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可能。”三本次郎搖搖頭。
“昭和七年,根據我們掌握的情況,這是這名紅黨特工第一次以‘魚腸’為代號展開行動,他在法租界寧波路成功處決黨務調查處上海特區行動股副股長、紅黨叛徒王德勤。”
“昭和八年,‘魚腸’在鄭家木橋路刺殺紅黨除叛徒丁毅成功。”
“昭和十年,紅黨特科特工‘魚腸’在麋鹿路埋伏,兩槍擊斃國府黨務調查處上海特區副區長王英華。”
三本次郎沉聲說道,他記憶力絕佳,對於特高課所能查證的‘魚腸’相關資料隨口道來。
“被‘魚腸’所刺殺之人,皆是對紅黨造成重大危害的叛徒,此外,還包括國府黨務調查處的二號人物王英華。”三本次郎搖搖頭,“岡田君,你的這個猜測很難令人信服。”
“三本君,你陷入了一個誤區。”岡田俊彥說道,“無論是王德勤還是丁毅,這兩個人都是紅黨叛徒,他們被國府黨務調查處捕獲後,將紅黨秘密托盤而出,給紅黨造成了巨大損失。”
說著,岡田俊彥嘴角一揚,“三本君,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三本次郎臉色微變,他略一思索,沉聲說,“說明無論是王德勤還是丁毅,這兩個人的價值都已經被榨乾,沒有利用價值了。”
“沒錯,用兩個在國府那邊沒有利用價值,卻在紅黨那邊被恨之入骨的叛徒的性命來幫助‘魚腸’在紅黨內部立功受獎,豈不美哉?”岡田俊彥微笑說道。
三本次郎點點頭,他必須承認岡田俊彥所說有理。
“王英華,王英華。”三本次郎口中念叨著這名被‘魚腸’刺殺的國府黨務調查處上海區副區長的名字,此人是唯一一個被‘魚腸’所刺殺的非紅黨叛徒之人士。
三本次郎按下了響鈴,立刻有一名特高科特工進來,此人正是荒木播磨。
“要王英華的詳細資料。”三本次郎說道。
荒木播磨點點頭,“請稍等。”
岡田俊彥微微側目,據他所知,此地是上海特高課的臨時據點而已,並非特高課的常備辦公區,難道特高課將檔案庫也搬到附近了?
……
荒木播磨離開了宅院,同外麵巷子裡警戒的特工眼神交流,確認沒有意外情況。
隨後他走到隔壁的住戶門口,輕輕敲了敲門。
門開了,荒木播磨閃身而入。
“提審犯人。”荒木播磨沉聲說。
一名日特點點頭,帶著荒木播磨來到了地下室。
曹宇躺在暗無天日的‘地牢’裡,他也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
他也顧不上去理會這些,他隻知道自己的命似乎是保住了。
此前日本人是每隔幾天就審訊他一次。
不管他說什麼,日本人都是先揍他一頓,然後才選擇相信。
後來,似乎是佐證了他交代的情況屬實,對於他的配合態度表示滿意,日本人對他的態度有所好轉,雖然依然被關押,但是,不用受刑挨揍了,夥食上也有了改善。
不過,看到荒木播磨,曹宇的小肚子就抽抽,他怕極了這個凶殘的日本人。
“我需要知道王英華的情況,你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荒木播磨說道。
……
“王英華?”曹宇有些茫然。
啪!
