕房總巡長金克木主持會議。
金克木首先發表講話,&bsp&bsp回顧和總結了中央巡捕房近期的工作。
“金某履任總巡長一職以來,&bsp&bsp有賴諸位兄弟的努力工作和配合,&bsp&bsp我中央區迄今為止刑事犯罪偵破率高達百分之九十一,治安案件也在可控範圍之內。”
“整個法租界中央區一片安寧,幾近於夜不閉戶,&bsp&bsp轄區市民交口稱讚,&bsp&bsp上峰也極為滿意,這是我金克木的功勞,&bsp&bsp更是中央區全體同僚的功勞。”
啪啪啪。
小程巡長首先鼓掌,&bsp&bsp隨後掌聲雷動。
他身旁的豪仔故意問道,&bsp&bsp為什麼不是百分之一百的偵破率。
“百分之一百,太假了。”魯玖翻說道。
“說的是。”李浩笑著點頭。
大頭呂壓低聲音,&bsp&bsp“那是因為另外那百分之九的案子……”
“閉嘴!”程千帆冷冷看了一眼手下們。
眾人趕緊正襟危坐,&bsp&bsp閉嘴。
金克木興致頗高,談興正濃,&bsp&bsp又長篇大論了好一會。
終於,&bsp&bsp進入到了今天會議最重要的時刻。
法租界巡捕房總警監費格遜閣下的特彆助理坦德先生起身,他代表費格遜閣下宣讀任命書
原中央巡捕房三巡巡長程千帆,&bsp&bsp晉升為中央巡捕房副總巡長。
另,三巡巡長一職暫由程千帆副總巡長兼任。
嘩嘩嘩。
現場掌聲雷動。
英姿勃發的程千帆副總巡長上台演講。
他首先感謝了金克木金總巡長的栽培之恩,又感謝了席能閣下的教誨,感謝了坦德先生的鼓勵和認可,感謝了費格遜閣下的信任。
感謝了諸同僚的幫助,眾手下之齊心協力幫襯。
……
中國空軍第四大隊,第二十三中隊。
“懷明,還有香煙嗎?給我一支。”一名正在伏案寫作的袍澤喊道。
沈懷明直接將煙卷扔了過去。
他低頭繼續寫日記。
確切的說,倘若他犧牲了,這篇日記將會成為遺書。
中隊也已接到指令,日軍將會在明日大規模空襲武漢,所有參戰將士寫好遺書,交代好後事,以免有遺憾留下。
“今日返家探親。”
“在家中,我很想把自己的心情向父母親講講。”
“我怕他們難受,又怕他們為我的安全擔心,故話到嘴邊,又咽下去了。”
“日寇侵略步伐加速,戰鬥愈發密集。”
“我常與日機在空中作戰。”
“打仗就有犧牲,也許在某一天,莪的飛機便可能被日機擊落。”
“如果那一天真的來臨,父親、母親、大哥、小妹、潞芸,請你們不要悲傷,也不要難過。”
“我是為國家和人民而死,死得有價值。”
“如果我犧牲了,切望父母節哀,也希望哥哥、姐姐、弟弟、妹妹繼續投身抗日,直到把日本侵略者趕出中國。”
沈懷明放下筆,仔細看了一下這篇日記。
想了想,他又翻開一頁,&bsp&bsp落筆寫下致潞芸吾妻。
“我愛你至深,&bsp&bsp你能感受到。”
“你愛我之深,我亦知曉。”
“我們熱切愛著對方,這是我的幸運。”
“我們的國家正在遭受帝國主義侵略,這是國家和民族的不幸。”
“國有難,吾輩軍人當不惜此身。”
“我們愛著彼此,相知相愛。”
“我們都愛著我們的國家。”
“潞芸,倘若我為國捐軀,請不要悲傷,不要難過。”
“你仰望藍天,看那白雲浮動,那便是我在守護你。”
“愛你的懷明,民國二十七年四月二十八日。”
沈懷明再度放下筆。
他踱步片刻。
又回到書桌前。
將日記翻頁。
拿起鋼筆。
穀浡<spa> “致大哥,二哥。”
他思考良久,最終隻落下一行文字。
“倘弟先走,兩位哥哥不要悲傷,我為國家民族而死,死而無憾。”
儘管他多年未曾同大哥盧興戈、二哥程千帆聯係,但是,他知道他們必然在做著為國為民、且極為危險的事情。
他知道保密,不能多寫,便隻留下這一行文字。
上海。
“法租界的天空,是蔚藍的天空。”
“法租界的土地,是自由,安全的熱土。”
“千帆不才,願以竭誠之力輔佐金總,打造一個安定、團結、幸福的中央區,此中央區,當為法租界典範,當為上海之典範!”
說完,程千帆副總巡長大手一揮,兩名巡捕抬著一麵牌匾上來,此為熱心市民所贈,上書
保境安民中央區、朗朗乾坤典範區!
嘩嘩嘩。
現場掌聲雷動。
主席台上的坦德先生、席能閣下聽了修肱燊的翻譯,頻頻頷首,金克木金總也是麵帶笑容。
好不歡樂!
會議結束,程千帆麵帶笑容,接受諸多同僚的祝賀。
誌得意滿的程副總巡長和老師修肱燊邊走邊說話。
走廊裡,程千帆抬頭看
天空中飛過一群白鴿,鴿哨聲劃過天空。
莫名,他想起了二弟。
上次一彆,已近兩年。
二弟時常搏擊長空,與日機殊死決鬥,守衛祖國的天空。
當保重!
