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落裡。
被副組長丁乃非詢問,特務白啟雄心中一顫,不過,麵色還是保持了平靜。
“昨天晚上出了一件事,麥蘭巡捕房的蘇稚康巡長遇襲,夜裡被送來醫院救治。”白啟雄說道。
“蘇稚康?”丁乃非順著手下的手指指向看過來,“乙字病房一號?”
“是的。”白啟雄壓低聲音說道,“那個女人便是蘇稚康的太太,據說蘇稚康現在還在昏迷。”
“側恁娘,我讓你盯著六號病房,你不會光顧著看熱鬨了吧。”丁乃非罵道。
“天地良心。”白啟雄詛咒發誓,“組長,我可是一晚上上下眼皮都沒碰一下。”
“好了,我隻是隨口這麼一說,我還是了解你白胖的,你做事,比小歐靠譜。”丁乃非說道。
聽到丁乃非提起‘小歐’,白胖在內心裡歎口氣,小歐被派去紅黨西北總部駐地潛伏,那可是龍潭虎穴,弄不好這個時候小歐的墳頭草都已經長出來了。
“有人接觸過目標沒?”丁乃非問。
“沒有,那位周先生還不能下床,他的太太在病房裡照顧,偶爾出來打水,也就是小孩子會跑出來玩。”說道這裡,白胖停頓了一下。
“怎麼?”丁乃非立刻問。
“昨天有人在走廊裡和那孩子說過話。”白胖說道。
“側恁娘,這麼重要的消息你怎麼現在才想起來。”丁乃非很生氣,壓低聲音訓斥說道。
“不是我忘記了,是這隻是一件小事。”白胖辯解說,“那人隻是經過走廊,兩人說了句話,好像是孩子伸出手要錢,那人扔下一毛錢鎳幣給孩子。”
“小事!這他娘的是小事?”丁乃非恨鐵不成鋼罵道,紅黨很狡猾,大人不方麵出麵,很可能會通過孩子傳遞情報,任何接觸過六號病房一家三口的人都要列入關注和懷疑對象。
丁乃非表情陰沉,他打了個隱蔽的手勢。
一個穿著病人服的特工在走廊窗口那裡點點頭。
“你,跟我走,向組長彙報。”丁乃非看了白胖一眼。
白胖不吭聲,慢慢跟著。
……
距離伯特利醫院約莫三條街的一個石庫門民居。
“你確定那個人沒有同孩子說話?”汪康年沉聲問白胖。
“屬下確定。”白胖斬釘截鐵說道。
事實上,當時他的搭檔肚子疼拉稀,暫時離開,他一個人盯著,有點犯困,他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睡著,反正睜開眼睛看到的便是有個人扔了硬幣給男孩。
至於說男孩伸出手要錢,都是他自己想象、補充的。
彆看汪康年對待下屬態度溫和,但是,白胖非常清楚犯下如此嚴重錯誤的手下在汪康年手裡會是什麼樣的結果,他可不敢說自己打瞌睡了。
“這個人長什麼樣?下次見麵能認出來嗎?”汪康年問道。
“這人組長你認識啊。”白胖說道。
“我認識?是誰?”汪康年立刻問道。
“中央巡捕房三巡巡長程千帆啊。”白胖眨了眨眼睛,說道。
乙字病房區一號病房和六號病房隔得比較遠,最重要的是,他是躲在十號病房這邊的一個角落暗中監視的。
一開始他並沒有太過關注麥蘭補防巡長蘇稚康的一號病房那邊的情況。
後來就犯瞌睡了,等到猛然驚醒,看到那人扔了一枚鎳幣給男孩,他立刻提高警覺。
當時雖然是晚上,病房走廊的燈光很暗,但是,他還是認出來那是大名鼎鼎的中央巡捕房小程巡長。
白胖是個精細人,他唯恐自己犯瞌睡錯過了重要情報,他不敢有絲毫大意,儘力彌補。
隨後便暗中去打聽,得知小程巡長是來探望麥蘭巡捕房的蘇稚康巡長的。
這個結果也令白胖放心了,小程巡長同蘇稚康關係好,這是在黨務調查處記錄在案的。
……
“程千帆?他去伯特利醫院做什麼?”汪康年先是微微錯愕,然後點點頭,“去看望受傷的蘇稚康的?”