荒木播磨一鞭子就抽過來了。
“彆打了,我想想,啊!彆打了,我想……”曹宇一邊躲避皮鞭,一邊嗷嗷叫,“我想到了,我想到了。”
荒木播磨沒有停手,又抽了兩鞭子,這才停手。
審訊這個支那人,他已經總結出經驗來了,先抽一頓鞭子,就什麼都會交代了。
曹宇心中那個悲憤啊,他不是存心要隱瞞什麼,確實是一下子沒想起來王英華是誰。
“王英華是黨務調查處前任副區長,此人後來被‘魚腸’。”曹宇說道,“應該說是被劉波給刺殺了。”
“你說的這些情況,我們都知道。”荒木播磨直接舀了一水瓢鹽水,潑在了曹宇的身上,“我需要知道事關此人的不為人知的情報。”
曹宇嗷嗷慘叫,嘴唇哆哆嗦嗦,“我不知道啊,我真的不知道,我加入黨務調查處的時候,這個人已經被紅黨特科殺死了。”
“對於王英華的死,黨務調查處內部有沒有什麼異樣的猜測聲音?”一個聲音冷冷傳來。
荒木播磨趕緊立正敬禮,是岡田俊彥和三本次郎下來了。
“異樣的猜測?”曹宇看了一眼這名身穿中山裝的男子,又疼又怕,身體下意識的哆嗦。
以荒木播磨的態度,此人定然是日本人中的高級官員。
岡田俊彥點點頭,微笑著,“不用怕,曹桑,我知道你是真心想要投靠大日本皇軍的,我向你保證,隻要你說真話,以後不會有人再揍你了,相反,你會成為大日本帝國的朋友,帝國對待朋友,向來是很友善的。”
曹宇下意識的看向荒木播磨。
荒木播磨瞪了曹宇一眼。
三本次郎開口說道,“以後不會再打你了。”
曹宇鬆了一口氣,整個人猶如虛脫一般,甚至有一種喜極而泣的衝動,他知道三本,此人是荒木播磨的直屬上司,此人發話,他相信。
“我也不確定是不是真的,隻是一些傳聞。”曹宇作出思考狀,然後小心翼翼說道。
“說吧,說錯了也不怪你。”岡田俊彥說道。
“黨務調查處內部有人聊起過王英華。”曹宇說道。
“說了什麼?”岡田俊彥露出笑容,他覺得自己的猜測有了證據。
“說是內部曾經懷疑王英華是被戴春風派人乾掉的,隻是冒用了紅黨特工‘魚腸’的名字,嫁禍給了紅黨特科。”曹宇說道。
“為什麼會有這種懷疑?”三本次郎沉聲問道,事實上,他的心中已經有所猜測了,不過,他需要確認一下。
“據說,我隻是聽說……”曹宇膽怯的抬頭看了一眼幾個日本人,咽了口唾沫。
“說吧,不揍你。”岡田俊彥語氣柔和。
“好像是和女人有關,王英華要和戴春風搶女人。”曹宇小聲說。
戰戰兢兢的說話,是真的,他怕壞了,不過,拖拖拉拉說話,卻是曹宇故意的。
他的腦子裡一直在快速思索如何編造一個答案‘交差’。
……
是的,正是交差。
長期的受刑、挨揍驚豔,曹宇已經總結出規律了,有些情況下,日本人不是想要聽他口中說什麼真相,而是日本人懷疑了一些事情,想要從他這裡得到佐證,這種情況下,他早早的‘配合’,便能夠少受一些皮肉之苦。
當然,給出何種答案,這是需要一定的技巧的。
必須要經得起日本人的琢磨和甄彆,畢竟日本人不是傻子。
這種情況下,那些似是而非的答案,或者是很難證明其真假的回答就是最合適的。
具體到這件事。
曹宇壓根對王英華那個死毬的家夥不了解,他甚至隻是知道有這麼一個死於紅黨特科的刺殺的前任副區長的名字而已。
但是,看日本人的架勢,他不說出個結果,肯定要繼續受皮肉之苦的。
故而,曹宇心中就開始琢磨如何編造答案,蒙混過關。
岡田俊彥詢問他黨務調查處內部對於王英華的死亡有沒有彆的懷疑,他立刻有了想法。
眾所周知,黨務調查處和力行社特務處有仇,王英華的死,有可能和力行社有關,這似乎是有一定合理性的。
但是,曹宇知道,以王英華的級彆,力行社與黨務調查處的關係再惡劣,也不足以是動手的理由。
然後,他便靈機一動,加了桃色線索在裡麵。
男男女女那點事,爭風吃醋,這種事沒事都能傳播的有鼻子有眼,更何況,戴春風性好漁色,因為女人之事,男人怒而出手,這個理由非常合理,最關鍵是這種事是無法去印證真假的。
岡田俊彥同三本次郎對視了一眼,兩人暗暗點頭。
這就對上線索了。
國府力行社特務處同黨務調查處的仇怨頗深,再加上戴春風和王英華爭風吃醋。
兩人在一旁小聲分析,能夠令戴春風如此果決,或者說是惱羞成怒、痛下殺手的原因,最大之可能是戴春風的女人被王英華睡了。
這種是是男人無法容忍的,特彆是對於手握特務大權的戴春風來說,這更是逆鱗。
“小道消息傳聞,是王英華睡了戴春風的女人陳樺。”曹宇看到兩名日特高官在一旁用日語嘀嘀咕咕,還不時的看向他,他心中害怕,咬咬牙,又補充了證據。
“陳樺?”岡田俊彥看向三本次郎,“這個女人的名字有些熟悉。”
“是特務處的一名較為重要的高層之一。”三本次郎說道,“最重要的是,我們也收到情報,這個女人可能是戴春風的秘密情人之一。”
曹宇提供的這個‘證據’,徹底鎖死了岡田俊彥關於劉波的‘真實身份’的證據鏈!
