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往前回溯幾分鐘。
汪康年麵色陰沉的坐在小汽車裡。
“看清楚上車的是誰沒?”他問。
“戴著禮帽,麵部有口罩,風衣豎起來,上車的動作迅速,實在是看不清麵容。”小四搖搖頭。
坐在副駕駛的丁乃非扭頭問,“組長,你懷疑路大章有問題?”
“還不確定。”汪康年輕輕搖頭,“查一查就什麼都清楚了。”
汪康年堅定的認為鄒鳳奇遇刺案和紅黨‘陳州’有關。
這一天多的時間裡,他一直在研究資料卷宗,這些都是黨務調查處查緝紅黨的絕密卷宗,黨務調查處被日本人一鍋端,他們現在吃日本人的飯,這些卷宗也被歸入特高課的檔案室。
汪康年重點研究‘陳州’最近的一次行動軌跡。
這便是一年半前的台拉斯脫路槍擊案。
‘高度疑似陳州’的紅黨,單槍匹馬營救了包括那位‘王部長’和阿海在內的四名紅黨。
這也是他和紅黨‘陳州’的唯一一次交手。
反複研究卷宗,腦海中就好像放電影一般回憶起當時之事。
一個人的名字出現在他的腦海中
時任法租界霞飛區霞飛路巡長的路大章。
……
槍戰結束後,路大章帶著所部巡捕姍姍來遲。
汪康年當時對此也有過揣測
路大章可能早就帶人抵達現場附近,隻是巡捕大多貪生怕死,等到槍響結束後才假模假樣的出現收拾殘局。
這屬於相對合理,沒有什麼疑點的,故而在當時汪康年並沒有懷疑路大章有什麼問題。
不過,現在重新模擬了當時的案情,汪康年心中對路大章起了一絲懷疑。
他安排手下人暗中調查,據當時跟隨路大章一起處警的巡捕處打聽到的消息,路大章一直帶隊,並沒有脫離過手下的視線,所以,路大章不可能是‘陳州’。
不過,一個叫做費佲的小巡捕被套出話
疑似‘陳州’之人翻牆逃跑,費佲看到後,想要立功上去追趕,卻被路大章阻止,說他看錯了,其他巡捕也附和說沒有人經過,此外,路大章還打了他一巴掌。
汪康年暗中思忖,從路大章以及其他巡捕的立場來看,他們假裝沒有看見‘陳州’,是攝於這名紅黨的超強武力,貪生怕死。
這倒是可以解釋的通。
並沒有證據表明路大章有問題。
但是,汪康年做事極為謹慎,他不會放過任何一絲疑點。
萬一呢?
萬一路大章是紅黨,是‘陳州’的同夥,他故意假作怕死,堂而皇之的縱敵逃脫呢?
甚至於,如果‘陳州’以及其他那幾名紅黨被黨務調查處抓住了,路大章完全可以適時的出現,和黨務調查處對峙,要求將紅黨帶走,交給租界巡捕房處置。
現在,汪康年要做的就是查路大章,此人到底是人是鬼,查一查便清楚了。
地下黨隱藏極深,那是因為他們沒有被盯上,一旦被盯上,總歸會露出蛛絲馬跡的。
……
“跟緊了。”汪康年沉聲說。
“是!”開車的手下點點頭。
“有東西扔出來了。”丁乃非突然喊道。
隻看到前麵的車子的後排車窗打開,扔下了兩個東西。
一個冒著火光,應該是煙蒂。
還有一個東西看不清。
“減速!”汪康年神情一動。
車速放緩。
不等車子停穩,丁乃非飛速下車,撿起前車丟下的物品,一個快速奔跑,再次回到車上。
“組長,是洋火盒。”
丁乃非將洋火盒扭頭遞給汪康年。
……
“空的。”汪康年打開來看,空的。
“加速,跟上。”汪康年叮囑說,隨即他一抬手,小四將手電筒遞給他。
這是極為普通的飛馬火柴盒,盒麵左側是飛馬火柴,右側是注冊商標,底部是江蘇上海振興造廠。
除了這些之外,並無其他字跡,也沒有特彆的標記。
汪康年皺了皺眉頭。
“洋火用完了,隨手扔的吧。”丁乃非說道。
穀<spa> 汪康年沒有說話,丁乃非所言,確有這個可能,且可能性極大。
不過,要以防萬一。
他隨手將洋火盒遞給了小四,“回去化驗檢查一下。”
“是!”