“組長明鑒,確實是如此。”白胖說道,“昨天夜裡,程千帆來到醫院的時候,蘇稚康還昏迷著,他便在病房外同蘇太太聊了一會,寬慰一番。”
汪康年點點頭,這倒是合情合理,此前程千帆出現在紅黨老廖被殺的現場附近,被小四拍了照,汪康年當時對程千帆有過懷疑,後來經過調查,程千帆出現在霞飛路是為了買蘇稚康喜歡吃的萬氏豬蹄和一些下酒菜,有了比較合理的解釋,由此也便知曉了此人同蘇稚康的關係不錯。
不過,正因為程千帆洗清嫌疑的證據鏈太過清晰,汪康年反而難以真正認可,而最終令他不再懷疑程千帆的原因則是棄暗投明的紅黨莊則之證詞,以及程千帆本人所表現出來的素來仇視紅黨之政治態度。
對於被調查過、並且洗清嫌疑之人再次出現在視線範圍內,汪康年自然是格外重視的。
他又詢問了白胖幾個問題,確認程千帆同六號病房的男孩的接觸屬於意外偶遇,也基本上認可了程千帆的‘清白’。
“等一下,你再回憶一下,程千帆同蘇太太道彆,是沒有猶豫,直接朝著六號病房這邊的樓梯走來的?”汪康年突然想到了一個關鍵問題所在,急忙問道。
“是啊,程千帆同蘇太太道彆,就朝著東邊走廊這邊走,從東邊樓梯下樓的。”白胖說道。
“不對,不對,他為什麼不從西邊的樓梯離開。”汪康年搖搖頭,“這裡頭有問題。”
程千帆是從距離一號病房最近的西邊的樓梯上來的,走的時候為何舍近求遠,放著同一號病房挨著的西邊樓梯不走,反而要穿越走廊,最東邊的樓梯離開?
此人是為了同六號病房的紅黨接頭?
汪康年立刻有了一個猜測和判斷!
儘管此前他對於程千帆有過調查,認為此人沒有任何問題,甚或是對此人仇視紅色的頗為認可、欣賞。
但是,一旦這個人在他眼中有了任何新的疑點,一切便不一樣了。
此前的沒有問題,隻不過是此人隱藏極深!
汪康年有些振奮,雙目冒光,他不會因為一個被他認為沒有問題、被他欣賞之人露出馬腳——故而為自己的看走眼而憤怒,若是能夠抓住一個隱藏如此之深的紅黨特工,他隻會更加有成就感!
就在此時。
“組長,我知道程千帆為何沒有從西邊樓梯離開。”白胖看了看汪康年,露出尷尬的表情,說道。
“什麼原因?”汪康年問道。
“阿勝鬨肚子,他跑到西邊樓梯口外麵的樹底下拉稀。”白胖說道,“那邊味道太衝了。”
汪康年就那麼盯著白胖看,他那剛剛振奮起來的情緒猶如被當頭潑了一盆冷水,“你是說,西邊太臭了,程千帆嫌味衝,這才走東邊的門離開。”
“是啊。”白胖點點頭,“阿勝拉屎臭,他自己也知道,所以故意跑西邊去拉。”
汪康年臉色連連變化,從振奮到失落,這樣的落差令他很難受。
就在此時,小四進來了,他看了眼房內眾人。
“都下去吧。”汪康年頹然揮揮手。
眾人離開。
“丁副組長留下。”汪康年說道。
丁乃非神情一震,抬頭挺胸,留了下來。
“‘螞蚱’從延州發出的情報。”小四遞過來一頁電文,“情報是經由西安站傳遞過來的。”
‘螞蚱’就是小歐。
這是他送出來的第一份情報。
汪康年,乃至是丁乃非,兩人的第一反應都是這小子竟然還活著?
“應該是‘螞蚱’口述,西安站的同僚轉發的。”小四說道,“可以確認‘螞蚱’還活著,是他本人。”
汪康年看了他一眼。
“言語口吻符合‘螞蚱’的特點。”小四說道。
汪康年接過電文,入目看,第一句話
組長,你猜猜我在延州碰到了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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