看著荒木播磨隨同兩名日特高官轉身離開,那名他此前並沒有見過的日特高官甚至還吩咐日特看守給他治療鞭傷,改善夥食和‘居住環境’,曹宇有一種想哭的感覺。
“先生,我不想當大日本帝國的朋友。”曹宇眼看著幾人即將上台階離開,喊道。
刷!
三人停住腳步,扭過頭。
荒木播磨表情憤怒且陰沉。
三本次郎饒有興趣的看過來。
岡田俊彥微笑著,平靜的說出陰冷的話,“不是帝國的朋友,那麼便隻有去死了。”
“狗!不不不,獵犬!”曹宇喊道,“我願意做大日本帝國的忠實獵犬。”
岡田俊彥哈哈大笑,盯著曹宇看,他搖搖頭,“獵犬?你不配,不過,當一個會咬人的中國土狗倒也不錯。”
“我願意,我願意。”曹宇興奮的喊道。
“那麼,曹桑,我便拭目以待了。”岡田俊彥微笑點頭,轉身離開。
“你對這個人支那人有興趣?”離開‘地牢’,三本次郎問道。
“三本君,不要小看這種支那人,他們咬起中國人自己人來,比我們所能想象的還要凶猛。”岡田俊彥微笑說。
三本次郎點點頭,他認可岡田俊彥的觀點,曹宇這種人,能依靠的隻有帝國,為了取悅帝國,他必須非常凶殘的撕咬那些膽敢反抗帝國的中國人。
……
回到書房。
“儘管戰事還遠談不上勝利,但是,我們已經看到了勝利的曙光。”岡田俊彥對三本次郎說道。
“是的。”三本次郎點點頭,“中隊沒有能夠在第一時間取得陸上戰果,這就注定了他們的失敗。”
就在昨天,日本上海派遣軍司令鬆井石根率第三、第十一師團到達上海東南的馬鞍群島。
今日拂曉,日軍第十一師團在三十餘艘軍艦密集炮火的掩護下,於長江南岸川沙口強行登陸,成功占領川沙鎮。
第三師團則在吳淞鐵路碼頭登陸成功,進攻上海北部的吳淞、寶山等地。
至此,日軍援兵的到來,基本上宣告了中隊的戰略意圖的失敗,而隨著日軍的援兵會進一步抵達,帝國攻占上海,已經是必然之勢。
“三本君,帝國占領上海之日可期,你必須從現在便開始考慮戰後之事了。”岡田俊彥說道。
“岡田君所言極是,事實上,我已經在為戰後工作開始做準備了。”三本次郎點點頭說道,戰場上的事情,特高課能起到的幫助有限,戰後的大上海,特高課同中國特務機關,尤其是同老對手力行社特務處的廝殺將會空前激烈。
還有上海特情組,這個新出現的情報機構,已經引起了三本次郎的高度重視。
上海特情組,肖先生!
“如此看來,事情的真相愈發接近於岡田君的判斷。”三本次郎沉聲說,“瀨戶內川背叛了帝國,他認同了劉波這個身份,此人先是加入了力行社特務處,然後又打入了紅黨中央特科,力行社甚至不惜犧牲掉紅黨的叛徒,來穩固劉波在紅黨內部的地位。”
“上海不可久守,劉波之於力行社特務處非常重要。”岡田俊彥接話說道,“一旦上海被帝國占領,劉波……”
默然,他看向了三本次郎。
兩人的眼眸閃爍,他們都同時想到了一個問題。
日本占領上海,按理說力行社不應該擔心劉波的安危,因為劉波還有著日本人瀨戶內川的身份,他不會有任何安全危險的。
那麼,為何國府方麵堅持要引渡劉波,將其從監獄中營救出去。
“青田一夫!”
“狄思威路刺殺行動!”
三本次郎和岡田俊彥同時說道。
青田一夫是瀨戶內川的同鄉,兩人之間極為熟悉,必然是青田一夫發現了瀨戶內川有背叛帝國的嫌疑,這促使力行社特務處不得不果斷對青田一夫下手。
而英明的三本次郎課長,從竟然憑借蛛絲馬跡就懷疑到了瀨戶內川有問題,然後秘密逮捕了曹宇,從曹宇口中得知了瀨戶內川竟是紅黨特科王牌特工‘魚腸’。
此外,因為青田一夫的死,令三本次郎對劉波有了進一步的懷疑。
這些懷疑,劉波不可能不感知到,他知道一旦帝國占領了上海,特高課必然會調查他,而這也正是國府方麵匆忙提出引渡的原因,他們要搶先下手、營救劉波。
一切的推測得到了最合理的解釋。
一個完整的證據鏈形成,劉波這名隱藏極深的帝國叛徒的真實身份,終於在上海特高課三本次郎課長以及帝國駐杭城領事館武官處岡田俊彥武官的抽絲剝繭下,再也無處藏身
徹底暴露行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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