……
翌日,暨民國二十七年四月二十九日。
“郎中一直深居簡出。”
“大多數時間都呆在警察醫院四號樓的那套房子裡。”
“他即便是偶爾出來,也多是戴著口罩,看不得真麵目。”
聖母院路的一個咖啡館的隱蔽角落,程千帆和喬春桃秘密會麵,桃子向他彙報了監視警察醫院的那個神秘醫生的情況。
經過暗中調查,該名整形醫生姓茅,其名茅岢莘。
確切的說,這應該是一個醫術精湛的外科醫生,擅長眼部和口腔科的手術治療。
程千帆攪動咖啡勺,微微皺眉,“最近他一直沒有坐診?”
“沒有。”喬春桃搖搖頭。
程千帆拿起咖啡杯,輕輕飲了一口,本來他的計劃是安排人以要做眼部整形的名義去看診,直接接觸這名神秘的醫生。
隻是,上海特情組除了周茹和盛懷珍之外,並無其他女性特工。
兩人都非行動人員。
最重要的是,兩人都和程千帆有些瓜葛,一旦被懷懷疑上,極可能將懷疑的目光牽連到他的身上。
程千帆便向武漢總部求援,要求支援一名機敏可靠的女性特工人員。
且指明該女特工必須為單眼皮。
戴春風一開始的不允的。
並且發來私人密電,訓斥程千帆作風不正,整天想那些有的沒的——
“怎麼?不要雙眼皮,隻要單眼皮,你現在玩女人還玩出花樣了?”
程千帆大感委屈,他秘密發報,作出解釋,提及目標人物曾暗中打探過他的消息。
戴處座終於同意。
上個月,這名單眼皮女特工輾轉抵達上海,卻不料那名茅醫生暫停坐診。
根據打探來的情報,這位茅醫生最近正在潛心研究一個醫學課題,無暇他顧。
……
“你覺得這個人有可疑之處嗎?”程千帆問喬春桃。
“從表麵來看,此人循規蹈矩,忙於醫學研究,並無異常。”喬春桃思忖說道,“但是,正因為此,屬下認為組長您的懷疑是有道理的。”
“說來聽聽。”程千帆攪動咖啡勺,淡淡說道。
“這樣一位循規蹈矩,看似專心醫學研究之人,卻去打聽了一個與其八竿子打不著關係的人的情況,這很奇怪。”喬春桃說道。
“是的,很奇怪。”程千帆點點頭,桃子口中的那個同茅醫生八竿子打不著關係的人便是他程副總巡長。
桃子的分析,便如同他所想一般。
這名茅醫生的表現非常正常,非常符合一名醉心於研究的醫科專家的身份,但是,正因為太符合這個身份了,以至於此人當初暗中打探程千帆的情況這件事,是那麼的突兀。
“組長,要不要我暗中潛入……”喬春桃問道。
“不可。”程千帆搖頭,“不要打草驚蛇。”
就在此時,咖啡館外麵,喬裝打扮的李浩壓了壓禮帽,點燃了一支煙。
這是有異常的暗號。
程千帆和喬春桃則立刻聊起了上海灘的閒人軼事。
同時,兩人暗自警惕,隨時準備應付突發情況。
幾分鐘後,李浩掐滅了煙蒂,異常解除,虛驚一場。
“之前找郎中看病的那些人,現在還會複診嗎?”程千帆問道。
“會的,雖然暫停坐診,但是,這並不包括此前治療過的患者。”喬春桃點點頭,“根據我們的調查,先後有十六人被郎中診治,他們現在依然會不定期的去複診。”
“選一個人出來。”程千帆放下咖啡勺,拿起餐巾擦拭了嘴巴。
“明白。”喬春桃會意的點點頭,“有兩個人選,具體哪一個,還請組長斟酌。”
“說說具體情況。”程千帆說道。
……
幾個小時後。
巨籟達路的一個舞廳。
一隊荷槍實彈的巡捕直接推開舞廳大門,衝了進來。
舞廳內頓時亂作一團。
“九哥,九哥,這是作甚?”舞廳經理見狀,急忙擠過來,湊到了魯玖翻的身邊,很隱蔽的送出去幾張鈔票,急切問道。
“接密報,有悍匪薑騾子的手下潛入舞廳。”魯玖翻沒有接鈔票,朝著舞廳老板暗中使了個眼色,隨即沉聲說道。
“九哥。”經理急的滿頭大汗。
就在此時。
“所有人靠牆邊站好,雙手舉起、扶著牆壁。”魯玖翻身邊的一個身材瘦削的青年巡捕冷著臉說道。
說完,上前走去,同時一揮手,眾巡捕立刻手握短槍,大聲嗬斥,驅趕舞廳的客人去牆邊站好。
“九哥。”舞廳經理這才認出來那名年輕的巡捕,“那是侯平亮?”
蓋因為侯平亮比以前更加瘦了,且整個人的氣質發生了極大的變化。
當然,還有一個原因,以前的侯平亮隻是一個普通巡捕,並不為舞廳經理過多關注,他也隻是知道有這麼一個巡捕,並無太深印象。
“叫猴哥。”魯玖翻壓低聲音,“找死啊,這位是程副總巡長的親信。”
……
武漢。
中國空軍的架驅逐機和蘇聯誌願航空隊的架戰鬥機已經升空,從各個方向占據有利高度,靜待敵機進入。
下午兩點。
淒厲的防空警報聲響徹三鎮大地的上空。
日機來了。
戰鬥在空中打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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