……
“十五,十四……十九八七……六五四。”
程千帆低聲默數。
“跟上來了。”路大章看了一眼倒車鏡,說道。
“十一秒!”程千帆說道。
路大章點點頭。
兩人此時心中都明白,路大章的懷疑沒有錯,對方確實是跟蹤他們的。
剛才路大章加速,遠離了對方,隨後再恢複正常車速。
對方下車取走洋火盒,然後再加速跟上來,正好約莫十秒鐘到十五秒鐘之間。
如果他們沒有下車取洋火盒,隻需要幾秒鐘的時間便可以再度跟上來。
這說明對方不僅僅是確實是在跟蹤他們,且基本可以排除江湖人物,極有可能是特工。
隻有特工,才會對程千帆扔出窗外的東西感興趣。
……
“去麥蘭碼頭的貨倉。”程千帆果斷說道。
敵人跟蹤了路大章,他們必須為這次‘偷偷’會麵找一個合理的理由。
“得了。”路大章笑著說道,“感謝‘小程巡長’讓我又賺了一筆。”
程千帆聞言,哈哈笑起來。
他和老黃以及路大章之間的配合非常默契。
三人之間曾經多次密談,針對各種意外情況準備了許多預案。
程千帆一說去麥蘭碼頭的貨倉,路大章立刻默契的知道該采取何種應對方案。
路大章此人交遊廣闊,和江麵上、太湖上那些神龍不見擺尾的朋友素有往來。
有些朋友會托路大章幫忙在黑市上購買槍支彈藥等‘違禁品’。
有朋友請托路巡長幫忙牽線買東西,他便找到了神通廣大、同時也是法租界有名的黑市商人的小程巡長,這很合理。
鑒於買家的身份見不得光,‘小程巡長’喬裝打扮一番,偷偷摸摸的出來見路大章,這也很合理。
……
“水上飛。”
“水上漂。”
“三水王。”
“蠡老三。”
路巡長說了幾個素來霞飛區巡捕房有聯係的幾夥水匪、山大王的名頭。
“你覺得哪個合適?”程千帆問。
“蠡老三吧。”路大章思忖片刻,說道,“蠡老三的人馬,去年年底和日本人發生了衝突,被打散了,現在正在重新招兵買馬。”
“和日本人打起來了?”程千帆來了興趣。
“去年大潰敗,日本人一路追趕,蠡老三招攬了一些潰兵,被維持會的人報告給了日本人,日本人便把他當成清剿了。”
程千帆微微皺眉,他現在是日本特工的身份,向‘蠡老三’這樣同日軍打過仗的人賣武器彈藥,一旦被查實,對他是有影響的,當然,影響也不大,他完全可以推脫不知道這一夥人和日軍交過手,
小程巡長極度貪財,有生意上門,豈有不做之道理。
當然,沒有隱患最好不過。
最重要的是,程千帆相信路大章,他能考慮到的,路大章不可能想不到。
“我得到的情報是,蠡老三和日本人打了一仗後,嚇怕了,認為現在是日本人的天下,他有意投靠日本人。”路大章微笑說道。
“這老家夥知道有人有槍才會受重視,似乎是打算招兵買馬後再投奔日本人,也好在日本人那裡謀一個好位子。”
程千帆嘴角一揚,露出笑容,“那我們確實是要幫蠡老三壯一壯聲勢嘛。”
路大章會意,哈哈一笑。
“這老東西現在正在苦於無法聯係上日本人呢,他害怕日本人不分青紅皂白再滅了他。”他繼續說道。
程千帆眉毛一挑,朝著開車的路大章拱拱手,“也要謝謝路巡長,給我在日本人麵前立功的機會。”
“還請小程巡長在日本人麵前為蠡朋友多多美言幾句。”路大章微笑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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