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德路”,取自當年“洋槍隊”首領華爾。
華爾是美國麻省人,前清時候被聘為外籍傭兵常勝軍第一任隊長。
初任清水師炮艇“孔夫子號”兵士。
守上海青浦建功,並娶當時上海華人商會會長、富商楊家女子為妻。
華德是華爾的另外一種音譯,也有一種說法是,上海人覺得華爾是臭名昭著的劊子手,不喜歡用華爾這個名字,久而久之,大家也就都以‘華德路’稱呼。
華德路的“明園跑狗場”是滬上最早的跑狗場,也是上海灘三大跑狗場之一。
跑狗場打著“娛樂”的招牌,實質是一種變相的“賭場”。
滬上的報紙,經常刊登有因“跑狗”而淪落街頭,許多家破人亡的悲劇新聞。
“明園跑狗場”早已經停業。
淞滬會戰結束,日軍占領上海,‘明園跑狗場’便被日軍強占為“軍馬場”。
“軍馬場周圍用鐵絲網圍著,和周圍隔絕,日軍設立了崗哨。”
“日軍一個騎兵中隊在此駐紮,據我們了解,裡麵有幾百匹東洋軍馬。”
李浩從身上摸出一個信封,遞給程千帆。
程千帆打開來看,這是喬春桃的情報一組拍攝的軍馬場以及周邊環境的照片。
明園跑狗場占地麵積不小,日軍選擇這裡作為軍馬場,一個原因是公共租界華德路隻有這裡有這麼大塊的場地,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原因
此地極有軍事價值。
華德路深入公共租界,控製了這裡,可以輻射附近大部分區域。
此外,遠東最大的監獄暨公共租界監獄署就在華德路,上海人習慣稱之為提籃橋監獄。
提籃橋監獄有大量的刑事犯和政治犯,最多的時候,監獄‘犯人’有近萬人至多。
這所罪惡的監獄曾經關押很多著名的革命人士,章學乘先生、鄒容烈士都曾經被關押在此,鄒容更是在獄中被折磨犧牲。
此外,我黨的任培國同誌、張端旭同誌都曾經被逮捕、關押在此。
日軍若進攻租界,可以直接占領提籃橋監獄,提籃橋監獄全部建築都是五層鋼筋水泥結構,占領了這裡,完全可以作為一個堅固的堡壘據點,控製大半個公共租界。
這些都是程千帆自己琢磨出來的,雖然他是中央陸軍軍官學校步兵科肄學,但是,在校期間他的各科功課都非出類拔萃,如果沒有叛徒引起的那次意外,他繼續留在陸軍軍官學校完成學業,我黨也將多了一位科班出身的出色軍官。
“去桃子家。”程千帆收起照片,說道。
“是!”
……
“春香姑娘,夜已經深了,孤男寡女易惹人非議,請回吧。”喬春桃板著臉說道。
春香俏臉冷下來,不過,看著喬春桃這比女人還要俊俏的臉,複又軟下心,“那我走了,記得吃赤豆糕。”
“謝了。”喬春桃雙手抱拳,“多少錢,我拿給你。”
“誰稀罕你的錢。”春香銀牙一咬,氣呼呼起身,“愛吃不吃!”
說完,拉開門,氣衝衝的離開了。
看著姑娘離開的背影,喬春桃的眼底閃過一絲黯然,旋即恢複冰冷之色。
他不是木頭,能夠感受到女兒家對他的那一絲情意。
青春漂亮、活潑潑辣的春香,令他想起自己的三師妹。
慘死在日軍刀下的三師妹,她就安靜的躺在那裡,臉上、身上布滿刀痕,鮮血浸透了積雪,周圍是其他慘死的師兄弟師兄妹。
喬春桃的拳頭攥得緊緊的
師傅師娘,師兄弟,師兄們,我為你們報了仇,便來找你們!
……
熄火的車子安靜的停在巷子裡。
一個姑娘怒氣衝衝的從宅子裡出來,並沒有注意到這輛汽車。
“春香?”程千帆微微驚訝。
夏問樵的妹子怎會出現在喬春桃家中?
