閆小飛帶人離開後,潘舒凡掃了一眼眾手下。
“我剛才說的話都記住了?”
“記住了!”眾巡捕齊聲說。
潘舒凡急忙雙手下壓,“都他娘的小點聲。”
“我潘舒凡不是為了自己,是為了大家著想。”他壓低聲音吼道,“弟兄們死的死,傷的傷,我們活著的,不考慮自己,也要為殉職的弟兄,為他們的家人考慮。”
“要是沒有個交代,大家受處罰不說,死去弟兄的孤兒寡母怎麼辦?”
沒人說話,眾人都看向不遠處躺在地上、死狀淒慘的同僚的屍體。
不管潘舒凡出於什麼考慮,但是,他的話是對的。
必須有戰果,不然的話,這些死傷弟兄的撫恤金、養傷都是問題,一場慘敗之下,很難說租界當局如何善後,此外,要是沒有戰果,這些活著的巡捕的日子也不好過。
阿傑躲在人叢中,悄悄的靠近一個日軍死屍。
他蹲下來,拉起一具死屍,掰開死屍的嘴巴,將自己的手指伸進去。
整個身體斜著壓上去,咬牙切齒,拚命的按壓死屍的嘴巴。
……
紹爾敏乘坐的車子,正在前往碼頭的路上。
就聽見碼頭發現傳來了密集的槍聲。
徐有光一個急刹車。
“紹總,碼頭太危險了,我下車先去查看一番。”徐有光說道。
“開車。”
“紹總。”徐有光急了。
“我叫你開車。”紹爾敏沉聲說。
“是!”徐有光無奈,繼續開車前進,不過,車速放的非常慢,同時他警惕的注視著周圍的情況。
紹爾敏皺著眉頭,剛才的槍聲,他隻聽見勒貝爾步槍的聲音,沒有聽到還擊的槍響。
勒貝爾步槍是法隊製式步槍,上世紀末便列裝法國陸軍,第一次世界大戰的時候便是法軍製式步槍,一直到現在依然還是,這款槍不僅僅裝備法國本土軍隊,在法國各殖民地、租界也是大量使用,其中便包括法租界。
“紹總!”閆小飛帶了幾名巡捕,遠遠看到一輛小汽車緩緩駛來,靠近了,認出是總巡長的座駕,趕緊招手呼喊。
“紹總,是閆小飛。”徐有光說道。
“停車!”紹爾敏急忙說。
……
車子停穩,紹爾敏從車窗探出頭,“碼頭方麵現在是什麼情況?”
“報告紹總,屬下奉潘副總巡命令,特來彙報情況。”
“說!”
“暴徒提前埋藏了炸藥,弟兄們死傷慘重,不過,在潘副總巡的帶領下,弟兄們……”停頓了一下,閆小飛想了想潘舒凡交代的話語,繼續說道,“與暴徒激戰半小時,多名警員英勇殉職、重傷,但是,所有弟兄擦乾眼淚,胸懷悲憤之心,浴血奮戰,成功擊潰當麵之敵,擊斃暴徒八人,其餘暴徒倉皇登船逃竄,我部缺乏船隻,難以追擊,甚是遺憾。”
說完,閆小飛站在一旁,聆聽訓示,他內心驚歎不已,自己竟然一字不落的將潘副總巡的話說出來了,真是厲害。
紹爾敏深深地看了這名下屬一眼,後麵那段話,一聽便是潘舒凡那個家夥口述的戰報。
對於潘舒凡所說的‘胸懷悲憤之心’、‘浴血奮戰’,他是秉持保留態度的。
自己的手下是一幫什麼貨色,他自是清楚。
不過,有一點可以確定,潘舒凡說擊斃了八名暴徒,這點是做不得假的。
既然是擊斃,肯定要有屍體。
潘舒凡不敢撒這個謊。
紹爾敏長舒了一口氣,不管怎麼說,有戰果便好。
紹爾敏直接下車,吩咐徐有光,“我步行前往即可,你立刻去統消防隊來救火。”
“是!”
“另外,打電話給伯特利醫院,讓醫院安排救護車來救人。”
“明白。”
……
“日本人?”紹爾敏看著被打成馬蜂窩一般的日軍屍體,皺著眉頭。
“屬下也不敢確定,但是,此些暴徒確實是身穿日軍軍服。”潘舒凡的腦袋上纏著紗布,啞著嗓子說道,說著,他一抬手,一名巡捕遞過來一把長槍。
“這是對方遺留的槍支,已經被破壞。”
紹爾敏接過長槍,看了看,眉頭皺的更緊了,“三八式步槍?”
他仔細查看,不是新槍,是經常使用的槍支,不過,保養的很好。
他蹲下來,仔細檢查了屍體的雙手,有厚厚的老繭,扳機指,基本上可以斷定這些人是職業軍人。
難道真的是日本人乾的?
“這是怎麼回事?”他指了指屍體身上猶如馬蜂窩的槍口。
“弟兄們死傷慘重,一時激憤。”潘舒凡壓低聲音說道。
紹爾敏麵沉似水,看了潘舒凡一眼,又掃了一眼眾巡捕。
一名‘鬼鬼祟祟’的巡捕被總巡長的視線鎖定。
……
“你,出來!”紹爾敏指著這名手下說道。
阿傑有些手足無措,下意識的走出來,將右手放在身後。
“手上拿的什麼?”
“沒,沒什麼。”阿傑低著頭說道。
紹爾敏直接大步走上前,一把捉住此人的右手,就看到右手兩根手指血血肉模糊。
“怎麼回事?”紹爾敏沉聲問。
嗷的一聲。
阿傑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起來,站起來,回答!”紹爾敏冷著臉,吼道。
“報,報告總巡長。”阿傑一臉悲憤,“屬下,屬下和一個日本人肉搏,被他咬傷了,那個日本人太凶殘了,屬下,屬下慌亂中用,用勃朗寧,乾掉他了,屬下,屬下第一次殺人,害,害怕。”
紹爾敏仔細查看阿傑的手指,果然有深深的壓印。
“哪個是你殺死的那個暴徒?”紹爾敏沉聲問。
“那,那個。”
順著阿傑的指向,紹爾敏大步走過去,看到一個被打的爛乎乎的日軍屍體,屍體旁邊有一把勃朗寧配槍。
“這是你的配槍?”
“不,不是,是餘警官的,他被暴徒打死了,屬下就拿了餘警官的配槍,發誓要用,用他的槍為他報仇!”阿傑咬牙切齒說道。
“蘇稚康所巡第三小隊隊長餘漢忠,他們是最先趕到此地,第一個與敵激戰的隊伍,餘漢忠在激戰中殉職了。”潘舒凡語氣悲切說道,眼角的餘光瞥了一眼阿傑,這小子什麼時候時候搞得這一出,真他娘的是個人才啊。
“悍不畏死,有情有義!”紹爾敏眼眸發紅,拍了拍阿傑的肩膀,“好樣的,叫什麼名字?”
“曾,曾傑!”阿傑顫抖著說道,然後走過去撿起那把勃朗寧,雙手緊緊捂住,蹲下來,嚎啕大哭,“餘頭,你,你就這麼走了,我該怎麼和嫂子、侄兒侄女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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