旋即想到此女喜好唱戲,以春香的藝名在戲班子玩耍,喬春桃在趙家班潛伏,兩人認識倒也不足為奇。
“帆哥,現在過去嗎?”李浩問。
“再等等。”程千帆搖搖頭。
約莫一刻鐘後,宅子裡的燈光熄滅。
“走吧。”程千帆說道,開門下車。
……
進門便看到了手拿匕首,一臉警覺的喬春桃。
程千帆滿意的點點頭。
若是喬春桃沒有注意到巷子裡停了一輛車,安然入睡,他反而要失望了。
“組長。”喬春桃收起匕首。
“裡麵說話。”程千帆微微頷首,走入裡麵,他是視線在桌子上的那一疊赤豆糕上飄過,什麼都沒有說。
“地圖!”程千帆說道。
李浩從身上摸出地圖,鋪放在書桌上。
“組長,要對哪裡動手?”喬春桃眼中一亮,問道。
“華德路軍馬場。”程千帆沉聲說,“此地是你負責監視的,給你五分鐘思考,五分鐘後我要聽你的彙報。”
“是!”
五分鐘後。
喬春桃從抽屜裡拿出一支鉛筆在地圖上邊比劃邊說。
“根據最新了解的情況,軍馬場內的騎兵中隊並不滿員,隻有一個小隊,其餘的日軍暫時被抽調去了戰場。”
“等等,你如何得知日軍的具體人數。”程千帆打算喬春桃,問道。
“弟兄們救了一個逃出來的姑娘,姑娘死前說了裡麵的情況。”喬春桃臉色陰冷,說道。
華德路軍馬場附近的市民向公共租界巡捕房反應有家中女眷失蹤,巡捕房隻是接了案子,卻並沒有要查案的意思。
情報一組在昨天晚上,救了一位從裡麵逃出來的姑娘。
確切的說是被日軍扔出營地的姑娘,應該是以為女孩子已經被他們折磨死了。
可憐的姑娘講述了裡麵的一些情況後,很快就咽氣了。
……
“混蛋!”李浩氣的咬牙切齒。
“屍體呢?”程千帆冷冷問道。
“扔回原處了。”喬春桃麵無表情的回答。
“喬春桃,你混蛋!”李浩氣的罵,然後他就聽到——
“做得對。”程千帆點點頭。
“帆哥!”李浩看著程千帆。
“華德路軍馬場現在已經成為國人的禁地,沒人敢靠近那裡,女子的屍體若是很快消失,勢必會引起日本人的警覺。”程千帆拍了拍李浩的肩膀,“浩子,心中有恨,多殺幾個日寇,為她報仇,對得起死去的同胞!”
李浩咬著牙,點點頭,終究是意難平,一拳頭捶打在牆壁上。
“明天你陪我去華德路現場查看一番。”程千帆想了想,還是覺得自己有必要親自去偵查一番才放心。
這將是上海特情組第一次對日軍展開襲擊行動,再如何謹慎都不為過。
“是。”喬春桃點點頭,眼神中閃爍著仇恨的光芒。
離開之時,喬春桃突然說道,“組長,我和剛才那個姑娘沒有什麼。”
“我明白。”程千帆點點頭。
“春桃餘生隻為報仇活著,兒女私情與我無緣。”他又說道。
“我相信你。”程千帆拍了拍喬春桃的肩膀,轉身離開。
他相信喬春桃,這是一個隻為複仇活著的人啊。
不過,他敏銳感覺到,喬春桃對春香未嘗沒有情意,要不然,他也不會強調兩遍
也許,這份情意,喬春桃自己也未知。
也許,他自己內心有所察覺,隻是不願意承認而已,或者說是,桃子的心中容不下任何溫情脈脈的情意了。
小汽車行駛在上海灘的夜色中。
程千帆點燃一支香煙。
“浩子,安排人查一下春香。”
“明白。”李浩頓了頓,點點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